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黑沉沉的夜色压在皇宫上空，阴寒的气息缭绕，连日的雨水给这个世界增添了潮湿之气，地面积水横流，树叶被风一吹就是飒飒一阵水落，长檐下的水滴声没有停歇过，人嗅一口气都能感觉到肺中的阴冷潮湿。
　　在臭豆腐的记忆中，四方城的空气从不曾这般潮湿。这里临近沙漠，气候一直很干燥，以前还是捕快的时候，在城中巡逻一趟下来，他通常口干舌燥连嘴角都会开裂。像现在这样连续多天大小雨不间断的时候非常少见。他望了望上空，心想大概是苍天也感应到了这莫大的悲剧，所以才会如此垂泪。

　　自从那日皇宫一战之后，每天都是水深火热，大家疲惫痛苦到了极点，他也不例外。仓促间接手城主之位，一时间内外都是乱象，朝中大臣的质疑和反抗；朝外的动荡和祸乱；还有内宫的管理，各种事情倾轧而来，他什么都不懂，整个人乱了套，怎么也应付不过来这么多的事情。幸亏盈盈和岳母及时回来，在她们的协助下才勉强稳定了朝局，但他毕竟是乡野之人，没受过正统教育，这些政务在仓促下又缺乏交接，他就像是被束住了手脚，无法顺畅的施展，很多指令执行起来无比艰难。
　　这个城主他做得很累很累，但他必须撑下去。现在大家的日子都这么难熬，上官姑娘还没下葬上官伯母就已经病倒了，大哥又长跪不起，岳父在御花园整日疯话连篇，局面一团乱麻。他得撑起这个乱局，如果连他也倒下，这天就真的要塌了。

　　臭豆腐疲惫不堪的走过长廊，心情十分低落，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城中又发生了一起屠杀，像是江湖帮派间的争斗，城门附近躺倒着上百具尸体，血流成河，虽然没有殃及百姓，却在城中引发了极大的恐慌。
　　急报迅速递进宫里，他召集朝臣商议。欧阳飞鹰在位时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恶劣事件，他才刚上位城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朝堂之中一片嘈杂，老臣皆说这是不祥之兆，言语中还暗讽他的无能。他想让魏丞相调兵加强城中防卫，协同衙门彻查此事。然而魏丞相却鼻孔朝天，对他的态度极其怠慢和不屑。面对这种状况他手足无措，倘若不是欧阳盈盈突然闯进朝堂，指着这些老臣的鼻子一个个的臭骂，事情仍无法顺利解决。但他作为一城之主，却要靠这种方式才能执政，心里的窝囊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一日的政务，他走出殿门时天色已晚，守门的宫人呈递给他一封信，说是宫门处的侍卫送来的。
　　臭豆腐拿过信封，见上面并无落款，便问：“这是什么？”
　　宫人回答：“从宫外递进来的，说是万分紧要，一定要交给国师。”
　　臭豆腐有些奇怪：“给国师的？是什么人？”
　　宫人：“来人自称鬼医。”

　　鬼医？臭豆腐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这个时候，这封信来得有些蹊跷，透出些诡异。他思忖片刻，仍是拿着信往上官燕的灵堂走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在距离灵堂不远处，他停住了脚步。

　　大哥依然跪在灵堂外，大半日的光景，他就那样一直跪着。伤势未愈，才刚清醒又这遭这样的罪，遥远看过去觉得他憔悴单薄得如同纸人一般。岳母举着伞，站在身侧替大哥遮挡着树梢滴下的水珠，她用瘦弱的身躯尽可能的为他遮蔽风雨。可在这八面寒风，积满雨水的庭院中又能有多少用呢？臭豆腐看见岳母在捂嘴哭泣。一种深刻的悲凉感从他心中生出。
　　上官姑娘的死对所有人都是沉重的打击，但大哥的负担却比任何人都重。他懂他的心情，大哥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骄傲的男子，若不是自责愧疚到了极点，他绝不会屈膝长跪。没有任何人责怪他，但他却逃不过他自己的问责。

　　臭豆腐捏了捏那封信，犹豫不决起来，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该不该把信给大哥。

　　“臭豆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这时候边疆老人出现在长廊上。
　　“前辈，”臭豆腐回头招呼了一声，然后抬了抬手，“有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给大哥的。”
　　“给明日？”边疆老人诧异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信，谁会在这个时候把信送来皇宫？
　　臭豆腐点头：“这信送得有些蹊跷，我担心有诈，不知道该不该给大哥，”他朝那边一站一跪的人影看去，“我不想大哥再增添不必要的忧烦了。”
　　边疆老人问： “什么人送来的？”
　　“宫外不明人士递进来的，好像自称是鬼医。”
　　“鬼医？”边疆老人顿时明了，他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把信给我吧，我来处理。”

　　由边疆老人处理自然最好不过，臭豆腐放心的把信交到边疆老人手上：“前辈刚从上官伯母那边过来吗？”
　　边疆老人点了点头。臭豆腐问：“伯母的情况怎样？”
　　边疆老人：“原本无病，痛极生出来的病，病根不除如何好得？”说罢，他重重一声叹息。
　　臭臭腐无言片刻，道：“我去看望上官伯母。”
　　“去吧。”

　　臭豆腐远去，边疆老人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信，然后塞进了袖中。鬼医是那丫头的仆人，他送此信来的目的不言而喻。但事情总要一桩一桩的处理，眼下光是燕子的事就够明日劳心的了，丫头的事最好先搁到一旁，等燕子下葬后再处理不迟。这也是他一直没将那丫头怀孕的事情告诉明日的原因。一心不可二用。

　　他现在每隔两个时辰就得过来给明日输送一次真气，免得明日再次倒下。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却这么不爱惜自己，连古木天那老儿也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将明日痛骂了一顿，但明日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全程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说什么也不肯从燕子的灵堂前起来。
　　古木天要影月那丫头披麻戴孝，在燕子灵前下跪只是愤慨之言，本意还是要那丫头忏悔，他绝无责怪明日的意思。明日却十分较真，觉得那丫头的错是因自己而起，就理该他来承担。幸亏披麻戴孝实在是不合规矩，大家不允，他也不坚持，但这跪却免不了，谁来劝都没有用，最后玉竹夫人只好撑着伞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您来了？”见边疆老人近前，玉竹夫人抬袖迅速揩了一下眼角，侧身让到一旁。
　　边疆老人点头，视线不着痕迹的从玉竹夫人眼角扫过，暗地叹息了一声，看向明日，明日的面容呈灰白色，额角有虚汗，这个模样恐怕支撑不到燕儿下葬他又得倒下。可是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要让明日起来，还得他自己肯放过自己。

　　边疆老人没有再浪费唇舌，直接站在背后替欧阳明日灌入真气。一边补一边耗的办法虽然愚蠢，但却好过什么也不做。
　　“师傅，您也伤了元气，不要再为徒儿耗费力气了。”
　　“你我师徒连心，这个难关为师陪你一起过。”
　　“师傅……”
　　边疆老人说话间将真气下行至欧阳明日双腿，尤其在膝盖关节处循环不息：“你这腿，这命挽救得如此不易，毁了大家都算是白牺牲了。”
　　一句话说得明日险些泪崩：“师傅，我对不起你们。不是徒儿想要折磨自己。我心头真的好愧！”

　　“师傅明白……”
　　玉竹夫人又在默默抹泪。

　　欧阳明日泪眼朝向上官燕的棺木，从醒来他的心就像在油锅里不停的煎熬着，不知如何才能自处。这个结果他无法接受。他曾说过要担得起她的信赖，她的依靠，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到。他对她有过太多承诺，要保护她的周全，要守护她的笑容，要让她得到幸福快乐，每每想到这些，就像有刀在扎他的心。
　　他扪心自问：她对自己做到了情深义重，甚至在最后关头把回魂金丹还给了自己，而自己又做到了什么？！
　　他真的太愧，太愧！！唯有跪在这里，才能让他的愧疚得到一丝缓解。

　　收了功后，边疆老人愁眉不展的看着自己这个徒儿，他心头的郁结导致气血淤滞不畅，连用内力都疏散不了，如此下去光是抑郁便能成疾。
　　他这个徒儿就是过于重情。当初误以为自己害死弄月公子的时候也曾万念俱灰，现在落此局面更加严重，深陷泥淖而无法自拔。其实人生在世原本就有太多的无奈和遗憾，到了边疆老人这个年纪看待人世自然有一种从容和旷达。但明日到底还太年轻，很多苦难即便能够明白，也无法做到释怀。

　　边疆老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袖中的信，益发确信这封信不适合现在拿给明日。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导致他后来追悔莫及。

　　两天后一具尸体被送进了皇宫。之所以被送进皇宫一是因为死状太骇人，在城中再次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二是因为这具尸体被悬挂在春风得意宫门口。
　　臭豆腐看完尸体之后，蹲在屋外呕吐了很久，最后绵软无力的抬起头对旁边的宫奴说道：“快去请司马长风过来。”

　　一刻钟后，司马长风连同古木天和边疆老人一起匆匆的赶来了。
　　听说春风得意宫门前发生这样的事情各人面色都很惊诧。臭豆腐在屋外先向他们大致诉说了一下情况，将自己心头的怀疑说出：“这几日城中所发生的事情，我怀疑是神月教所为。半天月死后神月教一直都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也只有神月教的人才掀得起这么大的动静。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这具尸体是谁？”臭豆腐抬头看了司马长风一眼，“司马兄，你进去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他让人第一时间将尸体运送进宫，其实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弄月公子死而复生，是他亲眼所见的，其中的原由他不清楚，但他却知道弄月公子曾剿杀半天月，是神月教的叛逆，如今春风得意宫外悬挂尸体，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弄月公子。不过刚才在看尸体的时候，他直觉不像，可尸体毕竟被扒皮变了形，他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还得让司马长风看过才知道。

　　司马长风脸色发白，听罢这句话后一言不发的走进房中。古木天和边疆老人随后进入，臭豆腐原本不想再进去，踌躇一下，仍是尾随而入，不过进去之后便远远的站在边缘，再不肯朝尸体看上一眼。

　　司马长风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但在见到尸体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的神色很快松懈下来，因为他很肯定，这具尸体至少不是凌风的。那么这人会是谁？
　　他仔细察看了一遍尸体，很快发现了异处，随后从尸体喉间取出了一枚毒针：“这是凌风的扇中针。”
　　古木天凑近前来：“这么说此人是死在凌风手上？”

　　司马长风在仔细的观看着毒针，他缓缓道：“也或许，凌风是想帮他。”他弟弟的为人他很清楚，尽管阴狠毒辣却决不嗜好酷刑，剥皮抽筋是酷刑，目的是让人受尽折磨而死，倘若真是凌风所为，他就没有必要再补这一针。
　　古木天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认同，他点头道：“不管怎么说，这人必然与凌风有关系。”
　　“前辈所言极是……”

　　在他们二人交谈的期间，边疆老人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门。他脸色很不好，尸体尽管被剥了皮，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但他毕竟是行医之人，哪怕只看骨骼身形也能一眼认出对方是谁。走出屋外，他掐指算了一算，心头立即大叫了一声不好，脚下一掠，已化作了疾风飘去。

　　“明日，赶快起来！”边疆老人在灵堂前落下身形。
　　欧阳明日木然的抬头看了师傅一眼，这两日他已经习惯了来自于众人的劝解。
　　边疆老人神色焦急：“哎呀，那丫头出事了！”

　　几日几夜的身心煎熬让欧阳明日的神志处于恍惚之中，他迟钝的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师傅说的那丫头是谁，骤然一惊：“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起来吧！”
　　欧阳明日鲜少在师傅面上看到这么严肃的表情，知道事态必然非常严重，一股巨大的恐慌感登时袭上了心头，他匆忙从地上爬起，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被边疆老人及时扶住。他这腿原本就比不得天生的腿，哪禁得住折腾，站起来后一时竟难以步行，被边疆老人搀到了回廊下坐着歇息。
　　边疆老人正要替他揉腿，欧阳明日已急不可耐的抓住他的手：“师傅，她出什么事了？”

　　边疆老人顿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这几天你因燕儿的事情自责很深，为师不想你再劳神分心，有些事便没有告诉你。可能因此而误了事……”他将影月怀孕和鬼医惨死的事情讲了一遍，“在宫里时那丫头的胎象就已经很弱了，所以我竭力阻止老家伙和她动手，我以为她出了宫就安全了。当鬼医递来这封信时，我想八成也是为了此事来要求你负责的，于是便把信扣了下来，准备等燕儿下葬后再给你，谁知道今天却发现鬼医死了，这才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欧阳明日早已听得头顶雷鸣阵阵，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手伸出去却抖得十分厉害，彷佛那信纸有千斤之重一般。

　　边疆老人不知那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光见到明日的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灰，越到后面他手抖得越发厉害，看完信后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神色既惊恐又呆滞。
　　边疆老人唤了他一声：“明日！”
　　欧阳明日手一颤，信纸飘落在地，人是回过神了，但脸色却更加难看了：“师傅，这信是哪天送来的？”
　　边疆老人刚刚才说过，他竟忘了，边疆老人只得重复了一遍：“在丫头离开的当晚送进宫来的。”
　　“鬼医前辈现在何处？”
　　边疆老人说完地方，欧阳明日立即站起来就跑，他腿部跪压了两三天，短暂的休息还没恢复，扶着栏杆跑得跌跌撞撞，跑出一程才渐渐的利索起来，越跑越快。

　　“明日！明日！”边疆老人唤了两声唤不住，回头对茫然不知所措的玉竹夫人招了招手，“先回去吧，这些天你也受累了，回去歇着。”
　　玉竹夫人完全弄不清楚状况，面上忧色很重：“明日他？”
　　“有我看着，没事！”边疆老人弯腰拾起地上的信纸，催促她回去。玉竹夫人只得将油纸伞收了，往回走去，她边走边频频回望，明日不再跪着原本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更加的不安了。
　　等她慢慢消失在远处，边疆老人才低头看起了信来，片刻后，他神色凝重的折好信纸，将其收进袖中，朝前方走去。

　　欧阳明日的心一直在狂跳着，如同擂鼓，咚咚，咚咚，震耳欲聋！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正在侵蚀着他。信中的内容对他而言过于震撼，他甚至能感觉到鬼医前辈那声声泣血般的央求已透过了笔墨，直压在他心中。以至于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时，他双眼黑了一下，世界出现了短暂的断裂感，耳边唯有嗡声长鸣。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具狰狞的尸体就是那位慈悲和蔼的老前辈。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忍不住联想：连鬼医前辈都落此惨状，那她现在又怎样了？！

　　正在房中谈论的三人被欧阳明日吓了一跳。突然看到他贸然的闯进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家喊他他也没有反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又连退了几步，一转身匆匆的走了。大家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追出了房门。

　　边疆老人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们。
　　古木天疑惑不解的看着远处：“边疆，你这徒儿怎么了？和他爹一样神智不清了？”
　　边疆老人难得的没有和他逗嘴的心思，转头对臭豆腐说道：“不用再查了。这几日城内发生的事是神月教在围剿叛逆。他们教中的内部事情，不会殃及到皇宫。”
　　古木天问：“你怎么知道的？”
　　边疆老人挥了挥袖子：“回头再和你们解释。”说完，他追自己的徒弟去了。

　　欧阳明日一路奔出了皇宫，百里香的功用在超出八十里，或者宿主死亡之后就感应不到了。出了宫后，欧阳明日一直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但他仍不死心的继续奔跑着。脑子里是混乱无比的各种画面，她或笑的，或怒的，或站的，或坐的，一幕幕的影子在他心头浮现，最后便是她将玉抛还给他后，双目含着泪，与他决裂时的容颜：欧阳明日，我们缘尽于此。他的心轰然成灰，巨大的委屈从心底腾起。为什么她这么决绝？为什么都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为什么连有了他的孩子也不告诉他？还有那些中毒，叛逆，涉险，活埋，受伤的事情她一样也不曾提起！他是她的男人，他却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连累她至深，他竟也完全不知道。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她想让他作何感想？！她想让他怎么面对？！她想让他余生以什么样的心情活下去？！
　　如果她死了……
　　不会的。她不会死的！
　　欧阳明日拒绝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想着，也许她还在那个庙子里，还在等着他的到来。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破庙里没有半个人影，梁上的蛛丝晃荡着，一股荒废的气息。只有淡淡的余香还显示着她曾经在这里停留。可他来迟了，她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就着破庙中的供桌，欧阳明日连算了三次金钱卦，结果均是：上坎下离。是极凶险的卦象。

　　欧阳明日挪动脚步，茫然的走出破庙，无言仰望苍天。
　　突然一股强烈的怒火袭上心头，他痛恨苍天如此残忍！一桩桩，一件件的打击，已将他快要撕裂粉碎，到现在仍然不肯有一丝手下留情，连他的命根也要彻底摧毁。
　　这一生他救人无数，广积阴德，凭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不信！
　　他不信苍天真的能主宰他的命运！他也不信瑛儿会斗不过这天！她是那样坚强的一个女子，连邪王都能应付，这一次她也一定能够应付！

　　他不信。哪怕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她！

　　欧阳明日将那一把铜钱抛掷在地上，然后去了春风得意宫，他循着线索从春风得意宫找起，翻越了大半个四方城，最后终于找到了沈家老井。

　　亭台下的地道口已被炸踏封堵，不难看出周围曾经有过一场恶战。种种迹象表明，这里是最后的战场，鬼医从此处被擒，瑛儿他们极有可能通过迷宫出了四方城，已经远去。

　　欧阳明日心头那根绷紧得快要断裂的弦总算得到缓解。他在附近还找到了一套血衣，那是瑛儿的衣服，他认得。衣裳完整并无破损，但下摆和裤子上却侵染了大量血迹，如今已有些发黑。欧阳明日拾起的时候心颤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什么。他愣了半晌，突然毫无意义的笑了一下，至少她还活着……
　　他拎着血衣走出亭台，刚走出亭台他身躯猛的一晃，靠在柱子上仰头一阵无声的痛哭，泪水如决堤的洪流淌过面颊，轰然而落。
　　先前他一直如坠噩梦中，什么感觉都像是隔了一层。直的现在他才觉得痛得真切，恍若肝肠已断。

　　边疆老人站在远处的高墙上不住的叹息。想起在天山的时候，他是那么冷静沉稳，自律自持的一个孩子。自从到了四方城以后，他终究是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靠在城门外。
　　欧阳明日：“师傅，请您代我转告家母。还有替我将鬼医前辈好生安葬。”
　　边疆老人问：“你真的不等燕儿下葬后再走吗？”
　　“不了。我已顾不了这些。师傅，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欧阳明日抬起头来，“等我找到她后，我再回来向大家请罪。”

　　欧阳明日走了。边疆老人没有阻拦，原本他很担心明日的身体，但经过了双重磨难，明日反倒不再消极自责，而是恢复了斗志。边疆老人觉得已不必再担心什么，既然要保护别人，他相信他应该知道先照顾好自己。

　　边疆老人站在城门外，一直看着马车驶上大道，渐渐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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