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暗恋

　　要搬的东西比连南依想象中的要多。
　　单说书柜里面的书，就排满了十二个纸箱。

　　纸箱一并堆在新住所的客厅里面，连南依给搬家公司的人分了一箱水，最后剩下一瓶孤零零地躺在箱底，她拿出来。
　　搬家工们离开，伴随着“砰”的关门声，房间内变得安静。

　　连南依走到阳台，用冰凉的水瓶碰了碰邵准的胳膊。
　　“感谢你帮忙。”

　　从邵准家到鱿鱼店的半段路途，没有搬家公司的人接应，邵准出了大半部分的力。
　　他像是受过专门的力量训练，一个常年不爱出门的人，在体力上的表现甚至超过了搬家工人，实在不同寻常。

　　连南依没有追问这样的细节，她拉开阳台的窗户向外望去：“街对面是些茶馆。”
　　“晚上不是这样。”
　　“你还记得这里晚上是什么样子？”
　　“离学校很近，以前和同学来过几次。”

　　窗外的那条街，被T大的学生称为“玩乐场”。
　　曾经是这样，现在也没什么变化。

　　连南依有些怀念：“晚上七点，对面的茶馆就会把另一幅营业牌挂上，有些是霓虹灯牌，有些比较简陋，是荧光涂料写成的字牌。准时准点，打开音响，调亮灯光，茶馆变酒馆。街上临时的小吃摊，七点一刻搭好。等到七点半，就已经来来往往很多人了。”

　　“你以前经常来？”
　　“算是吧，许玫喜欢在这里吃晚饭，她和梁善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空气陷入沉默。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不是个轻松讨巧的话题。

　　邵准将水瓶盖子拧紧：“要下去吃点东西吗？”

　　连南依也想到他们两个早上一共只吃了一个西红柿。
　　墙面上的钟表正常运行，钟表里面嵌着的电池电量充足，现在是十点零七分。

　　连南依收回视线：“还要等个人。”

　　话音落下，门铃声响起。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个子不高，他和连南依并排站时，还看不出这一点，但是和邵准比较，就会有种莫名的差异感。
　　无论是来者，还是邵准，都因对方的存在而惊讶。

　　邵准轻皱着眉。

　　那人摘下自己的淡橘色鸭舌帽，侧头在连南依耳边低声问：“姐，这人是谁？”
　　连南依看了邵准一眼，淡淡道：“朋友。”

　　对方似乎在衡量“朋友”这个词的信任度究竟有多高，片刻后，他笑着解释道：“你好，我是……物业的人，来看一下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是我的名片。”

　　年轻男人像模像样摸出一个透明的名片盒和一支圆珠笔，在名片上写了一串数字，是手机号，尾号是8003。

　　邵准不动声色地翻了翻名片，A市有名的物业公司，奇石。
　　名片上，除了黑色字体的公司名，还有公司地址和这位员工的名字，王伟。

　　相当大众的名字。

　　王伟环视一周，又进到卫生间、厨房和卧室分别检查了是否有异常，确认一切完好，他重新回到客厅，把一张折好的纸递给连南依：“房子没问题。这是一些注意事项，您有空看看，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电话联系我。”

　　连南依接过那张纸，又对折一次，放进口袋里。
　　王伟拽了拽自己斜挎包的带子，分别和连南依、邵准告别。

　　邵准看着王伟的背影一点点从门缝消失，他将名片转交给连南依：“你留着吧，以后有用。”

　　连南依歪头：“他会把名片给你，大概以为你会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邵准意外地对这句话受用：“可能吧。”

　　“我去洗手，一会儿下楼吃饭。”
　　“我在门口等你。”

　　面对连南依的背影，邵准的眼前重新浮现名片上的那个8003，短短几分钟的相处，足以让邵准对王伟这个人有个定位。
　　至少他知道，王伟肯定不是物业公司的员工。

　　一个普通的物业员工，没有必要询问他和连南依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过，更令他在意的，却并非这个“王伟”的身份有何蹊跷，而是那张被连南依对折过的纸。

　　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会不会和连南依突然搬家有所关联？

　　“走吧。”

　　邵准这么想着时，连南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没有立刻挪动脚步，而是问道：“水龙头关好了吗？我怎么听见里面还有水声？”

　　连南依笑着回应：“关好了，你听到的应该是水管的声音，这里水管比较老旧，会有噪音。”

　　她打消了邵准进卫生间看看的念头。

　　……

　　端坐在审讯室中的梁善又一次挺了挺脊背，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用塑料片封起来的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分别是梁善和许玫。
　　他们都带着笑。

　　梁善已经在这里独自坐了几个小时。

　　“梁善，详细的尸检报告。”
　　审讯室的门被拉开，随即，两个叠起来的淡蓝色文件夹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回头接过：“怎么是两份？”
　　“我顺道把昨天案发现场的痕检报告也一起给你带过来了。”

　　走进审讯室的这个人仍穿着带血的防护服，原本眼前的金框眼镜被推到了额头上，压住黑色的刘海，发型有点乱，却很自然亲和，胸口夹着工作牌。
　　他叫杜宇峰。
　　在警队中，少数能和梁善谈得来的人。

　　杜宇峰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个职业法医精干的气质——如果没有胸口那一串编织精美，夺人眼球的黑色骷髅头。

　　“你怎么想的？许晖城死在螺湾大桥，总不能说是巧合。”
　　“查过监控了，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谁有意为之，他是自己嗑嗨了，也是自己坐上车，把车开上螺湾大桥，突然转弯冲出围栏。而且，车子没有问题，可以确定案发前刹车系统良好，什么故障都没有。”

　　杜宇峰笑了，他将眼镜重新戴好，目光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怀疑。
　　“所以是毒驾事故？”

　　翻看着报告的梁善却突然停下动作：“不，是有意灭口。又或者说，许晖城知道，就算他不把车子开下悬崖，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与其死得悄无声息，倒不如这样，用一种近乎壮烈的方式，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梁善的手指划过桌面上的照片。
　　许玫和许晖城，性格上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冥冥中选择了同样的死法。
　　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落入敌人手中。

　　杜宇峰眉间微紧：“有意灭口……许晖城知道那个‘最后的任务’？”

　　梁善指了指对面桌子上仍然静静躺着的那一本警队宣传册，目光寒冷。

　　“没错，他不仅知道，还掌握一些详细的信息。只可惜，他死在了黎明之前，我们因此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机会，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容忍这件事有任何差池，该为之付出代价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梁善的脑海中闪过连南依的身影。
　　他不在乎牺牲，也不在乎后果，既然七年前已经决定了要走这条路，他一定会走到底。

　　“铃——”
　　梁善和杜宇峰正各自琢磨事情，梁善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按下接通键：“喂？”

　　对面是一道年轻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瑞兴街96号，806的住户梁善先生吗？”
　　“是我，怎么了？”

　　“梁先生您好，我们是物业公司的，住房这边遇到了麻烦……您楼上906的卫生间水管因为老化开裂，现在积水严重，连706住户的天花板也已经有渗漏，您806的房间里面肯定是很危险，想问问我们能不能先用管理员的钥匙开门，检查一下室内的情况？”

　　听闻此话，梁善不由皱眉。
　　这是什么飞来横祸吗？

　　杜宇峰见他这副表情，以为是什么和“最后的任务”有关的消息，问道：“发生什么了？”
　　梁善用手盖住收声孔，对杜宇峰解释：“家里，楼上漏水，物业来找。”

　　杜宇峰怔住，随后又笑。

　　“你还笑？”
　　“没……”杜宇峰摇摇头，勉强止住笑，“我只是觉得你和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太相干，平时简直就是一个冷漠的工作狂，没想到也会为楼上漏水操心。”

　　梁善不再理他，对物业道：“你们先进去处理一下，我很快就赶回去。”
　　“行，那我们就开门了。”
　　“如果情况不是太严重，不要随便动房间里的东西。”
　　“这您放心，我们是救急，又不是强盗。”

　　挂掉电话，梁善从坐了几个小时的椅子上站起身，活动一下肩膀，他看向幸灾乐祸的杜宇峰：“收收你控制不住的笑容，漏个水而已，那边的房子本就有些老旧，水管出问题也是常有的事情。”

　　杜宇峰摊手：“你回去吧，我帮你请假。”

　　“不用请假，我用中午午休的时间处理，很快就赶回来。许晖城的死只是一个开端，一切也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对方若是有什么行动，行动的核心一定是连南依，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能放松警惕。”

　　“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派人去监视跟踪了，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很快就会有结论。”

　　说什么来什么。
　　手机铃又响了，梁善看到手机的来电显示中，闪过步硕的名字。

　　“喂？”
　　“队长，你昨天让我跟着连南依，有发现了。”

　　“怎么说？”
　　“她原来住的地方很奇怪，不知道因为地形还是因为什么，绕来绕去我就跟丢了，只好原路后退，守在一个主要街口，幸好今天一早，她又从那里出来了，而且……”

　　“而且什么？”
　　“她是和搬家公司一起出来的。”
　　梁善目光一顿：“搬家公司？”

　　“没错，她在搬家，从早上一直到现在，搬家之后，她就待在新住所里面，不过十点多的时候，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下了楼，到街对面的餐厅吃饭。”

　　“新住所是哪里？”
　　“我看看……”步硕掀起帽檐，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望向街边的门牌号，“瑞兴街9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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