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了月亮

　　第二天还没走进办公室，温予就听见叶昭叽里呱啦地在跟老刘控诉，原来昨天顾盼去了她家，两人还没顾得上聊天，顾盼就被同事一个电话叫走了。
　　叶昭也不知道她这次来临城具体是做什么，问就是保密。但叶昭知道警察工作辛苦又危险，也不敢睡，等到两点钟才收到顾盼一条微信：“不回，勿念。”
　　叶昭苦着一张脸，还在絮絮叨叨：“盼盼这些年干刑警，日夜颠倒、生活不规律，熬得她胃都出毛病了，只能少食多餐，不然就要犯病。唉，也不知道她好好吃东西了没。”
　　温予想，难怪顾盼连一两饺子都吃不完，看上去那么健康的一个人，原来身体不好到了这样的程度。
　　一直到顾盼出差结束，叶昭都没再和她见过面。她俩都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了，叶昭说她上次在京城培训待了一个星期，直到最后半天顾盼才抽出时间陪她玩玩，也还是中途就走掉了。
　　叶昭说起顾盼满脸都是骄傲：“我们盼盼是最棒的刑警，立过好几个三等功、二等功，她从小的志愿就是做一个刑警，在警校读书的时候各个科目都是第一名！”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温予注意到，叶昭不是说顾盼是个最棒的“女刑警”，而是说她是个最棒的“刑警”，顾盼那天也说温予没有资格拿女孩子们比来比去。
　　温予的体验生活也要结束了，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办公室。虽然剧组后续还是会在法院拍戏，但是温予知道，开拍之后连轴转的日子就不会像这般清闲了。
　　不能再和叶昭“抬头不见低头见”，温予觉得她很快就会退回到自己微博一个“粉丝”的位置，偶尔想起来才会点进去看看。温予觉得不甘心，总想再多做点什么。
　　叶昭还真是这样想的。
　　虽然这一个月温予都坐在她的办公室里，但在她心里的温予还是那个很遥远的人，在很遥远的京城，过着很遥远的人生的那个，很遥远的明星。
　　叶昭已经近距离地沐浴在这颗星星的光辉之下一个月了，她很满足。
　　退回“千万分之一”的地方，她觉得很安全。
　　孟舟在临城待了近两个礼拜，整天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做什么。温予明天要进组了，孟舟晚上专门请了制片人、赵导、韩院长、张庭长，还有市里宣传部门的领导吃饭，给温予撑撑场面，也替他全了这份人情世故。
　　考虑到温予对叶昭的心思，孟舟还特意跟韩院长说，叶昭法官给温予观察人物、体验生活体验了很多帮助，请务必赏脸。
　　叶昭本不想去，觉得和院长同桌吃饭浑身不自在。她抱着张庭长胳膊，一个劲儿地哀求：“好庭长，你是知道我的，我社恐，怕见生人。这种场合我吃不饱，你看我这张小脸，都瘦了。”
　　温予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叶昭社恐？她还瘦了？她那张小脸哪天不是圆鼓鼓的？
　　张庭劝叶昭，院里年轻人多，院长不见得个个都认识，难得有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刘法官自己最不喜欢应酬的场合，但是也劝叶昭别学自己，年纪轻轻还要追求进步，该有的人情世故还是得有。
　　最后还是孟舟会办事儿，带着下午茶直接上门，花蝴蝶一样在民一庭各个办公室穿梭，见人就叫哥、姐，把所有人都哄得心花怒放。到了下班点，一车就把温予、叶昭、张庭长和韩院长拉到饭店去了。
　　进了包厢，孟舟把韩院长和市委宣传部的吴部长让到主位，自己和张庭长分坐两边，温予坐在孟舟身边，其他几个政府的工作人员也分别坐好。叶昭年纪最小、职位最低，自觉就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笑着对领导们说：“今天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大家搞好服务。”
　　中国人的饭局上少不了酒，服务员挨个给大家倒酒，到了叶昭，韩院长主动开口说：“我们小姑娘就不喝酒了啊，小孩儿想喝什么饮料自己点吧。”宣传部的吴部长也说：“是的是的，小女孩儿喝酒不安全，就别给她倒了。”
　　显然，领导们并不知道这“小孩儿”保温杯里装伏特加的“壮举”。
　　叶昭真的是做好了她说的“服务工作”。随时关注桌子上的动向，少了什么第一时间联系服务员；认真捧场领导的每一个梗，偶尔还能接上一个两个；虽然喝的是饮料，也老老实实挨个敬酒，说些感谢领导的话。既不过分谄媚热情，又礼数周全，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温予本来还担心叶昭会不自在，想着这种场合要多照顾她一点，没想到人家如鱼得水。一边照应着桌子上的情况，一边也不亏待了自己，温予每次看她，她都在忙里偷闲地往嘴里送好吃的。吃到特别喜欢的，就会眯起眼睛，小鼻子一皱，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孟舟捅了捅温予：“不行我把她挖到咱们公司来吧，我看她公关能力很可以啊，不愧是体制内出来的。”
　　温予想起叶昭开庭时板着脸的样子、一边吐槽一边赶判决的样子，和眼前这张得体的笑脸重叠在一起，笑了笑说：“昭昭不会愿意的。”
　　上主食了后，叶昭赶紧起身，走到每个人身边分好鸡汤面条。吴部长笑着对叶昭说：“你家领导很少带年轻女孩出来吃饭，对你们保护有加，其实偶尔也要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认认人嘛。”
　　韩院长也笑着说：“不是我不带，实在是我们法院情况特殊，大家都不敢出来吃饭应酬了，被人看见影响不好。尤其是叶昭他们，还年轻，路还长，我们能保一段就多保一段吧。”
　　叶昭正好站在孟舟身边，一边给孟舟盛面一边笑着说：“我们韩院长呀，是最关心年轻人的了。今天呢，真的是要感谢孟总给我这个机会，能好好感谢一下韩院长、张庭长对我的爱护和帮助，还能这么近距离接触给市里的领导们服务。要我说，吴部长才真的是风采不凡呢！”
　　大家都笑起来，吴部长指着叶昭对韩院长说：“你看看，多伶俐的一个丫头，你要不看紧了，我可是要把人挖到市政府大楼来咯。”
　　这只小狐狸，三言两语捧了一桌子的人，温予想，只是好像没有提到自己。
　　这时叶昭也到了温予这里，她知道温予控制体重，明天还要上镜，今天晚上喝了酒已经有点影响，不能再吃多的碳水了。但是饭局上，和大家太不一样了又显得矫情。
　　就挑了一筷子面条，又加了几片鸡肉、一大筷子青菜盖在上面，用纸巾擦干净不小心沾到碗上的鸡汤，笑盈盈地递给温予。
　　“温老师，少喝酒，多吃菜。”
　　温予今天喝得确实有点多，虽然还不到酒醉的程度，但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
　　他看着叶昭精心安排自己这碗面，像是在做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叶昭的手指修长洁白，真好看。刚才她捞面的时候有一点鸡汤滴在她的手指上，温予下意识地想去帮她擦掉。叶昭很快地收回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温予内心升腾起一种期盼，盼着每天都有叶昭给自己递过一碗面。
　　可他知道，叶昭的手，不是用来天天做这种事的。
　　接过叶昭盛的这碗面，今夜的饭局就到尾声了。以前参加这种饭局，温予总是希望应酬赶紧结束，可是今夜，他恋恋不舍。
　　温予坐在圆桌的一端，看着叶昭的笑脸，突然觉得很惆怅。这场宴会给他一种“盛筵必散”的无力感，这张素净又灿烂的笑脸，温予想要时时拥有，却又无可奈何。
　　宴请结束已经十一点多了，孟舟张罗着，用自己的车和司机送韩院长和吴部长回家，温予的保姆车送了张庭长之后，直接把孟舟送去机场，他要赶红眼航班回京城。其他几个人都是熟悉的同事，坐同一辆车回家。
　　只剩下温予和叶昭。
　　孟舟冲着温予眨了眨眼，对他说：“要保证把我们叶法官安全送到家哦，温老师。”
　　张庭长有点不放心，问叶昭：“你一个人回家可以吗？”
　　叶昭点点头：“没事的庭长，这里离我家很近的，我自己溜达着就回去了，到家给您发微信。”
　　温予也对张庭长说：“您放心，我会先把昭昭送回去的。”
　　张庭长忙道：“那怎么好意思，温老师是客，还是昭昭先送温老师回酒店。昭昭，记得到家跟我说一声哦。”
　　叶昭和温予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着其他人一一上了车。
　　叶昭掏出手机准备叫车，温予按住她的手，问：“时间还早，我们一起走走好吗？”
　　叶昭看着眼前的温予，脸上泛着红晕，眼神也有点涣散。按着叶昭拿着手机的手，一脸期待地盯着她。
　　已经很晚了，今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明天就要进组，按道理来说应该马上送他回酒店休息。
　　可温予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大狗，可怜巴巴地对着自己摇尾巴，桃花眼里雾气蒙蒙的，有期待、有请求，还有一点委屈。叶昭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那我们就，走走。”
　　温予反手捞起叶昭的手腕，带着她走入已经沉睡的都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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