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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天使听不见
到底，听不见这一页爱的乐章的，是我，还是他？
是我告诉他，爱，没有声音
当他出现在对面荆棘丛的时候，我正在仔细修剪手心的蔷薇花瓣，它们由新鲜的枝干上被我摘落，殷红了四周的湿润泥土，也染红我苍白的指尖。同时这一点点意外，夹杂着一丝丝惊喜，影响了我熟练的手感，刺痛了我最纤薄的那一寸肌肤。
纱更，我来申请通路。他忐忑不安的嘴角，如往常一般纠结。缠绕不断还有我屋顶的榆树藤蔓。我露出娇艳的脸，请你帮我，砍掉那些多余的枝叶。
这是第三次，他一言不发，应了我的要求。
有太多理由相信他的诚意，然而我还是不可抑制地屡次阻碍。只为了让他明白，申请通路的后果，是永不复还。
也许，只是一颗心的覆水难收罢。他用极为认真的表情回复我的劝诫，湛蓝通透的眼眸直盯着我身后的幽蓝通道，将莹莹的魔力水珠悬浮在我的头顶，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等待。
我仍是不甘心地问，你的理由。
他轻轻拢起耳后的长发，在阳光下勾勒出耀眼的弧线，说有了爱，便不需要其他理由。
可如今她已经不是天使了。我冷冷地说，冷冷地看，目睹着他执拗的姿势颓然凝固，随后是一潭死寂的沉默。臂膀外侧的羽毛雪白轻灵，悠然然飘飞上升，尔后陡然坠落。
我清楚，这个选择代表了什么。他拨动起茶杯里的汤匙，在我复杂惆怅的视线里收拢着翅膀，是在证明他的决心和勇气么，我宁可不知道。
天神布洛斯给于我的惩罚，实在残忍。掌管天界和魔界的通路，并不是用法令便可以处决一切。我分明不愿放他走，却做不到彻底忍心。
频迦，你走吧！我故作轻松地掷给他一朵最灿烂的蔷薇花，让到一旁，在他的眼前打开了那一扇隐形的结界大门。
谢谢。此刻的他像个小孩子一般拽紧了我的双手，软糯地说，纱更，我的幸福也定会有你的一半。
一半？我愣愣地摇头，怀中沉积的桎梏已然飞出去大半，从来都是我在他高傲的翅膀面前闪躲、隐藏。而在他堕入魔界之后，象征天使身份的翅膀便会被魔界的污浊浸染，成为颓靡的黑色，到那时，我是否能与他平起平坐？
心悸，燃烧在我的胸腔里，就在他即将步入两界通路的那一瞬，我目光灼灼地嘱咐他：爱，是没有声音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怅惘地向我寻一个答案，我漠然地转身，加快了魔法火焰的燃烧速度，通道会提前关闭，他不得不迅速回头，冲了过去。
笑容，嫣然绽放在我的唇间，宛如一朵撕裂的云彩，无所依眷。
无声的表白
堕落魔界，是要付出代价的。纱更没有警告过频迦，他的代价除了黑色的羽翼，还有一副永远也不能发声的嗓子。因此在他遇见一群剑拔弩张的死神的时候，唯一的反应只有张惶地逃离，无可申辩。
黑天使，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那群死神的首领居然追踪而来，仅仅是威胁，就将频迦狠狠地撞击到凸凹的岩石地面，这种疼痛与普通的受伤不同，自五脏开始肆虐至关节肌肉，分秒之间便令他无法再伸开翅膀。
住手，米舒！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命令的语气，却字字娇娆。刚才出手的死神头领顺从地施礼，退让到后面的队伍中去。一张肃静温柔的面容映照进频迦的眼眶，千缕飘逸的墨绿发丝蜿蜒在双肩，她的额头微微倾斜，努了努嘴，目光中有少许歉意。
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她的语气很友善，频迦的防备之心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他用弯腰屈臂的天界礼仪表示赞同，女子的面容渐渐镀上了一圈耀眼的金边。她对频迦因何出现在魔界没有兴趣，只表示出极大的欢迎，并欣然告诉他：死神的上官也可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叫娜丽亚。
几日恢复之后，频迦在娜丽亚的庇护之下来到了魔界圣殿，这里有记载着所有暗黑魔族的档案资料，他要找的她，如果不再其中，便真的是灰飞烟灭，无处可寻了。
为什么，你会认识魔界的族人？娜丽亚眉毛高挑，觉得奇怪。
她是因为我……被贬为魔族的。频迦用念力在墙壁上写字，尔后收紧漆黑的臂膀遮住了脸。娜丽亚看得到他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落寞和忧伤，于是不再打扰，任凭他一个人在诺大的资料库中来回翻阅，直到魔法能量骤减到零，汗流浃背。
她是谁，我帮你一起找！娜丽亚看不下去了，想要频迦把名字写在墙壁上，却惊讶地发现无论频迦更换哪种物体书写，都写不出那个名字。莫非她是被魔界禁锢的族人，娜丽亚脑中盘旋着一种不安的预感，她是少数了解禁锢惩罚的死神，这种魔法是毁灭性的，包括剥夺所有的记忆和资料。除了让你痛快死去，它会给于你最残忍的折磨和诅咒。
又或者她根本不在魔界？频迦执意要寻找下去的结局，恐怕是万劫不复。
说不定，她已经……刚要把话说出口，频迦坚韧的眼神犹如一张网圈住了娜丽亚的四肢，不知道哪里来的阻力，使此刻的她优柔寡断。
频迦不再有第二次寻找的机会，娜丽亚说抱歉，我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感激地摆手，强作笑颜般让娜丽亚匍匐在自己的背上。轻柔地提脚，展翅，旋转，缓缓地升上天空，娜丽亚感觉得到空气中飘遥的百草香，就像是频迦的微笑，即便是在夜晚，依然洁净清爽，淡淡的甜蜜中蔓延着悲伤。
他是想说，自己除去能携她在低空飞翔，别无其他回报了，对吧！
娜丽亚开始好奇，这个甘愿自贬的黑天使，有着怎么样的过往。她不顾属下死神的反对，安排频迦住在死神殿的附近，并且要求米舒亲自负责他的安全。米舒高昂着鼻孔来到频迦的面前，上下打量，虎视眈眈。
这一幕，频迦极为敏感。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在米舒的身后，对他偶尔显露的高深魔法表示膜拜。不如，你拜你为师吧！频迦正襟危坐，在面前的桌子上对他如是写道。
噗哧！一只大腿正依靠在窗棱上，一只手端着玻璃杯的米舒被这句话吓到，呛咳了滚烫的水。频迦仍然不依不饶地浅笑，用念力在空中排字：哦呵，你是令人惧怕的死神，原来也拯救不了自己的舌头。
米舒使劲瞠目，瞪着这个平日一贯忧郁的家伙，随即也笑出声来。
让我猜，莫非，你是在吃醋？频迦接着调侃，用直白的语言进攻，这次，高大勇猛的米舒忽地脸红，使劲揉搓起手边的长袍，仿佛能搓出一个答案。然后蓦然紧张，伸开手掌擦掉空气中闪光跳跃的字句。
无论是天界还是魔界，爱，都是禁忌。米舒的脸色极其严肃，语气很无奈。
我……不怕。频迦坦然地继续书写，将自己独特的文字用音节编排出来，迎着清风振动，发出哗啦叮铃清脆的声响。从未听过如此美妙乐曲的米舒骤然怔住，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陷入陶醉。
刚刚来到门外的娜丽亚也看得失神，恍惚中瞥见频迦轻轻张合的嘴型上是固定的两个音节，只可惜，她不懂唇语。
如果爱可以成全
娜丽亚比约定提早出现，拎着质疑地口吻问我。你确定，要帮助他？
是的。我头也未抬地肯定，没有停下手中的松木剪。若是用魔法能够很快地收拾好这些带刺的嫣红蔷薇，但我不愿，这样有距离地处置它们。现在，它们是我唯一的寄托，我再一次强调自己的决定。帮助他吧，无论结果如何，我知道，他不会后悔。
可是他为什么写不出她的名字？这很奇怪。娜丽亚喜欢提问，我却不喜欢回答。
或许是两界文字的差异吧，我懒懒地说。
她不再怀疑，轻柔地摘下我手中的刺，心疼地运起疗伤术为了添补了伤口。一道道的血痕深浅不一，她嗔怪说我不会照顾自己，我莞尔，是呵，因为过去的我从不需照顾自己。
魔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恐怖，这是我遇见娜丽亚之后才相信的。她带我去看，那些生长在悬崖边的美丽蕨类，也带我去触摸，那一地毛绒葱郁的柔软兰草。只不过，天界的一天便是魔界的一月，天使不需要去面对死亡，而死神和魔族的职责却是进行死亡仪式，带走生者的希望，留下死者的遗恨。
我曾经问娜丽亚，自己的死期是哪天？
她递给我紧蹙的眉眼，纱更，通路使者，是不会死的。
不会死？我呵呵讪笑，这条当初不顾一切走上的路，竟成了如今最大的牵绊。成为纱更的那天起，我就应该有了自觉，疼痛的自觉。平玄台，是不隶属于天界和魔界的游离地带，也是唯一一个能接纳天使和魔族的地方。只不过，他们都无法感觉对方的存在。
我，则是例外。
从出生那天起，我便在寻找一处不寂寞的土地，可惜都现在，仍是不得所愿。魔界不可怕，却渗透着比天界更浓烈的清寂。娜丽亚常常向我抱怨，许多的孤独的魂灵，会在她耳畔日夜呻吟，为了逃避，她才会寻到我这里。
原来这里真是能避难呢！我不想再谈频迦的话题，因而戏谑她的新领区起来，听说这一次分给她的领区很大，居住着几拨绿须魔，吃掉了她囤积了几百年的精灵骸骨。她轻松地耸耸肩，信誓旦旦的模样，说下一次定要将他们全部驱除出去。
那么，你的机会来了。我盈盈拂袖，拿起权杖上的水晶球给她瞧。米舒正在愤恨地呲牙咧嘴，他的号令恢弘有力，数队死神已经操练好攻击前的防御魔法。
他又擅自行动！娜丽亚翻起白眼，冲我挥了挥手，眨眼间在蓝色雾气中消失了。风风火火，她一直都是这样，不会留下米舒孤军奋战。
可是，水晶球忽然笼罩上重重阴霾，我的心猛然抖颤……
米舒的手腕被巨大的力道撑开口子，几番跳跃翻转，后退到十丈之外，对面的魔物挥舞着巨大的长须，像鞭子一样顺着风甩了过来。它是有毒性的，普通的魔法剑一旦卷入反而抽身不得，他即可命令其他死神撤退，自己咬牙保持着遮蔽的霜冰光束。
逞能！娜丽亚大喝一声降落在尘烟之中，推出手掌上旋转着的旋风眼，配合着米舒的魔法能量将死神封印打了出去。哀嚎轰隆，魔物倒地，随即化作了一滩脓水。刚要飞跃到米舒身边，她的脚被一股蛮力径直拽上空中。
娜丽亚……米舒仓惶呼喊，身体显然耗尽了魔力，却下意识地将手臂搭在了魔物的腰间。没想到还有遁地的绿须魔，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只能在手指死死用力，分散它的注意力。即使冒着被吃掉的危险，他也要保娜丽亚周全。正要使出玉石俱焚的魔法，一双黑色的羽翼出现在他的眼前。
频迦，去救娜丽亚！他刚说完这句话，身体就被不断增加的绿须缠绕住了喉咙，频迦艰难地点头，沉下重心飞快地穿梭，看准时机伸出双手，将倒挂的娜丽亚扯了出来。疯狂的黑暗旋风围绕着她的发丝快速滋长，一瞬间草木飞扬，岩石碎片布满了天际。娜丽亚的神色顿时如沼泽般灰涩深沉，闭目睁眼之间，将抓住米舒的魔物吞噬进了风眼。
米舒，你没事吧。娜丽亚平静地收拾掉所有叛乱的绿须魔，走到他的身边，一抬手将他扛到自己的肩膀上。
喂喂，快放我下来，我可是男的耶!米舒大叫，极其难为情地挥舞着手臂，娜丽亚一个拳头砸到他的屁股上：让你逞能？还听不听话了？
哦，米舒无奈地乖乖闭嘴。在旁边频迦禁不住翘起了嘴角，心里竟是酸涩了一片。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一个同样舒展了笑纹的面容，在水晶球前面荒芜了视线。那是我既喜且悲的眼眸，在远远地陪伴他。
为什么偏偏是我，看的见，他心中暗藏的语言。即便是永不能言爱，也希望拥有一刻的相伴。那种眼神，正是人类所谓的羡慕。
频迦，倘若真要倾尽所有，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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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破琥笔名，发表于《幻·蝴蝶》2008年哪一期，我还是忘了哪一期~~~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可惜天使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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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