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影帝导演

　　在入戏事件之后，基努明显比之前还要关注他。但是这位只有二十五岁的青年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凡事适度。第二天西里斯到达片场后，同样早到的基努只是从剧本中抬起头，像往常一样和他打了个招呼。

　　西里斯在散步来的路上就一直担心，如果基努询问他昨天他们离开后事情是如何发展的，他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他的精神状况就会被公开，狄安娜或许会禁止他再来剧组。说假话……他并不想欺骗基努。

　　还好基努只是用最寻常的方式对待他。

　　“西里斯。”狄安娜已经习惯了每次到场时西里斯都来得比她更早。她一踏入片场就向男孩招招手，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纸。西里斯迎上前去。狄安娜将纸条递给他。

　　那是一张崭新的支票。署名是狄安娜本人。

　　西里斯茫然地看着她，没有伸手。

　　“拿着呀。”狄安娜笑着说：“你昨天结束了所有拍摄不是吗？最后一个镜头拍得非常棒。每一次正式拍摄你的表现都像个从小演戏的童星，你很有天赋。”

　　西里斯想要后退一步，但忍住了这种冲动。

　　“我们说好的，没有报酬。”他强调道：“我在剧组呆的这些天，您让我学到的知识已经超过我应拿的报酬了。”

　　狄安娜温柔地看着他，“是的。但那是你和制片方的合约。至于我，我想给你一些小小的奖励。每一场戏你都演得很好，何况拿着工资的助理都做不到像你这么勤劳。”

　　西里斯只能摇头。狄安娜硬将支票塞进西里斯手中，“男孩，把它兑换掉，吃点好吃的、买点新衣服。别嫌少。”

　　西里斯捏住那张薄薄的纸，“我怎么可能嫌少……”

　　“很好。”狄安娜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很棒的男孩。你值得这个，好吗？别太害羞。”

　　她洒脱地挥挥手，去和踩点到场的灯光师与机组商议拍摄细节去了。西里斯在原地愣了几十秒，将支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中。

　　“西里斯！来帮忙对一下定位点！”有个摄像师喊道。西里斯收拾好心情，像往常一样快速跑了过去。

　　类似的日程仍然继续下去。和以往不同的是，基努和他的关系在变得微妙的同时更加亲密。他们花更多时间凑在一起。大部分非拍摄时间中基努都在读剧本，有时候西里斯会帮他对戏。

　　其他时间，男孩会到处拍些花絮，练习手持机位的移动。他从剧组中的专业摄像师那里得到了不少指导，每天都在以一种相当恐怖的速度进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更快。剧组杀青的日期比西里斯想象得还要早。狄安娜叫了一堆披萨，还买了几箱与披萨毫不搭边的香槟和鱼子酱。她请了几个脱衣舞女和脱衣舞男来剧组。所有人都玩的很嗨。给西里斯化妆的女孩一向腼腆，却干了一瓶啤酒之后开始往舞男的内裤里塞钱，脸红得像个西红柿。

　　西里斯没法光明正大地在熟人面前喝酒，吃了一块披萨就躲到片场外的角落里抽烟。

　　几分钟后，同样出来透风的基努撞见了这一幕。作为一个未成年人，西里斯知道自己应该赶紧把烟扔开。

　　但他只是叼着香烟默默注视着基努。

　　黑发青年走过来，问他要了一根。西里斯帮他点燃。他们背靠着墙，一块凝望远处被建筑物阻挡的天际线。

　　没有人说话。

　　过了挺久，在西里斯的烟快要燃到头后，基努突然开口。

　　“我有个妹妹。”

　　西里斯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的身体不好。一直都不好。但是只要我出来拍戏，她就告诉我一切都好。我没告诉她，我能听出来事情是不是真的好。”基努慢慢说，发音因为香烟的存在而略显不同。

　　提到妹妹时，不知原因地，他看上去要比平时在剧组里说笑话时更年长些。

　　西里斯把短到没办法再吸的香烟拿下来，在石灰墙上按灭了它，握在手里。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对龙凤胎弟妹。还有爸和妈。”西里斯停顿了一下。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在基努面前一切都变得很轻松。他和莱昂他们认识得更久，但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们深谈自己的家庭。

　　基努仍旧望着远处的天空，一言不发。

　　西里斯轻声说：“我离开家时，我弟弟和妹妹抱着我的腿哭。我爸妈……他们没有阻止我，也没有阻止他们俩。从我八岁……或者九岁……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当我不存在。所以我走了。我不能活在那个地方。所有人都道貌岸然，每个人都是骗子。”

　　基努低沉道：“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我不知道这和爱有没有关系。”西里斯玩着手上的打火机，打开盖子，合上盖子，让它卡塔卡塔响个不停，“……怎么说呢，我倒宁愿他们恨我。或者打我。反正总有人要揍我，我希望他们能看看我。我还有个对我很好的大哥，给我零花钱，救过我的命。但是他并不是父母。把你带来这个世界的人更希望，相信，你不存在。感觉很奇怪。”

　　基努吐了一口烟，有些忧郁地说：“但你已经离开了。”

　　西里斯抬起手腕。他总是穿长袖，但却并不是畏寒。基努把视线转过来后，西里斯便推起袖子。他的手腕上有两半咬痕状的淤血。

　　“我的家在德克萨斯，出生的那个家。但我逃跑了，因为那个小镇很……怎么说呢，那里很痛。一切都……总而言之，令人无法忍受。所以我一路逃到这来。”西里斯抚平袖口，轻松地说：“可是到了洛杉矶，我才发现我已经喜欢上疼痛了。”

　　他成功地“逃跑”了。然而又有一部分自己，永永远远，留在那个狭小的忏悔室里。沾在那金属的十字架上。

　　基努拍拍他的脑袋。西里斯任由那只手停在自己的发顶上。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小鱼喜欢躲进珊瑚礁中，水流和缓下来，平静又安全。某一次，在和基努拥抱时，他甚至想要亲吻这个人。如果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许他就不会再痛苦。也许噩梦、惊醒、焦虑、恐惧，一切都会远去。

　　但这种想法不切实际。基努是个直男。更重要的是，基努是个好人，而他能让好人变坏。这个世界上坏人已经够多了。

　　两人静静地站在墙角下，看着远处的云翳聚拢又散开，最终凝固成一片深灰的巨大影子。基努几乎无意识地用手指轻捋着西里斯的长发。男孩一动不动，烟灰色的眼睛就像远处的雾气。

　　雨云向着他们聚拢过来。湿润的风已经开始在空中流动，细小的水汽不断蒸发，夏天已经走到了尽头。再过上几个小时，或许只要一个小时，就会开始下雨了。

　　“你有笔吗？”基努突然问他。

　　西里斯摸出一根签字笔。

　　基努接过笔，握住男孩的手腕，低下头在他的手心写字。写完后，又亲自把笔放回西里斯的衣兜中。

　　西里斯好奇地抬起手。

　　“这是我的邮箱。”基努轻声解释，“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说点什么，可以给我发邮件。或者每天都给我发邮件。一天发十封。我会读，然后回复，或者来找你，好吗？任何事。”

　　“我记得你杀青后就要去新片子的剧组。”西里斯避而不答，“叫什么？”

　　“我私人的爱达荷。”

　　“在波特兰。”

　　“嗯。”

　　“莱昂喜欢菲尼克斯先生。”

　　基努吐出一口烟，“我会告诉他的。”

　　西里斯盯着自己手心的那一串文字。签字笔在皮肤上总是很难出墨，但基努写字时似乎并没有这个问题。每个字母都很清楚。

　　“你的妹妹多大？”

　　“比我小一岁。”

　　西里斯把手放下去。他幻想出一个长的很像基努、但比他稍微小一点点、看上去不太健康的少女的形象。漂亮又温和，眉眼带着一点点东方的柔意。西里斯已经开始喜欢她了。这个女孩和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如果他不是西里斯希尔，而是西里斯-李维斯。如果他不出生在充满宗教气氛的德克萨斯，而是更加开放的洛杉矶。如果他从未信仰过宗教，从未走入那间忏悔室、从未满脸是血地跪在父母面前。他的人生、他自己，一切会变得不同吗？

　　或者他从一出生就是个怪物，一切其实和家庭或环境全部无关。

　　西里斯希望是前一种，又相信事实是后一种。亚历克斯也是一个很棒的大哥，比基努更沉默一些，但他还是……

　　“西里斯。”

　　他猛地回神。远处的阴影仍旧在不停扩大。基努带着担忧看他，但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

　　“好像快下雨了。”西里斯笃定地说：“我想我们都得回家了。不然要被浇个透。看看这片云，这么大。”

　　“保持联络，好吗？”

　　“我会给你寄一堆邮件。你会烦死我。”

　　基努揉乱了他的头发。西里斯笑着躲开。穿过仍旧狂欢的剧组，他捡起自己的帆布包，向着这些已经熟悉了他的人们挥挥手，顺着走过太多次的街道搭车回家。

　　他去网吧新注册了一个私人邮箱。第一封邮件就发给给基努，内容只写着“嗨”，标题是西里斯-路易斯-希尔。不等有人回复，就退出网页离开了网吧。

　　走到半路，雨点就淅淅沥沥掉下来，男孩并没有加快脚步，于是被整个淋了个湿透。当他冲好澡，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时，窗外已经大雨瓢泼。西里斯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灰色的雾气在雨幕之间升起。坐在窗前，只能看到深黑的夜色，分不出远近。有一些模糊的彩色小点闪烁着，不知道是灯光还是幻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西里斯意识到，不会再有剧组等着他。窗外雨还未停，仍旧声势壮阔，将清晨的光线悉数吞噬。画架上张着一张未完成的油画，在浅灰的晨光中，色彩艳丽得可怕。西里斯蹲下去，抓紧自己的膝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他蜷缩起来，颤抖着倒在地毯上哭了一会，然后擦干眼泪站起身，去准备颜料盘。

　　下午雨转小时，他完成了整幅画，仍旧把画纸绷在架子上等着颜料彻底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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