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是在引人犯罪吗？”

　　上神未花眨眨眼，水汪汪的眼睛如同晶莹剔透的宝石。她轻轻按着高尾的小臂，仰着头天真地问：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也是在引人犯罪吗？”
　　“啊？”
　　“故意伤害罪。”
　　“……？”
　　“我想揍你，最好是杀了你。”
　　话音未落，未花眼神突变抬手就是一拳，但高尾反应更快，瞬间拦住她的拳头制止发飙，满脸兴奋地注视着灌木丛对面：“开个玩笑而已……嘘，别吵。”

　　“——上神同学，又见面了。”
　　高尾左手边忽然传来平静的问候，倒是把未花吓一跳。“呜哇黑子同学！？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从一开始就在。”
　　天蓝色短发的少年习以为常地解释道。也就是说，从她走近灌木丛开始，一向没什么感情波动的黑子同学就暗搓搓地目睹了整个过程，而高尾明知黑子在场还故意说出那样捉弄人的话……
　　太丢脸了吧！
　　气得她下意识把手中的可乐饼塞进嘴里。
　　不给你吃！我全吃掉也不给你！
　　高尾和成灰蓝色的眸子期待着有趣的场面，亮起点点清辉，嘴角弧线勾勒出饶有兴致的侧脸。他一心二用，注意到了身边少女正赌气大嚼特嚼可乐饼，并不知道这小灶原本是她好心买给自己的，随手戳中她的脸颊：“看前面。”
　　“别总把鹰之眼用在没意义的地方啊。”
　　少女不高兴地拍掉魔爪，用力蹭掉脸上的指纹。

　　绿间在和火神对峙。
　　并不是能够引起她兴趣的场面，要不是高尾不让她站起来，从一开始她就会熟视无睹地走过去。
　　火神竖起了全身戒备，而绿间单手拿着小豆汤——自己从冰箱拿的吧——满脸冷漠地对他放话，他们说的词汇未花半懂不懂，单从高尾捂着嘴几乎笑出声来推测，大概是颇为中二的宣言。
　　“十球，你攻我守，进一球就算你赢。”
　　轻轻松松地提出了胜负太过容易判断的对赌，这样的条件，连未花都知道火神赢的盘面非常大。也太过自负了吧，未花几乎确定绿间绝对要玩脱，她下意识看向专业人士，高尾的脸色也同时变得很是不妙，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那个向来严谨的绿间真太郎竟然会口出狂言！？还是说他真的有自信火神一球都进不了！？
　　未花突然觉得头好痛。
　　显然，绿间毫不留情的藐视彻底激怒了火神，红发男生咬牙切齿，眉头紧紧揪成一团：“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看样子你是想连着防我十次是吧！？你防得住的话就尽管来试试！”
　　“放心，我不可能输。今天的运势占卜，巨蟹座对狮子座不论是排位还是相性都占优势。”
　　……哈？
　　啊啊，是啦是啦，所以放话的根据果然还是晨间占卜吗。还以为秀德的王牌大人是基于实力的绝对碾压打算先从语言上瓦解对手，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句白痴。

　　由于火神缺席了全部对抗练习，未花从未见过他打球，也就无从知道火神的实力。
　　但是很明显。
　　绿间真太郎，真的比他夸口得还要优秀。
　　倒不是说火神实力不足，未花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矛，遇上绿间的盾，他足够强悍，却毫无办法。哪怕是进一球就算他赢的悬殊赔率，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根本无法轻易纳入囊中。
　　以三分球为得分手段而驰名中学篮球界的神射手放弃了最引人注目的一面，专心回到后卫的位置上时，你才能更加清楚地看到，绿间作为防守队员的功夫同样了得：他的反应非常迅速，对火神的所有突破路线都有完备的阻隔手段，身体也完全跟得上脚步移动，很难想象他比火神高挑却更为灵活，即便火神为了灌篮进筐一次比一次跳得更高也无济于事——绿间总会在球进网之前神出鬼没地轻松出手，一巴掌盖掉火神。
　　无法突破绿间的防守，进攻变得异常艰难，很明显陷入僵局。“为什么就是进不了球”，火神满脸的惊诧，疑惑与不甘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和未花一样好懂。
　　“令人失望，你该不会以为我只会投三分吧。”
　　火上浇油，绿间见火神有些犹疑，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这话戳没戳中火神不知道，倒确确实实戳了未花一刀。
　　啊啊，是啦是啦，我是真的以为你只会投三分。怎么回事，你隔着灌木丛读了我的心吗。
　　未花的头更痛了。
　　她不喜欢篮球，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绿间的确技艺精湛。门外汉如她无法看懂其中的套路，只是作为单纯看热闹的观众而言，绿间作为篮球选手华丽却不花哨的风格，就算不投三分也相当赏心悦目。
　　也难怪明知道本尊是怪咖，未花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这心脏为什么突然跳得喘不过气似的。没来由地身体不适，少女捂住心口埋头于膝盖之上，以至于没有看见身旁高尾复杂的表情。

　　……真是可怕。
　　没想到火神刚刚被诚凛监督点醒，试图加以利用的最有利武器——他的弹跳力，转瞬之间就被打得片甲不留，完全失去了优势。难道说空中战的战术方向是错误的？诚凛监督的想法也是错误的？不，在那之前，绿间所谓的“只对了一半”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尾和成无意识地绞紧手指，轻轻颤抖着。
　　他们俩地面上的攻守明明势均力敌，为什么绿间能轻松化解火神的强力灌篮？
　　十球过去，火神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扣，欲入其门而不得法，他自然不甘心认输，捡起球大吼着：“再来！”
　　“不打了。”
　　绿间冷淡地拒绝，双手插兜在晚风中高傲地伫立着，留给火神讽刺的背影。
　　“再来多少次都一样。”
　　“你个混蛋……！”
　　“你给我清醒点，笨蛋！”
　　实在是对于火神的冥顽不灵忍无可忍，绿间一字一句道出了现实：“不管你跳得多高都会被轻而易举地防下来，要问为什么。”
　　他回头盯着火神的脸，翠绿色的眸子暗了一瞬，平静地揭开谜底。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灌篮。”

　　——！！？
　　那一瞬间，不仅仅是火神，包括藏在灌木丛后的高尾，都毫无预兆地狠狠颤栗了许久，全身从上到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跳得再高，最终也要回到篮筐的高度，只要掌握时机就能完全破解威胁！？
　　再说一次。绿间真的好可怕。
　　精妙绝伦的洞察力，在比试之前就揣测到火神的思路，根本不需要适应期，从第一球开始就彻底压制。
　　“奇迹的世代”果然都是怪物啊。
　　……如今只能感叹能和怪物做队友实在是太好了。
　　高尾忍不住擦掉冷汗，长舒一口气。

　　火神哑口无言，呆立在原地任由绿间离开。绿间好整以暇拿起小豆汤，走出停车场淡淡停了脚步：“走了，你们俩。”
　　“呃……”
　　被抓个正着的高尾和心跳刚缓解的未花同时露出尴尬表情。
　　“哎呀，暴露啦。”
　　“哼。某个笨蛋的尖叫声十公里外都听得见。嗓门大更需要懂得控制。”
　　“略略略！就不控制！”
　　为什么莫名其妙又把我挖苦一顿？不讽刺别人就活不下去了吗？未花气得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跑了。
　　——不就是篮球打得稍~微~帅气一点吗，拽什么拽！垃圾！
　　“所以才说你不行啊。”
　　最后依然是绿间的总结陈词。这句话应用范围非常广泛，但通常用来鄙视高尾和未花。望着少女的身影逐渐远去，绿间略微歪过头，向曾经的同伴黑子哲也给出绿间式冷淡鼓励：“冬季杯预选赛，不要让我失望。”
　　黑子盯着他的眼睛，从镜片后的目光中读出对刚才离开的未花的担心——想着果然绿间君一点都没变哪，黑子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看向停车场若有所思的火神，平静而坚定地回道：
　　“是。请快点去追上神同学吧，夜路很危险。”
　　“不要你多管闲事。”

　　未花气呼呼走在前面，身后两个男生在谈论着与火神1 on 1的话题。知道她没兴趣听，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保证她的安全，没有上前的打算。
　　就这样像拴着线儿的蚂蚱似的回到波切庄，未花把装满了糖的袋子递给大坪，洗衣粉放进卫生间，然后整个晚餐时间把怒火发泄在了食物上。
　　或许吃别人做的饭格外香吧，未花闷头吃饭连眼神都不曾抬起，晚餐是天妇罗乌冬面，她捧着大碗足足吃了两碗——而粗壮的男生们被中谷限制饮食只能吃半碗正常餐！
　　饭桌上鸦雀无声。除了绿间之外的所有人都往嘴里塞满了白煮花椰菜，用饿狼扑食的眼神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未花。
　　这丫头吃饭这么香太招人忌恨了！
　　中谷也同样注意到了男生们嫉妒的神情，为了阻止他们继续眼馋未花，他放下筷子宣布道：
　　“明天是I·H的四分之一决赛。早上十点出发，全员移动到现场观战。”
　　篮球话题立刻拉回大家的注意力，气氛也活跃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明天就是半决赛了吗，是哪两个学校的对战啊？”“我记得是桐皇对海常。”“哦？就是之前大比分赢了诚凛的那个桐皇？还有神奈川的海常？”“是的前辈！两个学校都有‘奇迹的世代'的成员，可以说是旧奇迹之间的巅峰对决哟！嘛，不过最强的还是我们的王牌啦！是吧，小真？”“高尾，用餐时间不要勾我脖子。放开！”“别在饭桌上打闹啊混蛋一年级！灰都落进汤头里了信不信我把乌冬面浇你俩脑袋上啊！？”

　　吵吵嚷嚷之中，中谷叩响桌沿，难得征求了未花的意见：“你想去吗。”
　　中谷很清楚这种问话不该出现在师生之间，自己并不像个严肃监督，更像是宠爱女儿的普通父亲。
　　下午已经警告过不准任性，按理说就算命令她跟去，未花大概、可能、或许不会犯病——但看她饭桌上闷闷不乐，中谷实在不敢赌。
　　毕竟赌输了就又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尴尬。
　　“诶……？我……”
　　“知道了，那给你放个假，去附近玩玩也可以。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回来。”
　　“……谢谢老师？”
　　拒绝的理由还没说出口就轻易搞定，快得未花不敢相信。那么也就是说，明天可以完全自由一天，不用管餐堂厨事，也不用负责洗衣叠被了！？她真正的“暑假”终于要到来了！？
　　少女想到明天放松了就可以随便爱去哪去哪，爱吃什么吃什么，甚至可以回东京约杏奈和桐生一起逛街看电影，不由得眉眼都笑弯成月牙，再次向着中谷脆生生喊了声：“谢谢老师！”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
　　就在未花幻想着明天多姿多彩的女子高中生暑假纪实的同时，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绿间真太郎平静地举手报告：
　　“监督。明天的半决赛观摩，我申请留守。”

　　上神未花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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