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女

作者:悠然一只懒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073章】房中怒,掌上舞


      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阿漾的表情却在霎时间换作怒容。对面的穆舍自知失言,却又不知该做个回应,便只睁大双眼,颇无辜地瞧着她。
      “看我作甚么!你四月才走,竟不曾想着见我一面么?”见穆舍听后垂眼不语,阿漾抬手啪地一声向他的胸口打了下去,“你说话啊!”
      见得此情此景,我不禁嘴角一弯,抬眼看了看紫怜。我突然明白了,那日在紫园王显为何会笑,虽然没有和景的记忆,紫怜对穆舍发火的样子倒真是同她一模一样。
      这场婚礼,美得使人心惊,却也使我心忧——孟天涯已死,睚眦女无家,孟氏虽不是皇家侯门,却也算世家富贵,我一个江湖零落人,如何能嫁入孟家?可一想到小白说要娶我时的笃定表情,便又觉得心安,我信他。
      新婚之夜,本应是两情缱绻、帐中旖旎的好时光,穆舍却被阿漾一把推出了房中,惊得守门的两个女使瞠目结舌。
      “我今日宿在书房。”穆舍沉了一张脸,边走边道。
      他这人也是有趣。阿漾那时以为他死了,险些也去了半条命,程得派人知会他后,穆舍左思右想,觉着长痛不如短痛,这最后一面若是见了,怕是会让阿漾承受更多,于是他便在城郊的客舍闷了一月有余,干巴巴地守到阿漾与陆兴扬的婚事作罢后,一个人落寞而心伤地归国了。
      而阿漾却以为,正是因为一朝分离便再难相见,若有机会,拼了命也是要再见一次的。听了穆舍一番解释,阿漾反而更气,盛怒之下便将他给“请”了出去。
      “那时见面怕是徒增心中悲苦,何况若是被人知道他没有死,岂不白白浪费了穆合的一番设计。”小白道出了穆舍未能同阿漾说出口的另一半话,除了对她的情意,穆舍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守护。
      “秋心!”阿漾突然开口,门外的人影动了动,却未应声。
      阿漾意识到叫错了名字,恼怒下眉头更是拧作一团,闭眼压了压火气,改口道:“知秋!”
      门外的身影这才应声推门而入,是个眼熟的,阿漾出门带在身边的女使不多,这女使我们在境中见过几次。这知秋个子矮小,身形丰腴,瞧着确实“知秋”,应是没少贴秋膘。
      “知道我叫错了,故意不进来?”阿漾瞪着她道。
      知秋听后哼了声:“长公主对她那样好,此番远嫁,身边正需要护着的,可她却——真是狼心狗肺!”
      “知秋,”阿漾张了张口,似是要训诫几句,却将话咽了回去,改道,“为我卸下妆饰罢。”
      紫怜说,她明白阿漾原本想说甚么:秋心并非采女,而是随养母受召入宫陪长公主练武,本是自由身,阿漾出嫁,自是可以离去的;而知秋这类采女,虽是良家子出身,可身在宫中却同奴无异。阿漾本想替秋心解释一二,却又怕因此伤了知秋的心,只好作罢。
      “这……公主你还没和帝婿……怕是不吉利罢?”知秋眨了眨一双小眼睛,看了看门口,又道,“公主你今夜真的不让帝婿回房了?”
      “不要同我提那块木头!”阿漾又来了气,抬手摸向头上的两博鬓,试图自行将花钗细钿拔取下来。
      “还是我来罢。”知秋摇了摇头,走向阿漾,口中碎碎念着,“明明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的事,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公主你也不是那样暴脾气的,怎么就把帝婿给丢出去了?同我一并守门的又不是自己人,若是传开了可是要损公主名声的!要不,我去将帝婿给——”
      “闭不上嘴就出去!”阿漾烦得拍了桌案,知秋吓得一抖,挤了挤小眼睛,终是不再言语。
      门外时不时传来窸窣走动与窃窃私语声,知秋瞥了眼闭目不语的阿漾,只得当做没有听到,继续为她拆卸头饰。
      方才的泪水在阿漾的面上淌出了两道晕痕,配以散发更显得凄楚悲情,知秋看在眼里很是无奈,一边悄悄翻了翻眼,一边以红绫带将阿漾的长发轻束在了背后,随后道:“公主且待我取了水来。”
      见阿漾并无回应,知秋更是摇头轻叹,径自向房门走去。拉开门来,只见几个侍女手持鎏金的盥洗盆匜正候在院中,知秋颇提防地盯着几人进入房中,才放了东西便将她们请了出去:“公主不喜生人伺候,留我一人即可。”
      梳洗完毕,知秋道:“公主早些休息罢。“
      临出门时,她回头看着依旧坐在原处生闷气的阿漾,补了句:“明日一早还要同帝婿一起入宫的。”见阿漾抬头瞪她,知秋立刻缩了颈子一溜烟地出了门去。
      召启与景国礼制本属同源,一应婚俗并无甚差异,只不过因是嫁入皇家,便不作寻常“谒舅姑”的仪礼,改为成婚翌日觐见帝后,如此才算真正礼成。
      这一场和亲几乎使人累掉半条命去,哪里顾得上孤枕难眠辗转反侧,阿漾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雾聚雾散,房内晦暗一片,是夜。
      定睛环视四周,蓦地被眼前情景惊得心中一颤,只见昏暗中一个人影立在榻前,借着微薄月色仔细辨认,这背影竟是穆舍,而在榻上熟睡的正是阿漾。
      “殒生……”忽闻穆舍轻声沉吟,随后又陷入寂静,盯了阿漾好一会儿后,听他又道,“不一样……”
      突然,只见穆舍身形一僵,眨眼间的工夫便见他身侧多出了一个人影!
      “啧啧,可惜啊,再不能吓你了。”是绪练!
      “阿漾她究竟是……”穆舍突然结舌,不知该如何措辞。
      “说来话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嗯?你明日一大早不是还要入宫么?”绪练在穆舍的肩头拍了拍,指着床榻道,“你还是先把眼前的事理理罢,大婚的夜里你偷偷摸进自己的婚房算是怎么回事?”
      穆舍的举动使我心中升起了无数疑问,询问仇老头,他却还是那句“不急于这一时”。

      翌日。
      入宫的一路上,阿漾总要快走上半步,见穆舍并不追赶依旧缓行,反而更气,脚下步子越发快了起来,终是听得领路的老内侍的一声轻咳,这才放缓了脚步,目不斜视地等穆舍走近。穆舍无奈地看了看身侧的阿漾,碍于引路的内侍在场,终是一言未发。二人此后一路并肩,直到踏入了内殿也不曾对视一眼。
      见着一对新婚燕尔双双黑着脸入殿,穆合着实吃了一惊,明明是得偿所愿,竟是这副神情。内侍宣礼,穆舍与阿漾应声跪拜时,帝后二人交换了下眼神。
      穆合张大眼:这事皇后来问罢。
      孟翼瞪回去:你倒是会躲清闲!
      礼毕,孟翼道:“客居召启时曾见过和景公主几面,年纪虽小却已见华容婀娜之态,那时只想着得娶者定是个幸运儿,却不曾想到会有如此机缘,竟做了我家新妇。此时此景,可真是喜事成双了。”
      此话听起来像是寻常客套之词,实则意味颇深,她这是在提点二人,嫁入景国的没有淑敏长公主或是永安公主,只有和景。且还有一层弦外之音:这姻缘来的实数难得,你们二人应该高兴才是。
      “和景多承谬赞,愧不敢当。”阿漾听得明白,立即以和景自称。
      退出大殿,阿漾突然被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此人作内侍打扮,手中持案托了高足盘正向殿门走来。
      “此人……他不是程府的人么?怎么——”见穆舍使了眼色微微摇头,阿漾不再多言。
      直至出了宫门,登上马车,才听穆舍道:“那是八绝之一,穆隐。”
      “穆隐……排针穆隐?八绝也都跟着进宫了?”好奇心使阿漾将怒意抛到了九霄云外,“穆魁、穆尘、穆金、穆风,再算上这穆隐,我都见过,还有三人呢?尤其是那鬼手帮的帮主穆魈,坊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却从未有人见得真面目。”
      穆舍弯了弯嘴角:“你算是……见过半张脸。”
      “嗯?”
      “掌上舞。”穆舍提点道。
      “穆魁?他是鬼手帮……”见穆舍挑眉,阿漾突然“啊”了声,惊道,“那个舞姬?”
      “正是。”
      “毒邪穆魈竟是个女子!”
      进入阿漾的三重境,我们见到了穆舍口中的“掌上舞”。
      程府园中宴,程彻与穆合坐于主位,身边则是二位的夫人,程夫人身旁是和景与程得程循,孟翼身旁则是穆含穆舍二人。
      席间空场中,几名舞姬的水袖正随着乐声飘摆。觥筹交错间听得,这是程府为穆合操办的寿宴。
      一曲过后,舞姬退下,穆魁携一娇小女子登场。八绝之一的金瓜穆魁身高七尺,浑身筋肉虬结,一条臂膀有常人大腿粗细,那女子骨骼十分纤细,身量堪及他胸口,相比之下如若孩童。
      此女以轻纱遮面,一双凤眼清亮而疏离,看她眼窝深邃山根高挺,似是有胡人血统。在她的面纱边沿坠有极其精巧的细小铃铛,顺着端头的丝绳一并编入了发髻中,夜晚的微风拂过,铃声细细浅浅,高低不一,如乐似曲。
      女子对穆魁轻轻颔首,随后二人齐齐向程彻、穆合夫妇恭敬施礼,穆魁道:“我二人便在此献丑了。”
      语讫,穆魁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向女子探出手去,在女子将手掌覆上去的瞬间轻轻一托,便见女子腾身而起,翻跃间罗裙在空中绽开,却又在她的足尖落于穆魁另一只掌心时翩然闭合,宛若昙花一现。
      因他对她的小心,因她对他的信任,掌上起舞,如履平地。
      在离开三重境的浓雾中,紫怜羡慕道:“他们可真是默契。”
      “他们也算青梅竹马,自然默契。”绪练顿了顿,“可惜,这世上再难有穆魈这般的鬼才了。”
      “她若是如此高妙,你又怎会受如此重用?”紫怜偏头问道,“不论是召启宫廷还是穆家,都是非你不可的样子。”
      “这样比较,胜之不武。”雾气逐渐退散,隐约看到绪练摇了摇头,“若无灵力,我不如她。”
      “这样厉害的人物,却甘愿以舞女自居留在穆合身边,穆合做了甚么?”我好奇道。
      “他们多是为了报恩而忠于穆合,唯有她,是为了穆魁。”绪练想了想,又道,“穆魈生于雍州华亭的富贾人家,可她的生母却是家中的胡人舞姬,无奈生而便为贱籍,自小看人眼色过活,食不果腹更是常事。她为了填饱肚子,时不时会偷吃家中的药材,有几次险些送了命,却都熬了过来。”
      “家中唯一待她好的,是她大哥的书童,正是穆魁。穆魁的父亲曾是穆魈祖父养在门下的部曲,后因护卫有功脱了贱籍,娶了一良家子,三十五岁才生了穆魁,老家主见其与长孙年纪相仿,便使二人一起听讲。穆魁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又因身形高大更显憨笨,时常遭受讥笑。在老家主与父亲先后故去后,他便彻底失了靠山,被轰出了学堂,此后境况同寻常贱口无异。”
      “你说的可是华亭季家?”小白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我见小白与绪练神情古怪,忍不住问道,“你知道甚么?”
      “穆家定居召启的一年前,雍州华亭出了一起命案,当地最大的药商季氏的家主夫妇与三儿两女被毒死在了榻上,家仆奴婢二十四具尸首则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院中。”小白答道。
      “穆魈做的?”紫怜看向绪练道。
      “嗯,”绪练淡淡颔首,继续道,“季家邻宅住了一个怪人,深居简出,孑然一身,只有五个门生时不时自偏门出入。他每隔一月便会向季家购入些药草,却只收有毒的。一来二去两家熟络了许多,便知此人精通岐黄之道,却醉心偏门,一心钻研制毒解毒之法,彼时黑市中常以‘鬼手张’称他。”
      “后来穆魈的生母生了疮病,苦撑三月而亡,穆魈自通药理,坚信是毒杀,几次求父亲彻查,反遭斥责,恰逢鬼手张登门挑药,一眼看中了她,她便被父亲赠了出去。”绪练顿了顿,突然一声冷笑,“呵,我同昭文帝说阿漾替水灏试毒并非完全杜撰,这本是穆魈的经历。鬼手张以她试毒整整五年,她活了下来,最终毒杀了鬼手张与父母手足——用的正是害她生母的那种。”
      “即便是贱口,也是性命,何以至此……”紫怜凝眉叹道。
      “为了穆魁,”小白淡淡道,抬眼看向绪练,“此案惊动三司,下海捕文书缉拿季家邻居张姓男子……季家宅中尸首溃烂严重以致面目难辨,她应是以鬼手张替了穆魁。”
      “你们?”忽闻穆舍开口,众人循声望去,尘、凌、魁、魈四人正立在院中。
      下一刻便见紫怜指向穆尘,惊道:“回光!”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976716/7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