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昨日夜宴皇后没有参与，自从李昭同玉贵妃的事败露后，她便趁机露出对李昭的不喜，刻意疏远，这也是李昭心急要反的原因之一，他怕再拖下去，恐怕自己的太子之位首先不保。

　　对李昭实施冷处理后秦俣便足不出户，李曦早就遣绵锦进宫护着皇后，也告诉她一声自己和慕亭早有准备，当夜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担心。为防范一，萧珩将夜九扮作宫女同绵锦一起进了宫。夜九虽是夜郎卫末位，但女儿身的她也不输男子，最是擅长隐匿。

　　当晚为避免李昭丧心病狂大开杀戒，夜九和绵锦早早带了皇后和麽麽躲进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宫殿。好在李昭和范思哲所带的羽林军人数有限，只求速战速决，因此昨夜的动静主要集中在保和殿，并未惊扰到蓬莱殿。

　　今日一早，因为皇帝昏迷，皇后秦俣便被萧珩请出来主持大局，李昭和李暄因谋逆罪分别被圈禁在东宫和缮王府，私自领兵进京的褚景峰和伙同李昭造反的范家父子被关进了大理寺，他带来的五千关外守军及范思哲统管的两千羽林军由五城兵马司接管。

　　一夜的忙碌过去，紫宸宫里仍是留下了几名老臣和太医。御医和闻人礼正在给昏迷不醒的启帝诊脉，李曦和秦俣神色清冷，秦俣这些年保养的很好，和李曦两人站在那里要是不知情的绝对想不到这是一对母女，恐怕多数人都会认成姐妹。萧珩在秦俣面前有些心虚，行为局促。李曦时不时的扫她一眼：
　　现在知道害怕了？

　　萧珩心里发怵，虽然自己是名正言顺，但毕竟是女子之身，还在婚前睡了人家女儿，能不心虚吗……

　　三人和那几名老臣守在外间，好不容易等到御医和闻人礼出来，几个老臣急忙上前，问的都是诸如“启帝怎么样了”、“启帝什么时候能醒”这样的问题。

　　御医和闻人礼对视一眼，御医道：“陛下的身子亏空的厉害，这次又是怒急攻心，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过来。万幸的是，暂无性命之忧。”

　　内阁大学士有些焦急：“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这样迟迟不醒也不是个办法啊。”

　　是啊，北境鞑靼还未驱逐，外患仍在，昨夜一事涉及两位皇子，两个世家，范家人虽是被控制住了，但褚家只抓到了褚景峰一人，麓关离京城也不过百里地，若是褚家人听到消息起了歹念，长安就危险了……

　　如今局势可谓内忧外患，是真真需要一个人坐镇大局。但启帝昏迷不醒，最有资格监国的太子谋逆被抓；缮王也是同样的罪名被圈禁；释王比启帝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昭后来朝他背上的刺的那一剑可是往死里刺的，多亏了闻人礼在场才保住了性命，只是同样重伤昏迷着；唯一健康的恪王跟着秦牧去了北境监军，若是这时候把人叫回来，那看上去就像“临阵脱逃”，本就因连丢两城而涣散的军心必然再次大损失；

　　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合适的人，于是难免有人悄悄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不是还有个六殿下……”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喝住：“主少国疑！六殿下尚在稚龄，若是太平盛世也便罢了，可如今大启正值多事之秋，你推举一个这么小的奶娃娃段一国大事，是何居心！”

　　被捅破目的的那人假装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嗓门更大的怼回去：“那你说说，除了六殿下还有谁适合？难不成让谋逆的太子站出来主持大局吗？哦！我想起来了！御史大人家的千金曾经也是太子妃候选之一呢吧，难不成御史大人是要帮罪太子东山再起？”

　　“你血口喷人！”那名御史气的涨的脸色通红，两人颇有要开始大吵一架的趋势。

　　一声清冷威严的女声底喝一声：“够了！”

　　方才还在叫嚷的两人瞬间停下，众人齐齐看向面色晦暗的皇后秦俣，往日太过淡然，众人似乎都未想到自认为温婉娴淑的皇后会有如此震慑人心的一面。

　　秦俣有着一双与李曦近似的桃花眼，拥有这样眼型的人本该显得妩媚动人，但这对母女的面容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清冷孤傲。而秦俣此时的容威明显比李曦更胜一筹，她薄唇微微开合，声音比北境雪山里的积雪还冷上几分：“在御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微臣知罪。”
　　“微臣知罪。”

　　方才还梗着脖子互怼的两人急忙认罪，除了被秦俣突如其来的威仪震慑到之外，还有秦俣身边李曦和萧珩明显带着“不善”的警告神色。

　　秦俣也不屑同他们计较，而是看向了始终沉默着站在人堆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宁致远，再开口时的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带着对长者的尊敬之意：“宁相，您也算是三朝元老，肱骨之臣，不知有何看法？”

　　大家便又把视线都投向了宁致远，不同于早已退隐的闻人礼，宁致远宰相之职虽然因为启帝的有意为之早已在朝中名存实亡，但人家是实打实的桃李满天下，朝中文官士子若说有三成是启帝盛宠的盛家盛老太爷的门生的话，那受宁致远影响的士子恐怕只多不少，毕竟一个是靠帝王之术捧出来的，而宁致远是实打实靠自己的事迹立于世的，这也是启帝虽然忌惮宁致远，却又只敢慢慢的偷偷架空他，而不敢直接废黜宰相之位的原因。当然，启帝能顺利成功架空宁致远也是因为宁致远不争不抢，与萧鼎一样，“忠君爱国”这几个字是刻在骨血里的。

　　宁致远深深的看了李曦一眼，终于开口：“谢过皇后娘娘信任，老臣确实有个想法，虽有些打破世俗，却是当下最适宜的办法。”

　　闻人礼轻微的拧着眉，嘴唇轻抿，不过很快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秦俣依旧是好脾气的说：“宁相但说无妨。”

　　宁致远朝秦俣作揖：“老臣斗胆，推举长公主殿下代为监国。”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反对：“不可！”

　　宁致远朝声音最大的那人看去：“有何不可？”

　　那人答道：“先不说后宫不得干政，我堂堂泱泱大国，怎可让一介女流代天子行监国之职，简直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宁致远嗤笑一声，“恕宁某直言，看来曲大人是有些孤陋寡闻了。西凉如今的女帝，不正是一介女流？西凉不也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日益繁盛？这些年甚至有隐隐赶上我们大启的趋势？”

　　“边境蛮夷之地，怎可与我大启相提并论？听说宁相的孙儿如今正在西凉游学，难道是被蛮夷之人蛊惑了不成？”

　　宁致远冷笑道：“蛮夷之人尚且知道打破陈规，谋求发展，而我泱泱大启，难到尽是一味保守，顽固不化，坐吃等死之辈吗？”

　　“你！…”

　　不愧是以一己之力凭三寸不烂之舌为大启拿下数座城池之人，宁致远三两下就将那人反驳的无法开口。几名老臣听了他的话态度也有些松动，尤其是有几个在上书房给皇子公主们执过教知道李曦实力的。

　　内阁大学士第一个站出来同宁致远站在了一边对秦后道：“娘娘，老臣也觉得宁相所言，可以一试。长公主殿下的课业一直都很好，其所见所学不输其他几位皇子。臣附议，让长公主殿下代为监国。”

　　有了第一个，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有些是一直保持中立的老臣，知道李曦的实力，基于眼下的状况作出的选择，也有一些是早就与李曦达成共识的臣子。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曾经也隐隐偏向于某个阵营的，如今正主也倒了，他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尤其是李曦身边还站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威武将军。

　　就这样，李曦代为监国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为了展现自己的一片孝心，李曦干脆在紫宸殿的偏殿里住了下来，也方便处理国事。宫中的羽林军换成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萧珩也负责起了宫中的安危。

　　范思哲眼神涣散的靠坐在墙边，他是被单独关押着的，头发披散着，身上的甲胄在被关进来那天便被尽数除去，只留下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如今早已脏污，身上因许久未打理散发着阵阵霉味儿，身下铺着的干草在天牢阴冷潮湿的环境下也变得发潮，隐约还能看见几只虫子在草堆间爬来爬去，但此时的范思哲明显不在意这些了。他只是想不明白，他赢了那么多人，甚至连战神萧鼎的死都有自己的一份力，怎么会败给缮王这个蠢货？哦，还有慕亭这个黄雀。

　　正想着呢，萧珩就站在了他面前，他抬眼，萧珩正好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这人的面相，有些熟悉……

　　范思哲想着，听见面前的人开口道：“好久不见了，范左使。”

　　脑中划过一道闪电，眼前之人与他心里那个又敬又恨的人重合，范思哲瞪大了眼睛：“你是…萧珩！”

　　萧珩冷眼看着他，算是默认。

　　“难怪…难怪……”范思哲呢喃，很多事似乎一下就想通了。他发怔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开，“你没死，你没死又如何？你那死鬼父王最后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五马分尸啊……皇帝下的命，我亲手把他的尸体从棺椁里扔出来，给他的四肢头颅套上绳套。你见过那种场面吗？五匹马分别往五个方向跑……”

　　“你住口！”萧珩上前用力掐住了范思哲的脖颈，目眦尽裂，双眼通红，像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五马分尸！五马分尸！他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范思哲的脸因为逐渐喘不上气憋的通红，但嘴角还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已经没有完整的声音，但萧珩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还是赢了萧鼎！

　　范思哲没死，但昏了过去。萧珩在牢里呆了许久才出来，夜七看着自家将军，总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比五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的还要冷。

　　“将军，你怎么了？”夜七有些担心的问。

　　萧珩沉默了一会儿，像失了魂，许久才开口，声音却哑的不像话，但说出的话却嗜血：“去找个经验老道的屠夫来，我要范思哲受千刀万剐之刑。”

　　夜七有些惊讶，将军不是个爱施酷刑之人，觉得那样的刑罚虽是对敌人的残忍，但也会泯灭自己的人性。所以即使对上再痛恨的敌军，萧珩也不过是一刀毙命做个了结。范思哲是做了什么？竟让自家将军恼怒至此？

　　虽然好奇，但看着萧珩的样子他也不敢多问，领了命令去寻了屠夫，只不过担心萧珩的反常，还是给长公主透了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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