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

　　因着不想和卢飞媛说些什么，我便向琮菲那边挪步子过去。琮菲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我便又低下头去。我拉着她的衣袖躲到另外一个角落，避开卢飞媛投过来的带着明显鄙夷的眼光，问出了自己几日以来的不解：“这几日妹妹很是消沉，究竟所为何事？老祖宗前几天还抱怨你不去看她呢。”想起老祖宗几日以前的抱怨，又记起来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嘱咐她，到底因为这些日子事情堆叠在一起，实在应接不暇忙忘记了。

　　“没什么。”琮菲只是摇摇头，不再多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因为她的住处离着公婆的住处是最远的，所以去叫她到她赶过来路途上耽搁了不少的时间，致使她没有赶上见公公最后一面，这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虽然我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提旁的事情不大好，可是因着牵涉到老祖宗，我便还是咬咬牙，准备开口。

　　“琮菲，我们回去吧。”我刚刚准备好措辞，就听见身后婆婆疲惫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你二位嫂子盯着，老身放心。躲得远些，免得触景生情。”

　　琮菲顺从地过去，扶着婆婆的胳膊便走。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向我微微点了头示意，我也只得默默回礼，目送着她们离去。

　　“大嫂，这琮菲妹妹与你一向亲近，亲得跟你是一她亲姐姐似的，这是怎么了，见了你竟如此生疏？”眼见婆婆和琮菲出了门，转过墙角不见了身影，我便扭身又回到灵堂里面。因为公公生前最不喜爱佛教四众，所以并没有请了僧人来念经超度。灵堂里面很是冷清，我查验了香炉，并不用天祥，自己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跪下。卢飞媛跟在我身后进来，嘴上还是不拾闲儿。

　　“三弟妹一向是最有眼色分寸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我被她追问得心烦，便索性将话说得更狠些，“这是公公的灵堂，不是你烂嚼舌头根子的地方。”

　　卢飞媛也是个聪明人，见我真的动了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自己在自己的位子上跪了继续守灵。

　　因着是夏天，所以尸身不敢在家里多做停留，只三天就准备送走了。这日一早儿，家里的男丁都出去送葬，我们这些女眷只是在灵堂行过礼送到门口便罢了。王允清是长子，理当扶棺。又因为长孙太过年幼，不便带出府去，阿德便跟着我在家里守着。

　　“祖父去哪里了？”送走了灵柩，留下守门的两个人把大门关好，阿德窝在我怀里，两条短短的肉肉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不回来了么？”

　　我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颊上面，感觉到□□的温暖和柔软的触感才略微觉得安心：“祖父去哥哥那里照顾哥哥去了，哥哥要人，所以一时回不来了。”我这样解释，却不知道阿德能不能明白。

　　“那为什么祖父不把哥哥一起带回来？”阿德歪着小脑袋看着我，眼神纯净得让我觉得自己刚刚对他说的话是一种犯罪。

　　“因为哥哥在的地方不能随便回来的。”我抱着他跟在一大批女眷后面往回走，婆婆和琮菲走在前面，两个人的背影显得很是落寞。

　　“那，以后阿德能不能去找哥哥和祖父？”我忽然不再庆幸阿德学话儿早了，他这样什么都问得出来，总是叫我无言以对。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得保持沉默。

　　“娘亲？”阿德不依不饶，抓着我的耳坠子，有些疼。

　　“等有机会，阿德肯定能有机会去找他们的。”我偏开头不去看阿德的眼睛，回答得没有丝毫底气。

　　“大嫂伶牙俐齿的，，也会有不会回复的时候？”卢飞媛趾高气扬地从我后面超过去，擦过我身边的时候给我丢下了这样一句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目中无人，虽然她一进门的时候就将她自己的见风使舵给我们看了个明白，一下子如此，当真叫我有些茫然。

　　家主治丧，守孝三年。

　　虽然王允清没有因为公公的丧事而辞官回家丁忧，但是到底家中还是一切从简起来。老祖宗虽然还在，可是身子大大不如以前，只能卧床。幸得梅子守在床前寸步不离地照顾，身上没有半处损伤。婆婆经公公去世这一件事，索性对家中众事一切撒手，搬去后院，一面好帮衬着梅子照顾老祖宗，一面占了老祖宗曾经常用的佛堂青灯古佛，不问人间几月天。

　　王允清则早早儿地请了教书先生，阿德三岁不到就每日被捉去念书，看的我心疼，却还被拦着不许我加以任何干涉。虽然因为年纪小家属先生的要求放得很低，不过每日里我忙活的时候总能听见阿德的读书声，秦妈也隔三差五过来向我抱怨说阿德的课业太重自己看不下去，我却只能狠下心叫秦妈不用管，只照顾好阿德的衣食起居就好。

　　朱茗绘的女儿也三岁了，因为没了公公，便是王允清随口给她诌了个名字——文珺。横竖女子的名字不入家谱，我笑王允清不安好心，成心用了卓文君的名字的同音，难不成还想让孩子进宫不成？王允清只是笑笑，问我有何不可。我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孩子的名字就是了文珺，二弟和二弟妹也满意，便也不再改动了。因为三年守孝，三弟和三弟妹那里没有什么动静，琮菲也老实下来，成日里不是在屋里读书抄经，就是一个人在花园里坐着发呆。

　　好不容易熬到三年期满，我和王允清商量着，要给琮菲说一户人家琮菲也老大不小的了，一直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恰逢这时宫里遴选秀女，但凡有女儿的门阀之家都要将女儿送去初选。琮菲听闻，纵然有一百万个不愿意，却也难违皇命。

　　“也不知琮菲妹妹究竟为何不愿意去。”羽宁这日回来探亲。因为随夫君上京，公公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回来奔丧，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孝道没有尽好，羽宁时不时借着去庙里进香还愿的由头跑回娘家。

　　“这宫闱九重深，又不是想要借着此事光耀门楣，若不是必须，怎么可能舍得妹妹去那种几乎见不得人的地方？”我替琮菲解释，“今日怎么没把你那儿子带来，却只带了这小丫头？”

　　“还不是那小子调皮，打翻了我婆婆珍藏的一支瓷质的灯座儿？”羽宁笑着拢了拢女儿的头发，“我罚他，便不带他出来玩耍。”

　　羽宁之所以敢如此放肆地频繁往娘家跑，也和她一胎便生了龙凤双胎不无关系。居功自傲，似乎羽宁在桓家走路都扬着头，再不似出嫁前的安静与不争。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她嫁过去没多久，夫君的哥哥便病逝了，她的大嫂也有气性，自缢而去，一缕芳魂追随亡夫而去。更可惜大哥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又适逢二位新丧，羽宁便转眼成了当家的媳妇。虽然她不曾跟我抱怨过什么，不过从柠昕的举手投足间 ，也能看出来她们在桓家经历过什么蜕变。

　　“当心以后孩子记恨你。”我笑着将她的女儿于馨抱过来，小女儿认得我，却不叫人，只笑眯眯抱住我的脖子扭着脖子看她的娘亲。

　　“阿德又如何？”羽宁睨着我反问道，“这么点儿的孩子被你们俩折腾的，满口诗书，是要做甚？”

　　我耸肩：“我也心疼，只是叫他放松，你大哥不依。”

　　我们俩正笑着，就听见点珠气喘吁吁跑进来，道：“来了消息，二小姐被选中了，直接送到宫里呢！”

　　“什么？！”我一惊。按理说各地遴选出的秀女都要由家人陪同上京，然后再经历几次三番的选拔，最后面圣由皇帝钦点，留了名字才能进宫，这中间略过这许多步骤，究竟为何？

　　羽宁似乎也吃了一惊，同样站起来，见我不语，便代我问点珠道：“你这消息可确切？”

　　点珠信誓旦旦：“这是自然！刚刚派人来说了，叫家中来人陪同送二小姐进京呢。”

　　“那人呢？”我反应过来，既是官差，便怠慢不得。

　　“在大厅候着呢。”点珠似乎高兴过了头，这才想起来正事，“小姐快去招呼一下罢。”

　　我将于馨递给羽宁，让她在我房里略微等一下，自己便叫着点珠抬脚向前厅去。一进门，就见两位官差坐在客座上，面前摆着茶水，斯容招呼着。我见状略略放心，进门还是陪起了不是：“二位差人大哥，当真是对不住。家事繁忙，婢女未曾及时找到妾身，怠慢了二位，真真过意不去。”

　　二位官差也是豪爽之人，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夫人客气了。见了您，把话儿说到了，我们也就该告辞了。”

　　他们将点珠跟我说的话又很是详尽地和我说明，说三天之后动身，叫我们抓紧准备。我应着，在他们临走时问起为何直接叫琮菲入宫，不料他们却摆手：“上面的意思，我们这些跑腿的如何知道？”

　　我便不好追问。好在三天的准备，琮菲得以归家，我还有的是机会查证。

　　给了赏，送走了二位官差，找过来的羽宁也推说不早了自己该回去了。我不便强留，便叫斯容去送大小姐。回了卧房，见王允清归家，我向他说了琮菲一事，他又惊又喜，却也想不明白究竟琮菲为何能直接入宫，只能等到选秀的地方将她送回来再问个清楚。

　　晚些时候琮菲被一辆小巧的牛车送回来。我叫雨涵在门口等着，琮菲一下车就被雨涵抓着到我这里来。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你能直接进宫？”没等琮菲行礼，我劈头便问，问的她发愣。

　　“大嫂在说什么玩笑话？”琮菲缓了半晌才反问我，“这是哪儿来的谎信儿，这种玩笑怎生开得？”

　　王允清去阿德房里查验他今日的功课，我屏退屋中的婢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何又和琮菲叙述了一遍。琮菲又一次愣掉了，很久才喃喃道：“君诚不欺我也！”

　　“你说什么？！”我顾不上喜极而泣的琮菲，扯住她的胳膊便忙着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时间要倒会老祖宗八十大寿那日。峦儿因为误食了掺了砒霜的米糕身亡。虽然不是琮菲的过错，可是琮菲还是觉得自己罪不可恕。第二日我忙着旁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在水亭子认过尸首之后，琮菲就不见了。

　　她自己偷跑出去散心，却不想在半路遇上瓢泼大雨。顶着随身带出去的团扇，满街泥泞又跑不快，琮菲整个人都被雨浇的狼狈不堪。

　　“这时候有一辆车子停了下来。里面的人问我是那家小姐，怎么会自己在外面乱跑。还从里面伸出手，拉我上车。”琮菲已经止了泪水，微笑着向我回忆前因后果，“我上了车，虽然被他的随从拦过。”

　　后面就是俗套的才子佳人，不过此处不是才子，而是王孙。

　　听完了几近戏文的讲述，我叫了雨涵送琮菲回去，自己则呆愣着。琮菲此入宫门，却成就了自己的相思夙愿。怪不得她那日之后便魂不守舍，多少种怪不得，一下子有了答案。

　　“琮菲来过了，如何？”王允清大概是听见我们这头的动静，回来便问我。我又向他叙述了一遍，他亦是惊异无比，无须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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