哑巴

　　店里伙计看到账房先生和先前被赶走厨房师傅私下有来往，这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来香满楼当账房居心不良。

　　少年回来前店里的老师傅们就已经把人扣下，几个人站在门口望到少年回来，因为这时店里还有些客人，他们小声说，“人在柴房关着，我们与您一起去问个明白。”

　　“不用，”他抬起手直接走到柜台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必多问，“等我对过一遍账本，如果没问题的话给他结了工钱让人走，如果有问题再说。”

　　他弯腰把锁在柜台里的账本都拿出来，还有一些重要的章子东西和以往的账本都在他房间锁着，他也得上去看看，抱起账本准备出来时，忽然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了，抬头一看，他们都在盯着自己。

　　他们是没有想到这么个好说话的人关键时候会这么果决，他们以为他会心软会优柔寡断…

　　少年穿过他们走向楼梯口，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等事情发生后再来补救，但是账房可以再找，这次多亏了你们及时发现不对劲，香满楼以后还是要多靠各位。”

　　宁可杀错不放过，香满楼对他有恩，他不想让它出事，还有这店里的伙计们和不靠谱的东家……

　　少年上楼后也都散了去，聚集在楼梯口的伙计也都各自忙活去了。

　　楼上少年点着油灯，查看柜里的东西，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以防万一他回到桌上坐下摊开账本查看，这一对就对了一夜。

　　等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他吹灭桌上的油灯，把账本收起放回柜子里锁好，拉开门下楼。

　　“掌柜？”楼下正在收拾着准备开店的伙计抬头看向他，昨晚他房间灯亮了一宿知道他铁定没睡好，说，“厨房他们做了早点，我去端过来。”

　　“不用了我这会要出去，”少年摆了摆手，走下去把手上一袋银钱给他，“你去把人放了，这是两个月的月钱，让他另谋高就。”

　　小二拿着钱袋不明白，看着要出门的人忍不住嘟囔，“上个月又不是没有给他发月钱，这个月他都还没做满一个月，为什么还要给他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走到门口的少年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说，“无论他来香满楼什么目的，他现在什么都没做，我们把人赶了总归是我们不对，更何况还让人睡了一宿柴房，多给一个月的工钱算是给他赔个不是，免得他闹出去香满楼名声不好听。”

　　“这样啊，”小二恍然，“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就去把人放了，”

　　看着往后院跑的人，少年叫住他，不是他想得周到，而是被推到这个位置就不得不尽量周到。

　　“你写一张招账房的告示贴在门口，等招到新帐房后你就跟着学看账，有你盯着我想新帐房应该也不敢做手脚，你快点学出来我们也不用防着外人。”

　　小二瞪大眼，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只觉自己的心砰砰就像是要从胸膛跳出来了一样，在香满楼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多重要，一个小跑堂的谁不能来当？没想到他不仅拿他当回事还这么信任自己，他一定会好好学，尽早学出来。

　　早街店铺陆续开张，走在路上能闻到街边的包子铺传来的香味，他顺带买了十个大肉包子，抱着热腾腾的纸袋子，他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个。

　　走在冷清的街道，有些迷茫，李清人呢？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回来？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而哑巴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浑身是伤的出现在这穷乡僻壤？香满楼一时半会也不能放手，找不到人接手。

　　这一件件事想得他的脑袋都要炸了，“李清……”

　　他现在走不了，不能去找李清，哑巴那样子他也没法走，还有香满楼现在这样…

　　“你这么早就来了？”医馆的小徒弟正好出门买早饭，就看到了他。

　　少年把怀里还热乎的肉包子给他，边往里走边问，“他醒了吗？”

　　小徒弟抱着包子摇头说，“还没”看少年眼下发青说，“你昨晚没睡好？店里出事了？”

　　少年摇了摇头看到塌上躺着的人眼上蒙着布条，想起那刺鼻的味道，不禁问，“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老大夫正好听到声音从院里走来，小徒弟回头看了眼说，“还是让师父给你说吧，我厨房煮了粥，我先去看看。”

　　一见到少年老大夫表情有些复杂，再看向塌上的人似乎很忌惮，没有走近，清了清嗓子说，“他的双眼沾了毒粉，需要段时间恢复，这段时间不能见光，五天换一次药，至于身上，他的双手筋脉被割断，以后或许没法再拿重物，腹部的伤口太大，暂时不能大动作，”

　　看少年逐渐失去血色的脸，老大夫编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您昨天不是还说没有大问题吗？”少年不敢相信，老大夫欲言又止，只问了一句，“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少年在塌边坐下，双手捂着脸，一宿没睡好再加上这个消息让他只觉得精疲力竭，“您还记得我和您提过的那个哑巴哥哥吗。”

　　原来是那个人，老大夫心下了然，如果是那个人那他肯定对少年没有恶意，老大夫放下心来说，“你放心，只要好好照料他的伤会好起来的。”

　　“粥好了，都先来吃早饭吧。”院里的小徒弟忽然探出个头来对两人说，老大夫回头也对少年说，“先吃早饭。”

　　“我来的路上吃过了，您去吧。”回头看着塌上的人，□□的上身缠满绷带，双眼蒙着布条只露出下半张脸，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一身的药膏味。

　　他是皇帝，谁能伤他至此？既然他没有死，那么那场举国皆知的大丧是怎么回事？有人害他？为了皇位？是小皇子？怎么可能会是小皇子？

　　哑巴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少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紧盯着他的脸和手，忽然看见他的嘴角一动，不敢相信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什么人？”沙哑的声音充满警惕敌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哑巴这只手已经抽出来精准扣住他的喉咙，人坐起来另一只手就要去抓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别动！”他紧张地叫出来，制止哑巴的动作，“是我啊，三生，小三生，你眼睛不能见光那是膏药别揭它！”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略微迟疑松了下，他把哑巴这只手拿下来，看着双眼无法看到微微低着头只能用一双耳来听的人，他是皇帝，说他手可通天都不为过，至少这双手以前宽大有力，低头看着现在这双手，他心里发酸，“你别怕，这里只有我，没人伤你……”

　　“哑巴？”忽然抱住他的人双臂越收越紧，身体难以察觉地在颤抖，他一愣，哑巴在害怕？眼睛看不到当然会害怕，他抬起手轻拍哑巴缠满布条的后背安抚，“我在这，我在这……”

　　过了很久哑巴才平静下来松开他，哑巴身上的纱布好几处都渗出血来，他赶紧让人躺下，“你不要再乱动了，这里是医馆没人会伤你，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乘碗粥，”

　　他起身去后院，告诉他们哑巴醒了，小徒弟也很为他高兴，老大夫吃完了正在收捡着草药没什么反应，他想着老大夫治过那么多病人早已经习惯了，便没放在心上盛了粥出去。

　　端着粥回到堂屋看着躺在塌上的哑巴，阔别半年，他似乎哪里变了又看不出哪里变了，他知不知道皇位已经易主了？会不会想养好伤后回去和小皇子抢皇位？

　　斗来斗去，斗得只剩他们兄弟两人都成了孤家寡人，什么时候才能停？想到这他又很难受，不想哑巴回去，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现在只希望哑巴能把伤养好。

　　喂哑巴吃了碗粥过了会又喂他喝药，然后哑巴一直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或许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他听觉特别敏锐，医馆里稍微有个人上门他都会微微紧绷，看哑巴这样他也不放心离开。

　　这一守就是一上午，中午店里的伙计又找来医馆，说有人上门应征账房让他回去看看，他看着塌上的哑巴，不是很放心，可这事还是得由他出面，他速战速决快点回来应该不会有事。

　　就在他以为哑巴睡着了轻轻掰开他的手时，哑巴的手忽然猛地收紧箍住他的手腕，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又想逃？”低沉的声音充满压迫感和无尽的怒意，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抬头看向蒙着眼的人，而箍着手腕的这只手也随之松开，好像刚才都是他的错觉。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被捏出的一圈红印，大夫明明说他手没法使劲，刚才掐他的脖子也像是挠痒痒一样，现在力气怎么忽然这么大，他也没有细想收回手揉了揉手腕，说，“香满楼有些事，我去去就回。”

　　他等了会，只见哑巴不说话还微微偏过头去对着墙那边，见哑巴这反应他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低身凑近了些像哄小孩一样好声好气地说，“哑巴你别生气，我忙完就回。”

　　说着他起身和来叫他的伙计一起离开，离开前没忘劳烦医馆的小徒弟帮忙照看着一下哑巴。

　　只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塌上的人后脚就爬了起来，捂着腹部的伤踉跄地摸着墙跟了出来，而医馆的小徒弟恰好被老大夫叫到后院去翻药材，没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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