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暗恋

　　“为什么？”
　　“你指什么？”
　　“为什么搬走？”

　　之前，连南依从他身后拿走浴巾的时候，邵准就闻到她身上的那一阵既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的烟味，这样的味道让他产生某些无法说出的猜测。

　　他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什么。

　　连南依则不理解邵准为什么这样追问。

　　她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位置，双臂环抱。
　　她也在打量他。

　　“这种问题，就算你问原因，我也……”
　　“我要一个理由。”

　　连南依沉默。
　　邵准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她每次想要回避他的时候，都会去看门口的那个花瓶，花瓶里装了三分之一的水，一束金钱草，两支干松果。

　　他补充说道：“即便是临时胡编一个理由也好，你没办法逃避这个问题……”

　　“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合适。”
　　没等到邵准完全说完，连南依就截断了对方的话，她冷静地回视他，试图在这场碰撞中占据上风。
　　她强调道：“分居只是一个暂时的手段。”

　　她认为分居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她要面对纯叔所说的那个最后的任务，继续住在这里很不方便。
　　虽然这么多年，她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但是仍然有类似于“职业素养”或者“保密协议”一类无聊的东西束缚着她，她偶尔也必须遵守这些。

　　而且，她和邵准的感情确实陷入僵局。
　　分居可以给彼此降温。

　　但这一切在邵准看来，仅仅是连南依的前戏。

　　他语气讽刺：“分居是暂时的手段，所以，下一个手段是你带着律师来找我签离婚协议？”

　　连南依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额前的头发，将它们尽数划至头顶：“我没想过那么做。”
　　邵准将刚刚那支燃了一半便被掐灭的烟再次点燃。

　　“你从七年前就不认可这场婚姻，表面欢喜，内心只把它当成是逃避现实的工具。你后悔走进这个房间，也后悔第二天没有报警。你选择帮许晖城把那本书送进图书馆。在你眼中，一切都是连锁反应，一环接着一环，最终导致许玫从天台坠亡，而你不得不走上现在这条路。”邵准停了一下，“说到底，你后悔认识我。”

　　连南依皱眉：“你没必要提这些，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那我该提什么？要我问问你新居在哪里？”

　　烟终于燃到尽头，邵准将烟按灭在玻璃质地的茶几边缘，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近连南依。

　　时隔多年，她再次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危险气息，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像是一只蛰伏沉睡的兽，偶尔才睁开眼睛。
　　平日里，连南依总会被迷惑，错误地认为他对一切都不在意。

　　邵准的声音包裹着一点没有散尽的烟草味，戏谑而温柔。
　　“还是要问你有没有新男友，搬出去是准备一个人住，又或者已经找到了新的合住伙伴？”

　　连南依不知道邵准是在戒烟还是怎样。

　　除去烟草本身的味道，空气中，还有些清淡的薄荷味，烟味里掺杂薄荷……简直是异端，就像把啤酒和咖啡混着喝一样。

　　但她没有时间去评价这些。
　　离得近了，连南依能更清楚地察觉到邵准的不愉快。

　　“为什么这么问？”

　　他今天的计较很反常。

　　邵准停在连南依面前，他们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安全距离之内，连南依不自觉捏了捏身后橱柜的抽屉把手，金属的把手嵌进手心里。

　　她望着邵准的眼睛，没出声。

　　邵准注意到连南依眼神中的茫然不解，她身上那股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陌生烟味已经不见，剩下沐浴露清甜的水果味。

　　——他想让她身上只有他的味道。

　　超出理智的想法在邵准脑海中一闪而过，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后，很快后退一步，让两人之间涌入一些新鲜而轻松的空气。

　　他淡淡地开口：“搬家需要我帮忙吗？”

　　连南依松开了抓紧的橱柜把手，再次看向门口那个花瓶：“早上七点，搬家公司会来，我没有太多需要搬走的东西，一次性就能搬完。”

　　说到这里，连南依像是突然想通什么。
　　他提出帮忙，是想知道她的新住址吗？

　　连南依仔细辨别着他的神情，补充道：“那边是九楼……最顶层，地点靠近T大，你了解那片区域，那里虽然很早就打算装电梯，但因为居民都不愿意花钱，就一直拖着。尽管有搬家公司，不过，我想要一个人全部搞定，也有些困难。”

　　“嗯。”

　　邵准轻应了一句，辨不出情绪。

　　连南依道：“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会很高兴。但我没想到……”

　　她没想到邵准会对分居的态度产生如此大的逆转，他刚刚明明还不太满意——但他一直都让人琢磨不透，无论有什么逆转，倒也合乎常理。

　　等等。
　　连南依突然想到那个粉色的手机。

　　她话锋一转：“你最近是认识了什么新朋友吗？”

　　连南依发现，邵准的眼神中闪过了什么，转瞬即逝。

　　他说：“没有。”

　　连南依怀疑地上前一步，将距离再次拉近，她贴近他的侧颈，手指下移。

　　她无法得知他内心的想法，但连南依相信自己可以通过邵准的身体反应，判断出他们之间是否有另一个人加入。

　　可惜这样的招数并非每次都有效。
　　有时候他会有所防备。

　　连南依轻声说：“你一点都不兴奋。”

　　邵准拉开她的手，低了低头，看着她的发顶，语气平静：“你不想要，你只是在调查我的身体。”

　　连南依却笑了笑：“那你呢，你也不想吗？如果不想，为什么要把烟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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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吻在一起的时候，邵准很难说那是心事被拆穿之后的拙劣掩饰，还是对荒诞现实的抵抗。
　　连南依则更愿意将其解释为，距离七点搬家公司来，还有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这时间不足以用来休息睡觉，倒适合做些其他的事情。

　　“渴吗？”
　　经过冰箱的时候，邵准撤开一点，低声问她。

　　连南依会意，背过手从打开的冰箱门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装的啤酒，玻璃瓶夹在两人中间，冰凉一片。

　　“我刚才在警局见到梁善了。”
　　“你这时候提起别人，只是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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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有些久。

　　行为上的连续性，甚至让连南依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目睹许晖城死亡、也没有在警局审讯室走一遭。

　　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很模糊。

　　透过窗帘，她看见外面天色由暗逐渐变亮的过程。

　　直到连南依的手机铃声响起，邵准撑着沙发靠背起身，他扫了眼来电显示：“搬家公司打来的。”

　　连南依抬手。
　　邵准把手机递到她的耳边，按下接听键之前问道：“行吗？”

　　连南依尝试着开口，却感受到喉咙里面的阻塞，像是感冒一样，她望向手边已经空掉的酒瓶，又对邵准摆了摆手。

　　邵准收手。
　　他接通电话，和对面说话。

　　“喂？”
　　对面怔了一下：“连女士？”

　　“我是她丈夫。”
　　“是这样，连女士之前叫了搬家公司，我们现在在植物园的旁边，但没有找到地址上那个确切的位置，可以请您发一个定位吗？”

　　“这里定位不到，你从植物园旁边洗衣店的那个巷子开进来，鱿鱼店那里左转。”

　　邵准挂掉电话。

　　连南依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看向邵准：“你刚才说的路不太对吧？鱿鱼店不是在西边？”

　　“他们只能停在那里，你要搬的东西，我们得自己送下去。”
　　“为什么？”

　　连南依感到困惑，明明叫了搬家公司，为什么他们还要劳神费力地自己把东西搬下去，那叫搬家公司的意义何在？

　　邵准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动作轻缓。

　　那一瞬间，连南依隐约察觉到——
　　她其实对自己已经居住了七年的地方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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