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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程家妾,景国妇
再次陷入昏睡,水溶湫的面容显得格外恬静。阿漾坐在榻旁,正一脸愁绪地看着她。
“长公主,此事……可要上报宫中?”一旁的婢女试探道。
“暂且等一等。”等她想清楚,该如何抉择。
永安公主方才醒过一次,先是看着阿漾满面茫然,而后蹙眉看了看被仔细缠裹的手腕,突然发狂般地扯住了阿漾的衣袖:
“小姑姑!父亲说他的命是你救的,所以他要我去景国和亲!我不要!我替他把命还你!好不好?小姑姑,我不要去景国!我不要嫁给那个病秧子穆舍!我不要!我要德哥——”
正在阿漾满面惊恐不知所措之际,一旁的秋心探手在水溶湫后颈一捏,终于使水溶湫安静了下来,随后颇嫌弃地将她扶回了榻上。
“她的事我来告诉阿德,不过,你若有了抉择,有些话还是要由你同他讲才好。”语毕,秋心便撇下惊魂未定的阿漾出了门去。
屋外,绪练拦下了在廊中前行的秋心。
“你这是要回去找程得?”
“这边的情形他越早知道越好。”秋心绕开绪练,继续前行的脚步。
绪练挑了挑眉,悠哉地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问:“你要劝他娶了水溶湫?”
“哼,你以为我是傻子么?这话若是从我口中说出来,阿德会怎样看我?”
“阿德……”绪练一笑,“你同他已经这样亲昵了么?”
秋心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绪练:“你不去替阿漾看着水溶湫,一直跟着我作甚么?”
“伤口不深,没甚么好看的。倒是你,”绪练突然认真道,“你就这么不愿阿漾嫁给程得?”
“对,不愿意!他既然知道阿漾和穆舍相互倾心,又如何能安然娶了她?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成全了他们!”
绪练轻哼一声:“呵,你倒是会替他筹谋。”
“我自然也是替自己筹谋,这一世,我要他只属于我一个!”秋心,或是说墨夜的眼眸晶亮,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毫无羞赧之意。
绪练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嗯,这倒也是,水灏的这个公主脾性并不讨喜,自然会衬托出你的几分好来。”
“随你怎么嘲讽。”墨夜顿了顿,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我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是不曾告诉过昫映我倾心于他,另一件是我那时未能与他并肩作战。此番在人间发现他的转世,偏是个武将,秋心又成了他的妾室……你看,冥冥中自有天意。所以,即便是注定要伤情一世,我也愿意。”
二人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才听绪练一声轻叹:“以后若是有事……你知道如何找我。”
“多谢。”
程府厅堂上,程大将军与淑敏长公主正襟危坐。
看着水澜漾的一身华服与讪讪不知如何启齿的模样,程得的面色十分复杂,愤怒、痛苦、不甘、耻辱,最终只化作了一丝苦笑:“见过圣人了?”
“灏哥哥还是心疼湫儿的。”阿漾嗫嚅好一会儿,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她甚至愧于直视程得的眼睛,“只是……”
“只是不知该如何向程家交代?”程得语含嘲讽。
是啊,若非为了两全,事情本不会如此复杂。但是水灏意图全的,更多是自己的私心,若是其他臣子便罢了,可这是程家的儿子,挚友的爱子,召启的功勋,怎好随意让他们受下这样的窝囊气?
程得一声长叹后:“放心罢,明日朝后,父亲自会向圣人陈情:程家愿意为君分忧。”
阿漾听后身形一僵,抬眼看向程得,心中满是感激却因愧疚而吐不出一个谢字,终是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不必如此……”沉默过后,程得突然站起身来,对阿漾道,“愿长公主日后一切安好。”
程得利落地转身,一路不曾回首,顾不得甚么待客之道甚么男儿胸襟,他只觉得胸中的那份憋闷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他愿意成全阿漾与穆舍,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似乎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唯有自己像是个物件一般任人择选。不如醉罢,今朝有酒今朝醉,烦心事明日再想!
秋心还未进程府大门,便听到了利刃破风的鸣声,步法有力却凌乱,脚下细土沙沙作响,是程得在练场舞剑。
“怕是喝多了。”秋心无奈咕哝了句,不禁加快了脚步。
程得大醉。
飞扬的尘土中可见地上杂乱交错的步印与砍痕,程得正舞剑舞得狂乱,一旁的家仆女使远远挤在练场角落中,虽是担忧却无人敢舍命上前。见得秋心回府,为首的嬷嬷便向她走去,请她拿个主意。
“公爷早早歇下了,大郎不许我们去打扰,可秋娘你看大郎这个样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胡大娘莫急。”秋心的目光紧锁在程得身上,神情倒是十分泰然。
突然,秋心猛地向程得跑去,将胡大娘吓得一声惊呼。
程得应声回头,眼神飘忽,以剑相指:“不要过来!我不愿伤你!”
秋心翻了翻眼:“你倒是想!”
霎时间,秋心一个闪身已到程得身后,抬手探向程得的后颈时却“啧”了一声——程得太过高大,皮肉又粗厚,她的手指不得力,自然捏不晕他。
就在这个当口,程得被摸了后颈怒意横生,一声大喝挥剑回身,旁观的几人齐齐惊呼,只见秋心一个旋身堪堪躲过了一剑,却被削掉了一大块裙角。
秋心看了看衣裙,抬头怒视程得,下一刻她突然向一旁的兵器架奔去,伸手拔起一杆长枪时程得已挥剑刺来,秋心一个矮身自程得臂下滑过,持枪的右手猛地发力,出其不意的扫向程得的膝窝,程得躲闪不及骤然跪地,秋心一边扔枪一边箭步向前,向程得的后颈摸去,不等他反应,便如大山倾颓般软身倒入秋心的怀中。
“你这呆子,赔我衣裙!”下手时,秋心气道。
短短一瞬间的工夫,程家大郎新纳的妾室便挥着长枪打倒了夫君,将他捏晕的那刻还要他赔自己衣裙,围观的一众人吓傻了,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愣着作甚么?抬他进屋去!”秋心一瞪眼,几个家仆这才如同解了穴道一般,上前自她怀中扶过了程得。
安顿好了程得,家仆便退了出去,只留胡大娘与两个婢女候在房中,秋心立在榻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得,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若论规矩,妾室本不得留宿郎君房中,胡大娘看着秋心的背影,眼珠转了几转,还是将嘴边的规矩给咽了回去。她本不信府中流传的故事,大郎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怎会被一介女流给救了性命?可今日一看,这位新妾确是厉害,只可惜,自打她入府以来,大郎从未与这位秋娘同房,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胡大娘心中存了七分敬佩三分唏嘘,便对另外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秋心细细打量着程得,目光扫到蒙尘的袍角与乌头靴,眉头立时拧作了一团。鞋靴易脱,这外袍却让秋心犯了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翻了两翻,这才褪了下来。
秋心坐在榻边,气喘地看着在里侧熟睡的程得,目光突然一定,在程得凌乱的衣襟下,那枚胎记若隐若现。她不禁探手抚了上去,面上是难得的柔情深色,可她胸前与肋间绽开的血迹却使人心惊。
就这样呆坐了好一会儿,面色苍白的秋心终是抚着伤口慢慢蜷在了程得身旁,闭眼前却不忘用程得的衣襟蹭干净手上的血迹。
程得睁开眼,只觉得头昏脑涨,后颈更是酸痛异常,忽然发觉有异,垂眼看到一只女人的手挂在胸前,立时惊坐起身。秋心被他吵醒,张开眼帘见到程得的神情,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哎哟”了一声,捂着胸口蜷起了身子。
“你……”程得张口结舌,瞥见榻旁地上散落的靴袜与外袍,神情更加严峻。
“我甚么?看你这见了鬼的样子,还怕我轻薄了你不成?”秋心艰难地起身下榻,“倒像是你吃了大亏一般。”
“昨日——”程得见她脚步踉跄,不禁问了句,“你可还好?”。
“死不了,”秋心回头一笑,随即眼珠一转,挑眉道,“你昨夜发酒疯,提着剑乱砍一气,我只好将你打了,然后捏晕了拖回屋里。你爷娘若是见了,怕是要伤心的。”
程得瞪了秋心好一会儿,看着她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裙,皱着眉头道:“公主入府后,你最好收敛些。”
“公主?来日怕是程大将军你要同‘长公主’一并入住新府罢!”秋心登时拉下了脸来,回噎了程得一句后,转身便向外走去,推开门后突然定住,回头道,“记得赔我衣裙,云想阁的不错。”
困在长公主府中三月有余,水溶湫的心中却十分宁静,她抚着左腕上微凸的疤痕,即便惹得水灏震怒,她依旧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和景”公主浩大的送亲仪仗已离去月余,淑敏长公主则佳期将至,不日便会与程得大将军完婚。
几日前,她以长公主之名入宫拜见皇后。陆氏瘦了许多,看向水溶湫的目光添了几分哀切,似是有话要说,嗫嚅一阵终是没有开口。水溶湫见状眉心微动,伴着一声极细的叹息垂下了眼帘。隔阂既生,有些话,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很好。”水溶湫留下这句话,便起身告退。
出宫的路上,她轻声自语:“我不是她,我会很好的,德哥也会很好的……”
她这样天真地想着,努力抛却心头的阴霾,一心投入得以嫁给心上人的喜悦中去。
另一边的景国边界,三千召启兵卫止步于此,余下的侍嫁仪队依旧有近千人,景国则派使齐王穆含与琼华公主率大臣从官及其命妇数百人于国界迎亲。
“长……公主,入都城还需得好几个时辰,还是歇一歇罢。”随侍的婢女劝道。
漫漫旅途使人疲惫不堪,随后又有繁缛的婚仪等着,和景公主顶着眼下的两块乌青却依旧唇角带笑——她距心上人又更近了一步。
虽是来不及为和景公主新建府邸,但好在皇后的母家孟氏一族自愿献出了一座新修的园子以作公主的歇脚之所。
才洗去一身劳顿,阿漾便要更衣梳妆——青纱单衣,红丝饰边,裙色蔽膝,衣色大带,青袜青舃,绶带玉佩,花钗九树,翟衣九重,皆是最高形制。
园外,身着礼服的穆舍翻身下马,看着持扇障面迈出门来的新妇,神情寡然,仿佛这热闹的场景与自己毫不相干。
趁着登上婚车之际,阿漾隔扇偷偷瞥到了一角绯红,胸中登时砰砰作响了起来,她真想撤了团扇露出脸来——他若知道扇后的新妇是她,不知会是甚么模样。
婚车在距显王府不远处停了下来,穆舍牵马在前,阿漾持扇下车换乘步辇随行,摇晃了好一阵,终于行至府门前。
当穆舍牵起自己的手时,阿漾明显一滞,踏过毡席,跨过马鞍,二人终是入了青庐,周遭终于静了下来,穆舍也松了阿漾的手。
傧相赞“却扇”之礼后,却不见新郎有所动作,阿漾耐心地等着,对面的穆舍一脸阴郁,看得那傧相为难得很,忍了好一会儿,又再次宣唱了一回。
这一回穆舍终于有了反应,抬手与阿漾同持扇柄,与此同时阿漾突然开口道:“连句诗都没有就想却扇么?”
穆舍怔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移开她面前的团扇,烛火更衬得双目晶亮,是她,真的是她!
傧相笑他,他听不到,一旁的亲友府人,他看不到,他眼中只有她。
执手、沃盥、同牢、合卺、交拜、撒帐,终是熬到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四目相对,却都不知要如何开口。
穆舍的身形与几月前在召启时相比健壮了许多,肤色愈深,眼神中亦是添了几分坚毅。阿漾好奇地看着他,手指在穆舍的掌心摩挲着,摸了又摸,终于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习武?”
穆舍神情迟疑,垂目思索了一会儿,抬起眼来:“有些事,我会慢慢同你讲。”
阿漾口中说着“好”,眼中却酸涩起来,她以为他死了,她以为自己要嫁给不爱的人,她从未想过,自己真的可以与他厮守。
“不哭,”穆舍抹去阿漾的泪水,自己却也红了眼圈,“四月归国时,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甚么?”谁知阿漾听后双目圆睁,“啪”地拍开了穆舍的手,怒道:“你四月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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