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鬼

　　暮色四沉，走廊的灯光透过窗户落进来。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片光的领域，他披着宽大的毛毯，在地上留下一块模糊的黑影。

　　窗外传来两道声音......

　　“小姐，执少爷还在休息。”仆人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我知道他在休息，我就在这等着。”女孩笑呵呵地靠着廊柱，一副有本事你就把我搬走的架势。

　　“您别为难小的......”仆人叹息。二小姐从国外回来后更加活泼了，真让人招架不住。

　　“你守你的，我等我的，互不打扰，怎么会为难呢。”她无辜地眨眨眼。

　　“......”仆人赶紧低下头，心中叫苦。本来差五分钟他就能换班了，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任务。

　　白魇正看得高兴，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引得他微微转身，将注意力投向屋内。

　　二小姐来得正是时候，她要等的人刚从床上爬起来。这一觉，睡得谈执不知日夜，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放纵过自己了。眼睛适应了黑暗，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漂亮的、闪着幽光的眼睛里，谈执的心脏猛地一跳。

　　看着对方呆愣的表情，白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挥挥手唤回对方的神志，又指了指窗外。

　　出于某种本能，谈执不愿让白魇知道他刚才出神的原因。故而，他装作无事发生般走到白魇身边，淡定地看向窗外。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白魇拢着毛毯，悠悠叹道。

　　谈执斜了他一眼，轻声回道：“看不出来，前辈对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还有兴趣。”

　　“食色，性也。”白魇大方说道。

　　“......”谈执察觉到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静了半晌。最后决定结束对话，伸长手按开屋内的灯。屋外两人接收到信号，都下意识地站直，望向房门。

　　白魇瞬间转移到离窗户比较远的位置，他不满地瞪了眼谈执，眼神传递出——开灯不提前说，让他们看见你要怎么解释——的信息。

　　对此，谈执摇摇头，指了下卧室，示意他进去躲着。

　　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魇故意穿墙而入，留下一抹孤傲的背影。

　　谈执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转过身，笑容又变得礼貌矜持。

　　“舒真。”

　　“表哥。”郁舒真脆生生喊道。

　　“劳烦弄些热水来。”谈执先支开眼巴巴瞅着他的仆人。

　　仆人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最终也没敢放肆，诺诺应下后便取了茶壶“疾跑”而去。

　　“表哥，你这回是不是就留下不走了？”郁舒真坐在沙发上，正好坐在白魇坐过的位置，离壁炉不远不近，暖和又不干燥。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谈执坐在她身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长。

　　郁舒真难得犹豫了，“我们有一个群，用来交流消息。刚才我在群里看到一张截图，是谈橡和肖慕远的对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假，但好像已经刷遍朋友圈了......”

　　“截图上说了什么？”谈执的面色很平静。

　　“哎......”郁舒真不是第一次见识谈执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郑重道，“上面说，你脱离谈家，出来单干了。”

　　“难道不是谈家把我逐出家门，我无家可归吗？”谈执目光带笑。谈橡会如何冷嘲热讽，他不用多费脑就猜得到，对此他只觉得好笑，并不生气。

　　“胡说八道！表哥你那么厉害，谈家挽留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驱逐呢！”郁舒真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女孩子不要毛毛躁躁。”谈执批评道。

　　“噢......”郁舒真垂下脑袋，乖乖地并起双腿，手放在膝盖上，装出几分淑女的样子。

　　“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对我而言，结果最重要。”

　　“也就是说，你真的单干了？”郁舒真压抑着喜悦，但你还是能轻易地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中解读出来。

　　“嗯。”谈执没必要否定既成的事实。

　　“表哥，你收了我吧！”郁舒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谈执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一声断喝从门外传来，“郁舒真！”

　　郁府大房的大太太一把推开并未关紧的房门，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家女儿。在她身后，站着郁府的当家夫人、大小姐郁舒雅以及提着热水壶的仆人。

　　仆人咽了口口水，默默退后到几米外，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母亲......”郁舒真火速撒手，三步做两步蹿到大太太身旁，“我只是来找表哥叙叙旧，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看，我们连门都没关。”

　　“他是你哪门子的表哥？你真正的表哥大老远跑去国外看你，你就把他丢在那里自己飞回来，你叫我怎么跟你姨妈交代！”大太太显然被气得不轻，甚至顾不上郁夫人在场，直接骂起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小时候不懂事就算了，这眼瞅着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地由着性子来，一点不让人省心。

　　“你不知道表哥那人......”余光瞟到身后微笑看戏的两位，郁舒真及时闭上了嘴巴。开玩笑，她是喜欢直来直去，可不代表真的缺心眼。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大太太息怒，是我考虑不周。”谈执站起身，态度良好地背下了这个锅。

　　大太太瞅着眼前这个愈发出色的男人，心中更苦。便是他这副好相貌、好气度把自家女儿的魂都勾走了，若是他真的对舒真有意，即便拼了老脸，她也会去争取。可作为过来人，她如何看不出谈执的态度。只恨舒真这丫头，怎么都不听劝......

　　“罢了，是我管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大太太压住情绪，礼都懒得做，就要径直离开。

　　郁舒真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母亲这回是动了真气。她急忙扔下句“抱歉”追上去，硬是挽住母亲的手，一个劲地讨好卖乖。

　　母女俩的身影逐渐远去，剩余三人也开始了新的谈话。

　　“姨母，舒雅。”谈执微微笑道。

　　“表哥好。”郁舒雅温温柔柔地上前见礼，比起妹妹，她才像是个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都符合礼仪规范。

　　“执儿睡得可好？”郁夫人关切地问。

　　“很好，您看我的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是好多了，这样看着才有点年轻人的样子。”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怎么一身黑色，你年纪轻轻，总穿得这么老气做什么。回头让裁缝给你做几身鲜亮的，穿出来让姨母高兴高兴。”

　　“就等着您给打扮呢，您要是不提，我就要忍不住自己开口了。”谈执连俏皮的话都说得四平八稳。

　　“下回就让你自己来讨，看看我们执儿会不会哄人。”郁夫人亲热地拉过他的手，“走吧，先去用饭。你姨父听说你回来了，直嚷着要开瓶好酒。他那些珍藏啊，平日里可是碰都不让碰的。”

　　“我也很想念姨父。上次姨父提到的那瓶酒，我已经找到了，过两天就运回来。”

　　“好孩子，你姨父肯定很高兴。”郁夫人的脸上充满欣慰和自豪。

　　他俩说得太投入，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郁舒雅在看到母亲拉住谈执的手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愤恨。

　　“母亲，咱们赶紧走吧，别让父亲等久了。”郁舒雅静静对上谈执的目光，“我想，表哥也应该饿了。”

　　“舒雅说得对。”谈执自然地抽回手，去拿桌上的手套。在郁夫人的视觉盲区里，他和郁舒雅互相审视着，而后各自恢复笑容，自觉地站在郁夫人的两侧。

　　夜，不知何时，已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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