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

　　“二人の娘が在りました
　　三つばかり歳の离れた
　　性格の违う二人を
　　母は例えました……”
　　这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青年男子的吟唱，将水月从浅寐中轻轻唤醒。水月看看周围，除了也在一旁静静低着头的马儿之外，只有不远处的荼樱江水倒映着皎洁的月色。如江波般粼粼泛起的男声还在空气中悠扬清婉地弥散着，辗转低回，如泣如诉，戚叹之间，似有怨尤。水月从未听过如此静谧而又沁人心脾的旋律，仿佛心上搁了一张薄薄的油纸一般，随着拨动的弦不住地轻颤，每一下都仿佛要把心弹碎……
　　水月在林中信步顺着歌声的方向寻觅来处，明月皎好，水流淙淙，转过一丛芳草，不远处的空地之上，蓦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身姿颀长，坐在一座攀附着青苔的古碑前边，随着口中的旋律轻轻摇曳：
　　“……空は一つ母の御心太阳も月も
　　互いの违う姿を羡ましく思ひます
　　美しい月の姿に太阳は焦がれて淑
　　温かい太阳の阳に月は口を闭ざした……”
　　水月静静地来到男子身后，男子身上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令人亲近的味道，而此时丝竹音韵已盈盈在耳，水月不禁双目低垂，就此任由自己的身心沉醉下去。
　　“る~る~る空が泣く
　　る~る~る空が泣く
　　二人の娘が在りました~~~~”
　　随着男子将尾音遥遥地扬出去，水月的心也随着渐息的轻嘶声飘远。歌声已止，水越却迟迟不愿睁开眼睛。
　　“从来都没有留意过，原来你的声音可以这么好听。”水月唇间含笑，依然在回味着刚才的吟唱。
　　男子坐在树影之下，从背面射来的月华只掠过他的侧脸：“我只是闲着无聊，看到这块碑，就有感而发……”
　　水月睁开眼，望着男子身前的石碑，在月光的映照下，上面斑驳的文字依稀可辨：“你所唱的，就是这石碑上的文字么？”石碑上的文字很古怪，水月从未见过。
　　“这是我从一个渔夫那搜罗来的，上面的文字依稀曾见记载，如今早已失传……”男子沉吟了一下，“上面记载的，是一对姐妹二人的故事。传说留下这块石碑的，是个名字叫做亚纪子的女子，如今年代久远，因为没有人认得这种文字，所以关于她和这首歌的很多细节已经不可考了……”水月看着碑上的苔迹，静静地听着男子继续说下去，“……很久以后，又有个叫做若雾的女子，她路过此地时，见到了这块石碑，她只对着这块石碑看了一会儿，就认出了上面的文字……”男子的手臂从黑暗的树影间伸出，指尖拂拭着古碑上的苔迹：
　　“昔有二女三岁龄差
　　性情迥异其母喻之
　　一为皎月清雅娴婉
　　一为皓日灿笑明朗
　　慈母念愿化苍穹
　　日月顾姿遥相羡
　　皓日暗慕桂魄端淑
　　皎月缄默远恋暖阳
　　双星乎亘古至今无交界
　　争颜较姿皆为罪
　　慈母念愿化苍穹
　　日月借姿耀浩空
　　呜呼苍空落泣
　　呜呼苍空落泣
　　昔有二女……”
　　水月听着男子口中的吟诵，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不觉已眶中盈泪。
　　一直坐在幽暗处的男子扶地起身，走近水月身前，轻轻用指背沾去水月眼角的湿痕。他侧顾了一下水月的发间：“我送你的簪，你还带在头上。”一笑嫣然，这翩然出现的男子，正是苏葵。
　　水月疾速从他身前退开两步：“喂，这簪是我自己抢回来的。”
　　“啊？”苏葵愕然道，“这样也可以？”
　　“怎么，不要一副好象是我在耍无赖的样子，本来就是我凭自己的本事从凤凰城中取来的。”水月恢复了面对苏葵是一贯的伶牙俐齿，“说起来，你这家伙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
　　苏葵欠了欠身，颇为小心地说道：“我……拜你所赐，在南风大牢里呆了几天。”
　　水月的神色中现出点愧意：“嗯……没有伤到你吧。”
　　苏葵双目轻敛，唇角微漾。
　　水月点点头，眼神温和了许多：“这次事情紧急，我必须及早赶到路邯，你还是自己保重吧。”
　　“水月……”苏葵也一改往日的不羁，语气中满是关切，“我来这里……是想让你留下。”
　　水月不解地看着苏葵。
　　苏葵沉默良久：“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等待时机……”他又低下头，思虑了片刻，“南风战事正急，北方也正在酝酿……可是水月，舒无业一贯心思缜密，你们的事，恐怕他已经有所觉察了。”
　　“是么？”水月撩起挡在眼前的几缕乱发，“你怎么知道？”
　　苏葵显然对水月的质疑有点不快，但还是很耐心地试图向她解释清楚：“水月，你不应该在濂神停驻的，楚天的二十万新军就在四十里外，你不应该再他们的鼻子底下兜圈子。”
　　“是南下四十里外，”水月强调道，“他们是要去流沙关帮舒屏解围，远叔叔已经告诉我了。”
　　“而你们就打算趁火打劫，借着南风把楚天的兵力引到南方，在北方起事？”
　　“喂！”水月有点气恼地喝住苏葵，“注意你的措辞，这不是趁火打劫！”水月背过身愤愤地说，“我们只是要取回自己被夺去的。”
　　苏葵叹了一声，重新来到水月身前，用眼神表明了自己的失言：“水月，听我说，濂神的二十万新军会北上的，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快，比你们所有的人想象的都要快，他们不会去舒屏那里。水月！”
　　苏葵执着望着水月的眼睛使她明白，这并不是在调笑。她点了点头，因为苏葵郑重的表情告诉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这次自己必须相信他的话。
　　“水月，跟我回蝴蝶洲。”
　　水月摇了摇头：“我还是必须到路邯去。”她不忍看苏葵眼中显出失望的神色，紧接着解释道，“假如真的如你所说，楚天已有防备的话，我必须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子。”
　　苏葵突然显得很紧张：“水月你不能到路邯去，那里不安全。”
　　“安不安全我都要去。这些事情他们必须知道，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必须把这种危险告诉他们，我不能够一个人跑去躲着，由着他们去送死。”水月怜惜地看着苏葵，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并不是刻意地不去遵从他的意思，并不是刻意地去伤害他。
　　苏葵有了些决心的样子：“我去。”
　　水月笑了笑：“你是浩离人，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苏葵失落地低下头。
　　“保重。”水月轻轻握了一下苏葵的手，转身离开。
　　“水月！”苏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水月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苏葵。
　　“还有我大哥，”苏葵提醒道，“浩离也在向东方调配军马。”
　　水月意外地望着苏葵，苏葵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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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战过后的江左平原，在夜幕下沉寂了一晚。凛冽的江风掠着地面哭嚎了一夜，似乎是为了在此地死战牺牲的五千南风将士而发出的悲鸣。
　　晨曦之中，一队新的人马迎着初升的朝阳，从正西方向缓缓走来。他们已经无缘看到昨日汪庭死战时悲壮的场景，迎接他们的，只有在平原上散落各处，并已在冷风中度过了一夜的数以万计的战士的尸体。这中间有很多人是已经阔别数月的战友和兄弟，自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拉开了序幕，大家便为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奔赴各自的战场，临别前也曾生死相约。而如今，生者犹在，许久以前围席共饮的那些早已熟悉的音容笑貌，却再也无法追回。士兵们心里包含着复杂的情感，明明不想在这里看到自己预想之中的那张脸，却又不得不不情愿而又迫不及待地在遍地的尸体中到处翻扒。找不到的人还在焦急慌张着，找到的那些不知应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此时抛却了手中的武器和其他的一切，便只知道抱着手中已经残缺不全的人毫无顾忌地涕泪横流。
　　“禀将军……”来报的士兵俯身于安青马下，声音不住的哽咽着，“已确认，江左平原上，汪将军部，无幸存者，汪将军……”话说到这里，便不忍再说下去。
　　安青面如死灰，与汪庭同僚多年，二人也曾荣辱与共，如今天人永诀，的确令安青不胜伤怀。
　　“安将军，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吧。”在一旁的赤水安慰道，“将军箭伤初愈，还是不要急气攻心为好，汪将军已去，南风还用得着将军你。”
　　安青木然地望着赤水：“赤水先生……若是我们能再跟紧一点，昨日楚天转向时，我们便可以及时地作出反应……汪将军在此地与楚天作战时，我们便可以从后方及时地救应……”
　　赤水还想说些什么，安青不及他开口，自己控制了一下情绪：“好了……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如今还是要想办法，阻止楚天军继续东进，按照梳子先生的计划，我们必须让楚天军开进流沙关。”
　　“可是……现在舒屏一意孤行，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先打击张元帅的部队……”
　　安青略微考虑了一下：“赤水先生，那可否再劳烦您，模仿舒无业发一道伪令，措辞强烈地斥责舒屏，让他将目标死死盯在流沙关上？”
　　“安将军，”赤水对这个方案似乎不大认可，“我想，舒屏现在完全悖乎常理的动向，已经能够说明，他对于我们的计划，已略有所知了。我想，我们向他传送假书信的事情，他也应该已经有所觉察，此计一次足矣，绝不可冒险再试。”
　　安青考虑了一下，点点头：“那就只有加速行军，在舒屏到达张元帅所在地之前尽量牵制他了。”
　　赤水低下头，说实话，他也拿不出什么十拿九稳的方案可以阻止舒屏继续东进。突然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安将军。”
　　安青顺着他的指示朝后方望去，只见后方又出现一队新的人马，浩浩荡荡朝着东方开来。
　　“是楚天军！”安青叫道，“我们背后难道还有楚天军？！”
　　“安将军稍安勿躁，”赤水提醒道，“请再仔细看看。”
　　新来的这支军队，占大多数的楚天旗号中间，却又间杂着一队南风的旗帜。此时正在战场各处作搜寻工作的士兵们，也注意到了这个逐渐接近的奇怪的军队。
　　“那是安将军你本人的旗号啊。”赤水提醒道。
　　二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大喜。
　　“舒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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