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爱情[磁石Y2、润智]

　　08#
　　射手座对人事的要求并不会太高，同样地，他也不希望别人太过要求自己。

　　***

　　他是想说，“我喜欢你”，吧。

　　光是对上那双清澈的圆眼睛，就耗掉全部勇气。
　　他倾尽演技，才控制住从脸颊悄然蔓延的红色，后退一步，由那个人身边撤离，手指握上颈边的温暖，绒线细致柔软地舔舐着指腹。
　　上百天的相处，那人拿他当水珠似的捧在手心，不敢摇晃，更不敢合拢掌心。
　　他何尝不明白对方抱持着怎样的心情。
　　但那个人执意不说，他又能怎么办。
　　装傻地笑着，“原来翔さん喜欢这种大红色啊——围巾真长，绕这么多圈也够暖和的了”，随即挥挥胳膊催他快走，“快去停车吧，要不然我就先进去了”。

　　那个人，大概也不会明白，自己执意唤他作“翔さん”的原因吧。

　　刚在电视台录完元旦当日OA的娱乐番组，走进摄影棚化妆间，坐上暖洋洋的座椅时，当红演员松本润开始犯困，头在胸前一点一点，额发顺势前后摇晃。
　　为了能够悠闲地度过新年假期，年末的工作全都堆积起来。
　　他主演的电影即将上映，带着助演连日宣番，不动脑筋地说着准备好的宣传台词，迎合娱乐番组或情报节目的不同气氛，竭力吸引和讨好着电视机前挑剔的观众。松本是个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的人，万事都追求尽善尽美，埋在太阳穴下的血管咚咚跳着，头痛欲裂。
　　他摘下黑框眼镜，揉揉眼睛。
　　嘴唇干燥，想喝口热茶，便低声唤着：
　　“大野さん，水……大野さん？”
　　无人响应。
　　手指在膝盖上逐个攥了起来。

　　待《ARASHI》的编辑一行走入化妆间时，松本润又恢复成一丝不苟的形象。
　　框架眼镜换为隐形眼镜，头发拨在耳后，即便是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也穿出了华丽的艺人气场。经纪人暂时不在，他见领头那个穿呢子大衣的青年走过来，隔着老远便伸出右手，不由得也咧开嘴笑。
　　还没站起身，就被青年按回座位。
　　双手相握，对方的掌心热度不同寻常。
　　松本望着面前多年未见的老友，心里万般感慨，一开口便是旧称：
　　“好久不见呀，翔君。”
　　“哟，润君。”

　　儿时分明个子小小的，却总昂着头，浑身带刺、锐利骄傲得像把刚开锋的刀。成年后，这男人收了锋芒，那份耀眼才能却仍旧未被磨灭，《ARASHI》杂志编辑·樱井翔的眼睛弯出笑纹：“这次你能给我们面子，接受专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感谢的话才好。”
　　“这些都是小事啦，最重要的是能再跟你合作。”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这次担当撰稿的マサキ老师。”来回说了一阵客套话，樱井从身后让出一个男人来，随意到称不上搭配的穿着，柠檬黄的羽绒背心搭配正红色的围巾，抢眼得一塌糊涂。
　　等到那人鞠了躬说“我是マサキ，松本さん请多关照”，松本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脸上。这一看，心里还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樱井百般推荐的作者年轻得就像走错教室的高中生。
　　“还好我提早出了门，就知道你这家伙绝对不会迟到的。”
　　同样回礼鞠躬，松本还没来得及跟二宫多搭两句话，旁边的樱井又把话头收回去。
　　松本注意到对方换了平辈称谓，也跟着改口：“嘛——小时候补习迟到几分钟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儿，我可没忘。”
　　“……老梗就不要再提了吧！”
　　“我的记忆力太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咯。”

　　四目相对，两人皆笑出声来。

　　在没日没夜的辛苦工作中，能找到一个交心之人，说几句自然流露的玩笑话，也算是小幸福。松本心下松快了些，看工作人员拎着重重的化妆盒进来，便转身过去准备化妆，只让樱井带着前来的小撰稿人随意。那人也不客气，在角落寻到个座位便窝上去，随即沉默不语，就像抹去了气息。
　　化妆师开始为松本挑选合适的粉底，松本闭上眼睛，愈发感觉嗓子干得发痒。
　　“大野さん——”
　　这回，他没了那么好脾气，声音大了些。
　　一片黑暗中，熟悉的拖沓脚步传来。
　　有把含混不清的声音：“……松、松本さん。”
　　“干嘛去了，叫半天都找不到你的人……我要水。”
　　“好、好……稍等……”

　　樱井翔打了声招呼，突然接到个电话，先行离开了化妆室。
　　二宫和也留下来，舒舒服服地窝在角落，眼睛锁定在松本润身上。
　　虽说不过只是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发表、拿若干个假身份码字混饭吃的小写手，但二宫有着长年以来观察陌生人的习惯，也总结出了不少规律。
　　几步之遥靠在皮椅上的男人，有深刻的轮廓。他闭着双眼，任造型师在脸上动作，眉毛修出了优雅形状，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出微微颤动的影子。衬衫的领口与袖口都干净整洁，露出来的指头上戴着一枚夸张的银戒指。看得出出身优越、教养良好。
　　偶尔，他会要造型师停下，彬彬有礼地同对方交流化妆的细节。
　　头发要抓成什么样，眼线是否要勾得这么重。
　　是个极为克己、且拥有控制力的优秀男人。
　　如果拿星座来作比喻，这人还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处女座啊。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二宫换了个姿势，手指摩挲上嘴唇。
　　化妆室的门打开了，又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泥土色套头衫搭配松垮的牛仔裤，猫背到让人忍不住想在他肩膀上多拍两下，来人捧着两罐咖啡，拖着步子走到松本面前，垂头勾肩，声音糯糯的：“松本さん……”
　　松本连头都不偏，只伸出手来。
　　那人便拉开易拉罐，插进吸管，小心翼翼地搁进松本手中。
　　透过镜子，松本似乎发现那人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指了指；男人蹭了好几下，都没能除掉。松本只好叹气，示意他凑过脸来，左手箍住下巴，右手在面颊上反复揉搓，等脏的东西全部印上他的指腹，他才松开手。
　　嘴里还抱怨着：“肯定是黏土吧……”

　　据刚才介绍，这个长得跟烤焦面包似的男人，是松本润的贴身助理。名字确实是大野智。
　　目睹两人奇妙的互动，二宫暗地吐槽。
　　……究竟谁是谁的助理啊。

　　也看得出来松本润不是爱使唤助理的人。
　　要了那罐咖啡后，他便继续安安心心地化妆，没有其他事情做的大野四下晃荡一会儿，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二宫很少结识演艺圈中的人物，并不清楚普通的艺人与助理应当是什么关系，但他只瞟了大野几次，便看出了端倪。

　　那个看似神游、周身萦绕不可思议的治愈气场的男人，全程注视着他家艺人。
　　有时候，甚至注视到了放空的地步，连有人叫他都反应不及。

　　反正再观察也观察不出什么内容，二宫和也蹭到了大野智的身边。
　　拿胳膊戳戳对方，他又摆出那副自来熟的模样。
　　“呐呐、我叫マサキ，这次的撰稿。”
　　“大、大野智。”
　　“大野君和松本さん，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吧。”

　　待松本润结束摄影，即将开始进行访谈时，二宫和也已经俨然同大野智成了朋友。
　　两个猫背的男人勾肩贴在一起，絮絮讲着小话，二宫满脸狡黠地说了句什么，大野便低头笑了，唇角虎牙若隐若现。樱井走近来，脸色肃然地催二宫准备，恰好撞见两个人举起手机互换邮箱地址的一幕。
　　二宫确实不曾料到大野智会是个这么有趣的男人。
　　临上台前，他指着自己，大方地将真实姓名交出：“我的本名是二宫，二宫和也。你叫我ニノ就行。”

　　大野智或许是个不称职的助理。
　　但是他在保护艺人隐私上仍能够称作谨慎。
　　二宫朝他搭讪原本是想套出点松本润的情报，但大野心中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聊到最后，话题重心全落在了大野本人身上。
　　喜欢绘画、钓鱼和黏土的30岁。讨厌被束缚的射手座、A型血。
　　与松本曾是剧团的前后辈，学年高出松本三级。
　　松本被星探选中签约，离开时执意要选自己熟识的人做助理。
　　大野本就是自由职业者，这份工作虽算不上体面，但有足够抵消辛勤的报酬，松本又是亲自上门拜托，他便答应下来。
　　松本是个温柔的人，从不对工作人员颐指气使。
　　在他身边工作多年，还能腾出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大野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说“像这样也不错不是么”。
　　看上去似乎不过是从关系亲密的前后辈转为工作伙伴，但凡是见过处于阴影中的大野望向聚光灯下那个闪耀光华的男人的眼神，就明白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射手座和处女座啊。
　　二宫突然回想起他曾放在占卜网站上的样板信。

　　憧憬自由的一方，却被认真克己的一方束缚在了自己身边呢。

　　“マサキ老师？”
　　沉浸在自己莫名变得忧郁的心境，二宫被松本的呼唤吓得心脏一抖。
　　脸上倒还努力维持着从容不迫，他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采访提纲，打起精神，露出职业化的笑容迎上去。

　　所有工作告一段落后，二宫与松本握手。
　　他们聊得很愉快，换句话说，松本始终任访谈的节奏掌握在二宫手中，仔细而负责地回答对方的每一个问题。
　　同这个男人共事会很轻松，也会很辛苦。
　　他对自己的要求那样高，导致身边的人即便没有标准，也被迫向他看齐。
　　始终坐在工作区域注视着两人的，除了松本的那位迷糊助理，还有樱井翔。
　　面上不掩满意神色，他大步走来再度同松本握手：“不愧是润君，什么都做得很完美，不过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今天你除了工作顺利，也觉得开心哦。”
　　“那是当然的啦，マサキ老师很有趣呢，从新颖的角度发问，大概会成为一篇好的报道。”松本冲二宫咧开嘴笑，二宫急忙回礼。
　　“对了，翔君，反正现在时间也还早，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这个没问题啊，随时奉陪。”
　　“那……智，你也去吗？”见樱井爽快答应，松本扭头小声问大野。
　　“我就算了……想回去做没做完的雕塑……”
　　“……”松本直直盯了大野一眼，叹气的声音很响亮，“……又是黏土，反正不是黏土就是钓鱼……行了你快回去吧，我跟翔君走。”
　　“啊、抱歉润君。”结果樱井也辜负了对方期望，他说得理所当然，害二宫陡然激出满背冷汗，“我得先送マサキ老师回家，一会儿再跟你直接在居酒屋碰头吧。”
　　正因为这番话，跟在樱井身后离开摄影棚时，二宫脑子里仍残留着松本审视他的锐利目光。

　　“抱歉啊，翔さん……让你把松本さん丢在那边，先送我回来。”
　　返程途中，仍是樱井翔驾车，二宫和也坐在助手席。
　　狭小的车厢内，樱井的手机鸣响多次，都被他一把摁停。
　　脱离了工作环境，摘掉了应酬用的殷勤，樱井翔的脸色突然有点凝重。
　　这氛围与来时截然相反，二宫浑身不自在，总归憋出个话题。
　　樱井的语气缓和一些：“没事啦，反正跟松润是老朋友了，不在乎这些礼节的。”
　　“手头上这些事情做完，总算就能休假了吧。”
　　“是啊，我这边松润的稿件催得也比较急，还得麻烦ニノ你再赶一次工。”
　　“这是没问题啊，你什么时候要？”
　　“……初稿的截止日期是后天。”
　　微妙的停顿令敏感的二宫察觉出异样，他在助手席上换了个姿势，不动声色地望向樱井的方向。
　　街灯一盏盏滑过这个男人的面颊。
　　樱井有双无论望向谁、都显得脉脉含情的大眼睛。
　　可眼下，这双眼睛就像是寒冬里结冰的湖面，吸收了全部的温度，只反射出又冷又硬的光。

　　与从小生活在富人聚集区的松本润作了多年邻居……
　　开着与编辑工资并不匹配的豪车……
　　名牌手表、名牌西服……

　　翔さん……

　　把车稳稳停在二宫的公寓楼下，樱井冲他挥手道别。
　　“拜拜、ニノ，你快上楼去吧。”
　　“嗯，谢谢你送我，翔さん。”
　　目送着轿车绝尘而去，二宫方惊觉那条红围巾还留在自己的脖子上。
　　深夜的空气太冰冷，几片枯叶旋转着落在脚边。他摸了摸被风霎时吹凉的绒布，还是决定先回家钻进温暖的被炉，待下次商讨会时，再问对方是否需要将围巾归还。

　　但是自那之后，樱井翔就彻底从二宫和也的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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