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

　　经过我们一众人的商议，护送琮菲进京的任务交到了二弟身上。一是因为王允清有公务在身抽不开身，并且三弟太过浮躁，远路叫他去实在不让人放心。再说二弟一听说能进京，便很是雀跃，说是想去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虽然二弟妹有着诸多不舍，但到底只得放了手叫他去。

　　三天很快就过去，琮菲欢欣雀跃，全然没有离家且再返回的机会渺茫的觉悟，大概是只看见了“等成双”的艰难。相思之苦我没有尝试过，却也知道那是透骨的情感。拜别了长辈，琮菲身着一身司仪司特特送来的宫制常服，登上了他们专备的车子。虽然是与其他秀女结伴，可是明显的琮菲的车驾规格要高出她们一些。我打发下人将给琮菲备好的物品装在车上，又叫穗末把两个食盒子塞到她的车里：“路上吃，虽说知道宫里的东西都会比家里好，可是有些家里特制的点心出了王家的门儿就再没旁的地方能吃到。”

　　琮菲握着我的手，脸上却漾着幸福的笑意。绯浅抱着琮菲的首饰匣子钻进车里，又探出头来催促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我本来还有好些个话要叮嘱琮菲的，被绯浅这样一催促反而不好开口了。

　　“谨言慎行。”我知道琮菲聪慧，我只说四个字她一定会明白，“老祖宗给你的嫁妆可收好了，一定一定！”

　　琮菲脸上的笑意收敛不住，却还是抬手摸了摸发髻上面插着的一直发簪：“这里戴着呢，以后妹妹不会把它离身儿的。”

　　“小姐，该走了，不然赶不上秀女出发的时辰了。”绯浅又出来催，琮菲准备进去，却被我拉住：“你大哥公务繁忙抽不出身，该说的昨儿也都跟你说了；大嫂也没什么可送你的，羽宁出门子我把我从娘家出门子戴的的珠钗给了她，现在索性把这给了你罢。”说着，我将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戴到琮菲手上。

　　“大嫂，这是你的母亲给你的陪嫁，张姨娘给你打了一只，现在就只剩下这一只了，妹妹怎么好收下？”琮菲看清了腕子上的东西，便要脱下来还我，被我拦住。

　　“那只其实还在，在我的梳妆匣子里。”我强忍住离别的感伤向她笑道，“快走吧，你看绯浅，又出来催了。”

　　琮菲这才钻进了车厢，很快又将车窗的帘子掀开探出头来向我们招手，终于语气带了些许哽咽：“都回去吧，告诉母亲，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在身边尽孝了……”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哭，哭成花猫儿了。”我向后退了两步，示意车夫驾车快走。琮菲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她的哭相，放下帘子钻进车里。我又嘱咐了二弟几句，叫他送了琮菲到京城之后先捎封信报个平安再观光，不要太过流连抓紧返乡之类的话，他草草应了，又和朱茗绘相望了许久，才策马追上琮菲的车驾。

　　“我们回去吧。”我抱过文珺，叫着朱茗绘还有三弟三弟妹，“天儿开始凉了，站在外面当心孩子吃了风。”

　　过了大概十几天的样子，二弟的书信带到了。信中无非是保平安并禀报了一下自己归家的大致日期，却也叫我们悬着的心胆放了下来。又过了没几日，我正在帐房核对头一个月的账目，却听见外面吵嚷非常。

　　“发生了什么事，竟如此吵嚷！”我实在难以安下心神核对剩下的账目，便索性开了门到外面呵斥道。

　　“回大少奶奶，三少奶奶来帐房，非要看家中的收支账目，说是您偏心，待他们三房不公。”一个妈子怯生生回我，生怕我把她吃了似的，“您快去看看罢。”

　　“岂有此理！”我挽裙便向放账本的屋子去，果然，离着很远就听见屋子里面骚动的声音，各种劝告和阻拦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却还是能听见清楚的竹简想碰撞的清脆声响。

　　“你们不叫我看，那就是说这里面的猫腻儿多得见不得人！”卢飞媛的声音传出来，咄咄逼人。下人们碍着身份不好反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旋即又是劝阻的声音响起来，吵得人脑仁儿疼。

　　“三弟妹折腾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儿，是要做甚？”我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子，觉得卢飞媛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让我听来给我下马威的，现在我听够了，也该进去了。

　　卢飞媛一见是我，也顾不上行礼，顶着一头大概是在刚刚跟下人的撕扯中散得摇摇欲坠的十字发髻向我冲过来：“大嫂来的正好，这些下人狗仗人势，愣是拦着不叫弟妹我查看账目！”

　　“这账目可是有什么问题，值得三弟妹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查证？”我先对他们双方孰对孰错不做评论，只是这样问她，“三弟妹也是，既然清楚自己是主子的身份，就不要和下人们一般见识。这样撕扯，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不是？”

　　卢飞媛似乎不着痕迹地白了我一眼，却被我看得清楚。不待他张口，我便继续道：“这样也不好，不如回了我的屋子，大嫂给你找件衣服换上，重新梳盘了发髻，有什么事情再说也不迟啊——看弟妹还有心思闹腾得如此这般，定不是什么十万火急到燎了眉毛的大事。”

　　卢飞媛索性沉默不语。我便故作热络挽了她的胳膊，又吩咐在场的下人散去，打发一个妈子去把点珠叫来收拾残局，自己却放下查了一半的账本带着卢飞媛回了自己的院子。

　　雨涵在院子守着，见我回来很是诧异，又见我手上挽着卢飞媛的胳膊，这诧异便又多了几分。我叫她进去去把我闲置的衣服找一身儿出来，自己叫了另外一个粗使丫鬟叫她打了热水来。

　　“三弟妹就在我卧室里梳洗一下，换好衣服再叫大嫂。我就在外间坐着，你直接出来也是可以的。”我叫雨涵把衣服在我的梳妆台上放好，便带着雨涵出去又掩上了卧房的门扉。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儿？”转过卧室，雨涵就问了出来，“怎么把三少奶奶带回来了？”

　　“还不是她跑去帐房大闹一场？”我苦笑道，觉得很是无奈，“总不能叫她在下人面前丢了主子的面子罢？”

　　雨涵不加掩饰地犯了一个白眼：“这位三少奶奶又不是小门小户家的闺女，怎生如此不懂规矩！”

　　“谁知道？”我在主位上坐下，伸手扯过来旁边装饰着的孔雀翎子，把并在一起的羽毛一条条扯开，“一会子不就知道了？不着急。”

　　大概半盏茶的工夫，被我打发进去给卢飞媛梳头的雨涵带着她出来。卢飞媛在下首坐下，也不去碰给她的茶，开口便道：“大嫂，既然现在这个家是您管着，您就要给我们三房做主！”

　　“做主？”我松开手，孔雀翎子便自己弹回去，“你是受了什么样子的委屈，跑到我这里来叫屈？”

　　卢飞媛凝视着我的双眼，然后开口：“大嫂不觉得，三房得的东西，极少么？”

　　我将茶盏递到唇边的手停滞在半空，半晌，我才将茶盏放在边上，叹了口气，道：“你是觉得，我借着自己掌管家事的便利，把家中的好东西都收敛到我们大房来了？”

　　“我可没有这样说，这话，可是大嫂你自己说的。”卢飞媛满脸都是严肃，“若非如此，怎生我嫁过来这么许久时间，三房什么都没见着过？”

　　“你们还什么都没见着过？！”我强压着心中一股怒火，努力叫自己的语气显得和气平淡，“库房的东西，你三天两头寻着由头支走不还，还说你们得的东西极少？三弟妹，这说话可要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说了，不说二弟房里，就是大哥大嫂这里，三弟妹你又不是没见，但凡有哪样是你进门子之后我们添上的，若是动了库房里面的一丝一毫的存物，我便全部送还回去！”

　　“弟妹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大嫂何苦这样认真？”卢飞媛见我动了气，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意，“大嫂行事公平，这弟妹心里清楚。”

　　听卢飞媛前后截然相反的说法，我却再生不出更大的气，只能很是生硬明显地下了逐客令：“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大嫂就回帐房对账去了，我叫雨涵送你回去。那衣服新做了我还没有上身儿，你别嫌弃，姑且留着穿罢。”

　　“大嫂，对账这些个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做，有件事情，弟妹不得不和大嫂说道说道。”卢飞媛一开口，就将已经起身的我钉回到座位上。我又整理好裙裾，正襟危坐看着她：“弟妹究竟有什么事情，竟如此不吐不快？难不成晚会子说，就会憋得烂掉了舌头不成？”

　　我一不耐烦，说出来的话就会变得很是不留情面的损。不料卢飞媛全然不以为意，看看我，伸手端了自己面前已经凉掉的茶抿了一口，半晌不说话。

　　“三弟妹一面说是急事，拦着大嫂我不叫我去对账，一面却又端着凉茶细品，不知这到底是为何意？”我心中实在很是不耐烦，却还要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心静气。不过话说回来，静坐当真磨人心性，只是优婆夷这样身份的禅定已经有如此的精心效果了呢，看来以后我要抓紧精进才是。

　　“既然大嫂觉得弟妹我这里是无理取闹，可是弟妹这里又觉得受了委屈……”卢飞媛抬起头，在屋子里打量一圈，又沉吟了半晌，看似在揣度后面的话当讲不当讲，看在我看来却是惺惺作态，“不如就把王家各处的财产清点一番，索性弟兄三个分了家去另立门户——公公已经去了，二位妹妹又都已经出嫁……”

　　“放肆！”我一拍桌案，大声喝道，“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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