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量人生

　　雨过天晴后，张慧珊一直在游说司心柔，她希望司心柔能陪自己，去见出差来A市的表哥，不过就是一起吃顿晚饭，可司心柔死活就不愿意去。

　　“跟我一起去吧，你反正也没啥事，光赖在床上有啥意思。”张慧珊坐在床头揉搓司心柔的肩膀。

　　“不去，不去，就不去。”司心柔扭过脸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不跟我去，别指望抄我作业啊。”张慧珊突然站起，撇嘴威胁着。

　　刚还一脸无所谓的司心柔，听闻张慧珊的话，缓缓坐了起来，嘴角挤出丝假笑：“那什么，在哪吃饭啊？”

　　张慧珊看自己的招数奏效了，得意地扬脸笑，转而语气格外亲切：“好心柔，这就对了嘛，吃饭地点一点也不远，就从咱们门口坐地铁，两站地就到了。”

　　“哦，那我可不怎么说话啊，你表哥该嫌我没礼貌了，再说……”

　　“有我在，还用得着你讲话？你就陪我去，我和我表哥唠嗑，你闷头吃菜，唠差不多了，你陪我回来，就这么简单。”张慧珊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脯。

　　十分钟后，两人快走到A大地铁站时，发现地铁门口已经拦上了警戒线，四周围着许多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呀，听说地铁出事故了，刚才消防员和120救护队全进去了。”

　　“怎么回事啊？”

　　“好像发生火灾了。”

　　“啊 怎么可能，地铁里根本不让吸烟，安检还那么严格。”

　　“大夏天的，这么热的天，说不定是自燃火灾呢。”

　　张慧珊听闻这些议论，摇摇头：“心柔，咱俩还是打车去吧，指望这地铁，今天是不可能了。”

　　“嗯，好。”司心柔表示同意。

　　两人刚要转身，就见人群攒动，保安在地铁口处维持秩序：“都让让，把路让开。”

　　在保安的引导下，人群在地铁口自动让出一条道路，120救护队人员抬着担架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接着一个，第一个担架上躺着位年轻小伙子，人是清醒的，他的眼睛还能眨动；第二副担架上则躺着一个处于昏迷的中年女人；剩下出来的全是从头至脚盖着白布的担架。

　　“天啊，是有人死了吗？”有人压低声音。

　　“看吧，只有前面二个活着。”

　　这时，几个跟在队尾的120救护人员也走了出来。

　　“太惨了，你看那救援队员的怀里还有个小男孩呢，孩子没事，真是万幸。”有人感慨万千。

　　司心柔向队尾投过目光，一眼看见了抱着小男孩的男人，那不是朱彦吗？此时这个男人并没穿他黑色的卫衣，而是穿了一件白色衬衣。白衬衣和脸上落下许多熏黑的斑块，他的棒球帽也不见了，头发减得齐整，头顶处的发梢略有炸起，整体看着干练帅气。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心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当120队伍穿过人群，队尾的人即将通过时，司心柔扒开层层人群，挤到男人跟前，双手攥住男人的胳膊，目光里尽是关切：“朱彦，你没事吧？”

　　男人突然觉得被人握住了胳膊，转头看到了那个上次救下的女孩，意外之余，他心底忽地漾起一丝暖意，薄唇上扬：“你怎么在这？”

　　司心柔并不回答，依然追问：“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稍等，我把孩子送到救护车上。”男人将怀里的孩子向上举了举，男孩子刚才哭了一路，现在显得有些累了，两只红肿的眼睛呆呆的。

　　司心柔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张慧珊气急地追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司心柔后背上：“我说大小姐，怎么回事？你不走啊，跟兔子似的，一眨眼就找不到你了。”

　　司心柔被吓了一跳，才意识到把张慧珊给忘了，刚想做解释，就见男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张慧珊惊愕地瞅瞅司心柔，又看看走来的男人，问道：“心柔，这谁啊？”

　　“一个朋友。”司心柔一脸惬意，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没和别人介绍过自己的朋友，突然觉得云淡风起地说出这四个字显得特别酷。

　　“你可拉倒吧，你哪来的朋友？这到底怎么回事？”张慧珊见男人已经站在了她们的面前，就住了嘴。

　　男人冲张慧珊礼貌地微笑，尽管是个花猫脸，却难掩他酷帅的气质：“你同学吧？我手太脏，就不和你握手了。”男人炸着两只灰黑且修长的手。

　　张慧珊顿时心情好转，她向来是个礼尚往来，有里有面的人：“你是心柔的朋友？”

　　男人微笑着点头，睃了一眼司心柔。

　　张慧珊很有眼力劲儿:“心柔，那我先走了，要不我表哥要等急了，你俩好好聊，晚上早点回去啊。”

　　司心柔目送张慧珊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又将目光拉回到男人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心柔问道。

　　艾荀刚才心情一直都很沉重，毕竟死了11个人，他既懊悔又内疚，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在此次施救中自己显得这样苍白无力。

　　艾荀叹了口气，把刚才地铁上发生的一幕简单叙述了一遍，神情极为落寞，语气也十分歉疚。

　　艾荀边走边叙述，司心柔边跟随边聆听，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走到了那片平房区的大烟囱下。

　　艾荀抬头看见了烟囱，停下脚步，暗暗吃惊，自己下意识地带了这样的一条路。

　　“朱彦，你已经尽力了，不但不应该内疚，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你救出了3条人命。”

　　艾荀听闻女孩的安慰，虽有慰藉，但女孩只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作为一名死神使者，他今天的任务彻头彻尾地失败了，他根本没完成使命，还痛失了8个寿量，差点连站在女孩面前的能力也要丧失了。

　　艾荀无言地苦笑，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他发现这姑娘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了许多，突然想起什么：“你搬到小院了？”

　　“还没，我去打扫过卫生，等我的安定药片吃完了，我就打算搬过去。”司心柔后来又跑到医务室缠大夫，大夫实在烦不过，又给她三片，然后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给了。

　　司心柔将这几片安定药片，视如灵丹妙药，隔一天服1/4片，就这样对付着维持到现在。

　　艾荀噗嗤乐了：“我头一次听说这样一种搬家的理由。”

　　司心柔仰脸盯着男人眉梢处的黑斑，然后从挎包里取出一包湿纸巾，连续抽出两张递给男人：“擦擦吧。”

　　男人接过湿纸巾，将两只脏手反正面擦了一通。

　　“你擦擦脸吧，要不马路上的人会看你的。”司心揉又抽出两张递过来。

　　男人楞了下，接过湿纸巾，在脸上由上到下擦了一圈，脸比刚才白了许多，依然有几处斑没擦干净。

　　司心柔又抽出一张湿纸巾，伸手够到男人的眉梢：“我帮你擦，你看不见的。”

　　男人不自然地拉了下司心柔的手臂，触碰后，又马上放开了手，窘迫道：“不用，黑就黑吧。”

　　“别动，能擦干净的。”司心柔坚持着擦拭，在男人的眉梢，鼻翼和下巴处留下了丝丝的凉意。

　　男人突然将脸闪避到一侧，身子也撤后一步，靠在了烟囱壁上，语气急促：“就这样吧。”

　　男人脸色灰白，回避着司心柔的目光，像在打岔，忽地问：“你叫心柔？”

　　“司心柔，老司机的司，取内心温柔之义，有些烂俗。”司心柔自我调侃。

　　“你很有趣。我觉得你的外表和内心是冲突的。”白衬衣尽显了男人宽肩细腰的好身材，男人两手插在胸前，将他发达的胸肌也勾勒的一览无余。

　　司心柔头一次听一个年轻男人对她讲自己的性格，而且还同她对自己的认知是截然相反的，觉得很不可思议，红唇白齿间吐出几个字：“你看走眼了。”

　　“哦？”男人抿嘴笑。

　　司心柔望向男人，他狭长的眼窝里眸光闪动，单眼皮像蝉翼般的菲薄，透着股神秘感，坚毅的下巴崩的紧紧的，像在憋笑。

　　男人蓦地收了笑容，随即神情严峻起来，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司心柔的手腕。

　　司心柔感到一种透着寒意的触感。

　　男人的脸逐渐透明，连同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竟然那握着司心柔的手也透明了。

　　司心柔以为自己眼花了，眼睛使劲地眨啊眨的，还是如此，她骤然去抓男人，她的手抓空了，她瞪着圆眼，张着嘴竭力去捕捉男人的影子，可眼前再没有男人的半点痕迹，她彻底惊呆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她的心跳声。

　　“朱彦——朱彦——”司心柔扯着嗓子喊了无数声，四周无人应答，偶有骑自行车的路人朝她望过来。

　　男人的一丝一毫都不存在了，他就这样凭空地消失了。

　　此时，暮色苍茫，天马上要黑了，附近的平房院落里已是炊烟袅袅。

　　惊诧和疑惑依然未从司心柔的脸上褪去，刚才发生的事让她觉得不真实，她所有的经历和认知都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幕，她挪动脚步，机械木然地朝那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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