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宝莲灯同人】千秋功罪

　　一夜的大雨也没减少天际的云层，过了巳时，雨势已歇，但外面仍是雾蒙蒙的，见不到多少光亮。
　　所以……
　　今日好像又睡得迟了。展昭睁开眼，身边白玉堂还在梦中，哮天犬却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伏在床边，气势汹汹地瞪着白玉堂，似乎要一口吞了他。
　　展昭头痛并有些恍惚，昨晚干什么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里衣潮潮的，黏在身上，难受得紧，他怀疑这房子是不是漏雨了，抬头看看屋顶，好像没漏……
　　是自己遗忘了什么吗？他记得昨晚明明是和衣而睡，可是，外袍呢？
　　起身搜寻了半天，展昭终于在床尾的一角找到了自己日常穿的那件蓝袍。
　　他素来行止端方，连日常习性也是如此，平日脱去外袍后都会归置整齐，今日这件外袍被卷成一团胡乱扔在床尾，好像不是他的做派。
　　那么昨晚……
　　他开始发怔，细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事……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猫儿，你脸这么红作甚？”白玉堂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看着展昭，眼睛眨巴眨巴的，一脸坏笑。他回味着昨夜的感觉，竟比在万花楼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还来得畅快。
　　脸红的猫儿似乎更显俊俏了，白皙无瑕的面庞衬上两抹红晕，简直美得惊心动魄。白玉堂情不自禁的舔了下唇角，忍不住又想凑上前去，但看看天色，再看看展昭的脸色，这青天白日的，他只能作罢。
　　这死老鼠在想什么吶！
　　昨夜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展昭的脸更红了。所以，当见到白玉堂那张依然满是挑逗调笑之色的脸时，他突然就怒了。
　　掀被、翻身、下床、穿靴，一气呵成。最后他抓起那件外袍套在身上，低头瞅瞅，皱皱巴巴的，委实不成体统，便施法消去了衣上的褶皱。
　　白玉堂摇头失笑，也慢吞吞的开始起床穿衣。收拾完了，他凑到展昭耳边轻声问道：“猫儿，昨夜感觉如何？”
　　昨夜……感觉……
　　他居然还敢这么问！无耻，太无耻了！展昭脸上红红白白地交替着，怒到极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猫是恼羞成怒了？白玉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展昭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得急了，脚下一个趔趄……
　　白玉堂急忙扶住，又不知死活的问：“猫，你是腿软还是腰酸？”
　　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展昭咬牙切齿，愤愤地将他一把推开，打开门，大步跨了出去。
　　哮天犬紧随其后。
　　狗儿见白玉堂还恬不知耻的跟着，转身朝他呲牙咧嘴，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白玉堂却浑不在意，仍笑嘻嘻、不紧不慢的跟着。
　　但是，看到门外站着的那群人，他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还是昨天那群人，像牛皮糖似的黏在这儿了，他们究竟想干嘛？！
　　展昭也很无奈，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昨天，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可今日他们一个个还是眼圈微红，垂头丧气的，这让他如何去安慰？他和他们就像扎在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不碰还好，一碰就痛入骨髓，若要拔去，那定是血流如注、痛不欲生了。
　　心中正纠结着，忽见公孙策走了过来，他便上前施礼道：“先生。”
　　公孙策点头，道：“那个……展……展护卫，”老头儿结巴了一下，自从知晓展昭的身份，他竟觉得自己日常叫惯的“展护卫”三字有些拗口，“大人让你去书房，他想和你单独谈谈。”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瞟了白玉堂一眼，“单独”两字就是说与他听的，让他别跟着！
　　白玉堂会意，朝天翻了个白眼，切，不跟就不跟，谁稀罕！
　　可是，他不跟，并不代表就是展昭一个人去了书房，哮天犬死活都要跟着，展昭也拿这狗儿毫无办法。所以，当包拯见到展昭身后还跟了一条狗时，神情显得颇为古怪。
　　展昭面上一红，嗫嚅道：“它非要跟着……”
　　“无妨！”包拯面容慈和，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展昭，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展昭被看得极不自在，想起还未向包拯行礼，便如往常一般施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包拯忙上前扶住，道：“本府是该称你展护卫，还是显圣二郎真君？”言辞中，竟还带了些平日少有的戏谑。
　　展昭却正色道：“在开封府，展昭永远是展昭。”
　　包拯有些感动，示意让展昭坐下说话。
　　二人落座，良久无语。
　　倒是展昭想到了襄阳之事，先开了口：“大人，襄阳……”
　　包拯摆摆手：“襄阳之事，公孙先生已向本府说了，本府也已禀奏过官家，官家的意思是容后再议，以免打草惊蛇。”
　　展昭点头，随后薄唇轻启，似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包拯知他为难，便主动问道：“展护卫有何打算？要回天庭？”
　　展昭缓缓站起，望着窗外满是阴霾的天空，苦涩一笑：“神识已醒，自然是要回去。何况杨戬乃是天庭重犯，需回去伏法。”
　　人仙殊途，作为神仙，自然不能久留人间，包拯知道。但是“重犯”？这却是包拯始料未及的。
　　他想也不想，问道：“可有冤情？”
　　展昭心头剧震，猛的回身，看向包拯，脸上神色变幻无穷。
　　包拯正色道：“若有冤情，本府就是上天入地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展昭心中激荡，眸里隐隐泛起雾气，这种弥足珍贵、毫无理由的信任，前世求而不得，今生却完全拥有，他还要奢望什么呢？可是……
　　“大人多虑了，哪有什么冤情！”那抹毫无生气的、自嘲的笑容又爬上了他的面颊，“杨戬曾任八百年司法天神，在任期间，假公济私，构陷同僚，镇妹杀甥，作恶多端，其罪当诛！”他将这条条罪状说得掷地有声，竟似不是在说他自己。
　　包拯端详着这个跟随他数年的年轻人，眉峰紧锁，似在深思着什么，良久，方开口道：“其情可悯……”他不知杨戬到底做过些什么，但他不信，这样一个眸正神清、温文良善之人，他的前世会是个无恶不作的奸邪小人？何况，来开封府寻展昭的那些人脸上满满都是愧疚之色，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情”么？
　　亲情，友情，还有……爱情……都是他上辈子无法企及的东西……
　　“大人，‘一民之轨，莫如法’，您入主开封府多年，断案无数，岂会不知此理？”展昭眉若刀裁、目似点漆，神情凝重而端严，“若是‘其情可悯’便能开脱，那大人铡刀之下又岂会有这许多亡魂。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况乎情哉？”
　　若说包拯之前对展昭的身份还有几分怀疑，那么听了这番话后，他心中所有的疑窦都荡然无存了。这神情、这气度就是一个浩气凛然的执法者，非八百年司法之人不可得也，便是自己，也远远不及。
　　包拯沉吟不语。他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民之轨，莫如法”他懂，开封府铡刀之下“其情可悯”者亦不在少数，只是……
　　“大人，司法之道，天上人间，俱是一般！”无论旁人如何评价包拯，在展昭心中，他始终是个慈父般的长者，值得信任，值得倚赖。他深知包拯个性，从他口中吐出“其情可悯”四字实是难能可贵了，但正因如此，他才不忍让他为自己伤心难受。
　　展昭极目远眺，神色空茫。有顷，方又道：“大人，秀州如何？”
　　包拯一怔，无缘无故的，他怎问到此节？但他既然问了，自己也不能不答：“秀州大震，官家已令中书门下议定救灾事宜，不日便会派人前去赈灾。”
　　展昭继续问：“大人可知，近三十年来为何天灾频发？”
　　包拯摇头，表示不知，虽然他奏疏上言道秀州地震完全是因为赵祯对张尧佐过分拔擢造成的，可他自己也知道，那只不过是个借口。
　　展昭看着他，苦涩一笑，道：“若是展昭告诉大人，那是因为杨戬欺君罔上，擅改天条，从而导致三界失衡，天灾频降。敢问大人，杨戬为祸苍生，是否罪无可赦？”近三十年来的天灾频发是不是由新天条引发的他不知道，但是，他记得分明，玉帝携他去封神之台前展示给他看的一幕——天有裂，地有浆。这片天地，仍是处处瑕疵，处处破损，这是众生恶业所造成的，而玉帝为了消弭这孽因恶果，将他祭上了封神台……然而如今，他却还完好无损的活着……所以，这些年的天灾应是天地的破损瑕疵造成的吧……总能和他扯得上关系的……
　　包拯瞪大双眼看了他许久，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展昭笑了，包拯认可了他的罪责，那么等自己离开之后，他会不会少几分思念和哀伤呢？
　　离别很痛，尤其是这种不得不离开又无法说再见的离别……
　　“大人……”展昭还想叮嘱什么，忽听哮天犬狂吠，低头一看，狗儿正在自己脚边急急绕着圈子。见他不应，狗儿又叫了数声，还去咬他的衣摆，将他往门外拖。
　　这狗儿是怎么了？
　　踌躇间，展昭听见外面也是一片马嘶狗嗥、鸡鸣鸭叫，接着，他看见天际处闪出一缕光晕，那光晕呈青白色，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然后山峦怒吼、地坼天崩……
　　书房屋顶已然开裂，瓦砾正疏疏密密的砸将下来……
　　展昭暗叫不好，不作细想，法力到处，已将包拯与狗儿一起移出屋外。开封府上下乱作一团，各处屋檐、房梁断裂之声不绝于耳，衙役们纷纷从屋内跑将出来，边跑边大声呼叫同伴，展昭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几个人，幸好，作为开封府最弱的存在，公孙策也在人群中。
　　暗自舒了一口气，展昭沉声对孙悟空等人言道：“去上面，全力施法，压制地动。”声音清冽，神情肃穆，凛然生威。刚缓过神来的包拯见了，不禁暗赞一声“天神气度，法相庄严”。
　　公孙策头昏眼花中，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展昭说的“上面”是哪儿，跟着又是一阵眼花缭乱，他看见眼前的几个人瞬时化为几道流光直冲天际。
　　“大人，这……”老头儿目瞪口呆，只剩下哮天犬仰天狂嗥。
　　衣袂飘飘，傲立云端，展昭凝神俯视下界，大地颤抖，街道开裂，屋塌房陷，各种哭声、叫声、哀嚎声、惨呼声响成一片，透过奔卷而上的尘霾，他看到了一个人间炼狱。
　　汴京不同于秀州，这是皇城所在，市井繁华，人口甚众，是以，此刻的惨状也定比秀州要严重得多。
　　“请诸位务必全力施法，定要保的汴京无虞。”展昭一声断喝，旋即神目大张。孙悟空、哪吒等人闻言，不敢怠慢，亦拼尽全力运法直击空中，与展昭法力并作一处，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弧，端的是七彩流光、绚烂夺目。
　　白玉堂立于展昭、孙悟空之间，凝神运法，形容肃穆，与先前玩世不恭之态有云泥之别。孙悟空一眼瞥去，竟也微感诧异，以他的见识，应是知道这人的法力不在哪吒之下。
　　这几人算是三界法力极强之人了，合力运法之下，空中的光华越来越盛，光弧慢慢扩大，缓缓下沉，将地下传来的隆隆之声压了下去，大地也不再震颤，渐趋平静。
　　先前因为地震从屋里跑上街头的百姓方才在看见空中光华流转的奇景时就已怔住了，忘了恐惧，忘了惊讶，如今见到地震已被压制，蓦地齐齐高呼，欢声震天。
　　随后，几道流光从天而降，展昭等人回到地上。虽已尽力压制，但之前震力所带来的伤害不可避免地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房屋坍塌无数，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被砖石砸伤的百姓三五成堆地或躺或卧，或搀或扶，□□声、啜泣声不绝于耳，景象凄惨无比。
　　展昭呆立了一阵，神情肃杀。沉香几人见他神色不虞，皆不敢作声，一行人又回到了开封府。
　　说来也巧，正碰上了来宣包拯入宫的内侍，展昭问起皇帝安危，内侍道是无恙，他这才放下心来。开封府中也无人受伤，包拯不及更衣，便随内侍入宫见驾去了，临出门口时，他又回头深深地看了展昭一眼，满脸尽是不舍之色。
　　展昭心头一暖，随即笑道：“大人放心。”
　　包拯点点头，坐轿径直往皇宫而去。
　　这厢边，衙役们在公孙策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的修缮着府中屋舍，虽然白玉堂觉得这是他和展昭挥挥袖子就能办到的事，但展昭不发话，他也不敢擅自施法前去帮忙。
　　展昭的目光在眼前几人身上游移了一阵，问道：“这些年，天庭有何异动？”
　　孙悟空一挥手：“俺老孙不在天庭，不知道。”
　　他不知道，龙八与丁香就更不知道了。
　　展昭看向哪吒，身为三坛海会大神，他理应常驻天庭。
　　哪吒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小声说道：“这些年，我……我在地府，没……没在天庭。”
　　他在地府做什么？展昭蹙眉。这是自相逢以来，哪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看他悔痛难当的神色，估计去地府的原由应与自己有关，展昭想了想，却也不愿深究。
　　“这些年，我一直……一直在天庭……”
　　展昭无奈的看了沉香一眼，真的是很无奈啊，刚才合力施法压震，他感觉这孩子的法力修为长进了不少，心中还是颇觉安慰的。可是，为什么，这孩子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与前世时一样、甚至比前世还不如了呢？畏惧、自卑之中掺杂了无穷无尽的悔恨，这让沉香在面对展昭之时胆怯瑟缩得像犯了错的哮天犬。
　　展昭心中暗叹一声，虽说比喻不当吧，但眼前的沉香就是这个样子。
　　沉香偷觑了展昭一眼，似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最后将心一横，继续说：“外……外婆得知真相后……”吐出这半句，他又去看展昭的脸色，见那浅淡的容色中流露出些许感慨后便再无其他了，他有些失望，又道,“外婆得知真相后，过得三日，王母归位……”他说的三日自然是指天庭的日子，相当于凡间的三年。
　　可是，展昭明明记得，王母受木公一击之后下凡，随即便被老君彻底封印，怎的又归位了？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至于母亲……为什么会知道真相并不是他现下想搅扰的事，他不想任何人去碰触他身上这块最柔软且最容易被洞穿的地方，包括他自己。
　　“除了王母归位，还有呢？比如……比如……”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天庭的朋党势力并不是他如今所关心的，他想知道的是凡间的灾害是否源自天庭，他想了想措辞，道，“比如地震？”
　　沉香好像听懂了，答道：“瑶池震过几次。”
　　什么？！展昭心中大悸，他知道，堆砌瑶池的，是三界的基石。基石动摇，怪不得……
　　沉香从他眼眸深处看到一抹忧惧之色，也慌了，急问：“舅舅，怎么啦？”
　　展昭摇头。
　　正当此刻，众人忽闻一阵闷雷从远处传来，仰首而望，方才转亮的天穹又昏暗了下去，天边的黑云越聚越多，越来越密，那雷声也越来越响，似要炸裂这天地一般。
　　风起云涌。
　　刚遭劫难的百姓们再度开始恐慌，沉香等人心中更是惊惧，作为仙家，他们都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孙悟空想起了八百多年前在花果山天兵天将来捉拿他时亦如今日一般。哮天犬狂嗥不绝，白玉堂脸上也满是戒备之色。只有展昭，对，只有他，风轻云淡的笑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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