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阙

作者:妩媚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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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债


      三更时分,麟趾殿仍灯火未熄。

      承珺煜歉疚地望着宫韶华,语气极为柔和,“朕一时不察,与太女及臣工商讨政务忘了时辰,劳华儿久等。”

      宫韶华笑意温婉,“陛下勤政爱民,乃江山社稷之福,勿以臣侍为念。夜深露重,以后派人来传话就是了,也省得奔波劳碌。”

      承珺煜心中暖融融的,拉着宫韶华的手,亲密无间,“华儿如此善解人意,朕怎舍得你长夜独眠?”

      宫韶华脸颊泛起红晕,竟平添了几分小郎的娇羞,“陛下惯会油嘴滑舌!”

      承珺煜粲然一笑,“就算朕油嘴滑舌,也唯有你才能享这福分!”

      宫韶华柔情绰态,如池中芙蕖,“夜宵早备下了,臣侍吩咐人端来。”

      承珺煜略带疲惫地摆手,“不必了,方才在安泰殿,太女已陪朕用过了。”其实她并未与承玹璧共进宵夜,只是没有胃口。

      宫韶华替她揉着眉头,心疼道:“陛下实在太操劳了。”本来开年就政务繁忙,近日弹劾乐郡王、顾溪的奏折还堆积如山。

      安神香气息恬淡,红枣姜茶热气腾腾,宫韶华似闲话家常,“听说前几日顾侯跪在安泰殿外替女儿求情,声泪俱下?”

      承珺煜嗯了一声,“顾溪就那么一个女儿,平日宠得无法无天,如今被抓进诏狱,心疼得像要了命似的。”

      宫韶华苦笑,“子女都是父母的债,这话一点儿不假。”

      承珺煜叹了口气,“可话又说回来,女不教母之过,顾蔚胡作非为,顾溪亦难辞其咎。”

      宫韶华似不经意问道:“听说前几日陛下派顾侯去茂陵了?”

      “嗯。”承珺煜脸上微微掠过一丝不自在,“先帝托梦给朕,朕不便亲去拜祭,就派顾溪去辛苦了一趟。”

      “先帝托梦也提到康郡王了吧?臣侍听闻她亦随行。”

      承珺煜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康郡王承蒙先帝隆恩,理应去尽尽孝心。”

      宫韶华不动声色,“陛下派康郡王去监斩逆犯,不知她差事办得如何?”

      承珺煜凤眸骤黯,沉下脸来,“这些都是朝廷政务,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

      宫韶华神情淡定,“陛下息怒,今儿下晌,君后邀阖宫君卿在畅音阁听戏,臣侍不过听了几句闲话。”

      承珺煜眉目缓和下来,“你不必替康郡王担心,朕命她办差,也是给她机会。”

      “可她身子弱,刑场煞气又重,只怕......”

      “放心吧,朕已命太医院派专人替她调理身体,她会好起来的。”似生怕宫韶华继续追问,承珺煜及时转移话题,“淑君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总惦记家中母亲,夜里睡得不大安稳。”

      “你替朕转告他,叫他安心养胎。太医回奏说唐英并无大碍。朕也派人调阅了唐英历年的绩评,等她康复,朕会调她去吏部任给事中。”

      赐予实权官职,也算是变相升迁。

      宫韶华起身盈盈拜倒,“臣侍替淑君谢陛下恩典。”

      “起来吧!”承珺煜示意宫韶华坐到自己身边,“朕想过了,顾蔚顽劣,应当好好教训。不过,念她年少,也该令她有机会改过自新。”

      宫韶华见承珺煜刻意袒护,并不点破,只附和道:“陛下思虑周全,俗话说,□□回头金不换嘛!”

      承珺煜思忖着,“先让她在诏狱吃些苦头,挫挫锐气,等过些时日,朕就命顾溪将她送去军中历练,也省得她终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即便没有承珺煜的吩咐,顾溪也正有此意。与其让顾蔚留在凤都沦为笑柄,还不如让她出去避避风头。

      宫韶华试探着问,“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乐郡王?”自打唐纾告了御状,乐郡王就一直禁足府中。

      承珺煜沉吟道:“朕会命她去看守茂陵,以观后效。”

      宫韶华含笑道:“皇陵山清水秀,乐郡王此去一则能为陛下尽孝,二则能修身养性,想必定不会辜负陛下期许。”

      承珺煜见他句句都说进自己心里,凤颜大悦,“华儿,方墨配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

      宫韶华笑意羞涩,轻轻点头。

      这一夜红绡帐暖,云雨巫山。

      待承珺煜睡熟,宫韶华翻身坐起,望着暖阁内微弱的灯光,心绪飘摇如风雨。

      从承珺煜的态度来看,承玹鏡随顾溪前往茂陵的确另有隐情。如此说来,顾溪命承玹鏡亲自掘开承珺烨棺椁,是真的。

      想到此处,宫韶华的心猛然抽搐。而承珺烨的面容,在他头脑中渐渐清晰开来。

      建隆十三年岁尽,他被休弃并赶出东宫那日,是他们诀别之日。他当时苦苦哀求,甚至额头磕得血迹斑驳,她亦无动于衷。

      她恨他不贞不洁,生下孽.种,他欲哭无泪,有口难辩。

      无论沉香殿那一夜是不是他心甘情愿,终究,他与她妹妹有了肌肤之亲。玹铮没有胎记,更似他背妻偷女的铁证。

      大婚后那段静好岁月,曾是他人生中最安宁、最甜蜜的时光。

      冷院中那段屈辱经历,亦是他生命中最凄惨、最压抑的噩梦。

      他常常在想,珺烨是喜欢过他的吧?

      曾经的画眉之乐,曾经的河渠泛舟,曾经的柳堤赏春,曾经的芙蓉燕好。

      她曾执过他的手,许下一世情深。

      他也曾一度以为,她与他永不离分。

      珺烨自尽后,他狠狠哭了一场,连续几日滴米未进。若非玹铮以死相胁,他恐怕早已入黄泉。

      当时他的两个女儿,命运发生巨变,身为父亲,他不能撒手不管。

      他只能振作精神,攀附承珺煜,一步步成为承珺煜的宠君,以另外一重面貌现于人前。

      几乎所有人都羡慕承珺煜对他的宠爱。可他明白,承珺煜不过是在补偿,补偿沉香殿那一夜欠下的债。

      他以为他会恨珺烨,恨她当年的冷酷无情。

      他以为他会忘记珺烨,因为他已有了新的人生。

      可十年后,当他得知,她死后亦不得安宁,甚至被亲生女儿挖坟掘棺,他的心忽像被无数钢针刺穿,剧痛无比。

      他无法去责怪承玹鏡,那孩子只是为了自保。

      可彻骨的悲凉难以抑制,深深的凄楚挥之不去。

      承珺煜睡颜安祥。

      他静静望着她,五味杂陈。

      十年光景,他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勾勒出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额,以及她的喜怒哀乐。

      她已是他命中所谓良人,尽管非他所愿。

      命运没有如果。

      但如果没有沉香殿那一晚,他的命运又会如何?玹铮的命运又会如何?

      翌日一早,宫韶华伺候承珺煜上朝,依旧如往昔般温柔体贴、细致周到。

      散朝后,孟晴禀奏道:“陛下,慎亲王府派人来请旨,明日便是思怜容贵君的忌日,慎亲王想前往君陵祭拜,尽尽哀思。”

      往年,承玹珅都会去祭拜早逝的父亲,今年被勒令在府中静养,不敢擅出,所以才有请旨一说。

      承珺煜觉得承玹珅孝顺,便准了。又记起昨晚宫韶华的话,问孟晴道:“君后常邀阖宫君卿在畅音阁听戏吗?”

      孟晴思忖片刻,“君后听戏,大多由宜侍君陪着,邀阖宫君卿一同听戏的时候极少。”

      “那还真巧。”承珺煜眉目微挑,“去查查,昨日畅音阁中,谁跟皇贵君甩了闲话?”

      少时,顾溪奉诏觐见。“陛下真乃神机妙算,静仪师太的确就在楞伽庵。”

      “能肯定吗?”

      “能,斥侯绘了画像,臣一眼就认出来了。”

      承珺煜回首往昔,颇为感慨,“想不到分别多年,竟要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顾溪亦有些伤感,“静仪师太曾与陛下亦师亦友,可惜了。不过,依臣之见,无论亲疏远近,都不该行悖逆帝君之举。”

      承珺煜对她这话很是赞赏,随后又吩咐道:“记住,不许伤她性命。”

      顾溪躬身称是,稍后,又不解的问,“陛下怎知静依师太就在楞伽庵呢?”

      承珺煜淡笑不语,只提笔写下五个字。

      顾溪轻声念诵,“孔雀东南飞......”这便是承玹鏡禀奏的关于日钥的线索吗?

      鄞园畅和堂内,孤鸾揉着太阳穴撑起身子,只觉头痛欲裂。室内满目狼藉,酒气熏天,数十酒瓶散落一地。

      孤鸾回想昨日,自俪王府归来后,他心情烦闷,于是借酒消愁。才刚喝了一瓶,凌陌晓便来了,然后也不知怎的,两人开始拼酒,越饮越多,直到不省人事。

      他脚步踉跄地推开房门,凑巧忠娘放心不下跑来看他,“少爷,您总算醒啦!”

      阳光有些刺眼,孤鸾抬手挡了挡,声音嘶哑道:“师姐呢?”

      “少宗主昨夜喝多了,嚷嚷着要去俪王府打架。”

      “啊?”孤鸾骤惊,“她、她不会真去了吧?”

      忠娘觉得好笑,“您别急,少宗主才跑到大门口,就醉得一塌糊涂。老奴派人把她抬回房了。”

      孤鸾顿时松了口气,“万幸!”凌陌晓要真敢去招惹承玹铮,一定占不到便宜,说不准还会把天涯宗赔进去。

      忠娘踌躇不已,“少爷,有句话老奴知道不当问,可是......”她一咬牙一跺脚,脸色发涨,“昨天,俪王没欺负您吧?”

      孤鸾一赧,忙垂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见他如此干脆,忠娘长出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随即又纳闷道:“既然您没受欺负,少宗主为何那般义愤填膺?”

      这话令孤鸾愈发羞臊,正想找借口回避,月亮门处传来凌陌晓的声音,“小鸾!”

      “师姐......”望着还未打扫的屋子,孤鸾驻足廊下。

      忠娘很识趣儿的走了。

      凌陌晓面色讪讪,“小鸾,昨晚......”

      “师姐,昨晚我心情不好,多谢你陪我喝酒。”孤鸾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凌陌晓握住的手,“下次别那么冲动,幸好你没去俪王府。”

      凌陌晓满腹委屈,“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被承玹铮欺负?”

      “她没欺负我......”孤鸾心说,人家明明能乘人之危,可人家还不屑呢!

      凌陌晓气哼哼道:“可她让你伤心了,她怎么能让你伤心!”自己捧在手里搁在心间的宝贝师弟,承玹铮竟不屑一顾,是可忍孰不可忍!

      孤鸾回想昨日与玹铮的交锋,“俪王深不可测,我还是低估了她。”

      凌陌晓嗤笑,“其实她武功也就那么回事儿。”

      孤鸾一愣,“你和她交手啦?”

      凌陌晓可不敢把教坊司的事告诉孤鸾,连连摇头,“没有!我就那么一说。”

      孤鸾苦口婆心,“你真不要轻易招惹她,她似乎对天涯宗了如指掌,我怕你会着了她的道儿。”

      凌陌晓嘴里应着,心中却道,晚了。

      见孤鸾有些愁眉不展,“昨天俪王都跟你说了什么?”

      孤鸾不愿透露,“别问了,总之我有分寸。”

      凌陌晓两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殷殷切切道:“小鸾,师姐跟你说的话永远算数,只要你开口,师姐会不惜一切帮你报仇。”

      这正是孤鸾最担心之处,“师姐,我还是那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鸾!”凌陌晓的心再一次抽痛,“不管你要我等到几时,我都会等!”

      “师姐,我不想拖累你,那样对你不公平!”

      “小鸾,男女情爱,本就无公平可言。我想过了,你选择谁随你,但我认定你,就不会放弃。”

      “师姐,你这是在逼我!”孤鸾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连着好些晚上都夜不归宿,你先说说,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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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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