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游千帆：“我们教授别人东西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说得越多就越好。成人工作记忆的容量通常是五至九个信息单元，如果在一个章节中，培训师提供的信息量过大，大部分人的脑袋就要宕机了，后面教的那些东西根本记不住。所以培训师在编写教材时一定要注意把握好信息量。”

　　“对于大部分培训师来说，这不是什么难题，因为大家平时自己也有上课、学习的经验，也体验过‘知识点多到记不住’是什么感觉。所以大部分培训师很容易就能掌握好课程的信息量。就算偶尔有新手培训师不懂这个，我们稍微给他们讲解一下，带他们听听课，他们也很快就懂了。”

　　“但是呢。”游千帆摊手，“这么简单的事，对我来说却非常困难，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知识多到记不住’这种感觉，我无法对此感同身受，所以我在编教材时很容易写得太多太满，像在给人填鸭一样。我必须得一边写一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超过九个信息单元！不要超过九个信息单元！”

　　他做出无奈的表情：“所以呀，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好的。”

　　宋怀凌感觉挺有意思：“我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有这种烦恼。”

　　游千帆笑，“你没听说过的烦恼多了。我这个部门的人员背景比较杂，大部分人都曾从事过其它行业，身上带点职业病......”

　　他一提到工作相关的事就兴致勃勃，说得眉飞色舞，道：“所以他们有时会出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烦恼，比如彭胜，他以前做过好几年销售，所以他每次上课前和学员闲聊的时候，总是聊着聊着就习惯性地和人家交换联系方式，结果经常一节课下来，有十几个人加他微信，哈哈哈哈——”

　　他说话时，宋怀凌一直看着他，看得非常专注，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平时低。

　　等游千帆说完后，他才笑着说：“你真的很热爱工作。”

　　游千帆开心地说：“是呀，这个工作带给我的不只是金钱，还有很多远远超越金钱的东西。”

　　宋怀凌：“它还带给你什么？”

　　游千帆：“比如它教会了我，不要以己度人。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家记东西会这么困难，我觉得‘看完就记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一直到我做了培训师，给很多人上过课，也编写过很多教材后，我慢慢明白了，很多在我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对别人来说并不是这样的。那些我觉得简单的事，可能别人会觉得很难，而那些对我来说很难的事，在某些人眼里可能只是小菜一碟，所以我们不该以己度人，而是应该尊重别人的感受和想法。”

　　宋怀凌听得很认真，游千帆的身影倒映在他眼睛里，像一个被刻在里面的烙印。

　　游千帆说着说着，话音渐渐停下，看着宋怀凌的眼睛。

　　宋怀凌转头看了一眼舞台，台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没有人看向这边，他转回头，突然伸出手摸游千帆的下颌。

　　“你真好。”宋怀凌说。

　　游千帆愣了一下，心脏快速地跳起来。

　　他下意识地张了下嘴，想说点什么，但他心脏跳得太快，快到让他说不出话。

　　宋怀凌笑：”你现在的表情像个呆子。”

　　游千帆：“......”他的心脏不想跳了。

　　宋怀凌笑了一下，捏着他下巴晃了晃，然后放开了手。

　　台上正巧传来喊声，叫他回去继续彩排。

　　宋怀凌把文稿从游千帆手里抽出来，纸张抽动时刮过游千帆掌心，痒痒的，让他心脏又一阵乱跳。

　　宋怀凌拿着文稿站起身，同时低声说：“等我回来。”

　　哎呀。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

　　临近九点半时，彩排结束。

　　在回程时，游千帆想起今天早上芯片那事，于是问宋怀凌：“那个K7 special version的芯片是怎么回事？”

　　宋怀凌没有立刻回答。

　　游千帆又补充道：“如果公司不让说，你可以不说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宋怀凌说：“告诉你应该可以，但这个事很恶心人，说出来会破坏心情。”

　　游千帆：“你这样说我就更好奇了。”

　　宋怀凌：“……”他抬手捏了一下游千帆的脸，“好奇心害死猫。”

　　游千帆感觉心脏又要开始蹦迪，赶快叫停：“亲，我开车呢，别乱碰我。”

　　宋怀凌收回手，下意识地看了眼人行道。

　　游千帆余光瞄到他动作，一阵心肌梗，说：“你怎么还没忘记这事？说好的记性不好呢？”

　　宋怀凌：“别的事都能忘，你丢脸的事不能忘。”

　　游千帆：“……”

　　我这是跟了个什么冤种上司？

　　游千帆抽空朝他比了个中指，说道：“所以那个芯片怎么了？”

　　宋怀凌说：“最近全球芯片短缺，天玑也受影响。原本我们计划订购九十万块芯片供首批K7使用，但天玑只能承诺供应六十万块。这个缺口太大了，会严重影响到K7的销量。我们联络了很多芯片供应商，但如今能在短时间内提供三十多万块高质量芯片的，只有华光。所以公司临时设计了K7 special version这款手机，搭载华光的芯片，用来弥补K7供应不足造成的销量缺口。”

　　“嗯。”游千帆点头，然后帮他接上转折词，“但是。”

　　宋怀凌：“但是，去年华光爆出过质量丑闻，我们如今采用的这批芯片质量是没问题的，甚至某些地方还优于K7的芯片，但受去年丑闻影响，很多消费者对华光的芯片有顾虑，寰宇如果使用华光的芯片，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品牌形象以及手机销量。”

　　游千帆懂了，事情走到这步，变得像个死局——如果不采用华光的芯片，那K7的最终市场销量到顶了也就是六十万台，远远低于它本该有的销量。但如果用了华光的芯片，寰宇可能受丑闻牵连，手机销量也受影响。

　　怎么选都是错，真难。

　　宋怀凌：“现在的情况是，寰宇用了华光的芯片，但故意对市场隐瞒芯片信息，只透露它是8核架构以及6纳米工艺，而这两点和K7的芯片是一样的。”他讥讽地说，“公司想误导消费者，让他们以为K7和K7 special version用的是同一款芯片。”

　　游千帆：“......我没有对老板不尊重的意思，但我现在真的很想对他说‘老板，您没事儿吧’？”

　　宋怀凌：“我也挺想对他说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