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游千帆想起昨天宋怀凌在电话里和对方说他不同意，想来，他不同意的就是这件事，他应该也尝试过阻止公司这样做，但未能如愿。

　　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论多厉害的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车停在红灯前停下时，游千帆伸摸了一下宋怀凌的头。

　　宋怀凌一愣，转头看他。

　　游千帆又摸了一下，然后才收回手，说：“心疼你一秒钟。”

　　宋怀凌既好笑又不解：“有什么可心疼的？”

　　游千帆打方向盘，车沿着高架桥转弯，周围的景色也一同转弯。

　　游千帆说：“你一定很不喜欢公司这种做法吧。”

　　宋怀凌：“嗯。”他难得露出了厌烦的神色，“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欺骗。”

　　游千帆：“所以我挺心疼你的，你现在的这份工作，总是会强迫你去接受很多你不喜欢的事。”

　　他叹了口气：“哎，我经常觉得你的处境很难，你这样一个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站在人群前面的人，却做着一份营销类工作，而且又是空降领导，很多员工会天然地对你带有敌意和戒心，你要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做出更多成绩，才能打破员工对你的成见，愿意尊重你信任你。”

　　车驶下了高架桥，开上主干道，但它行驶了一会儿后，却没有汇入车流，而是在应急车道上停下。

　　游千帆打开双闪，然后转头看宋怀凌。

　　宋怀凌一头雾水，看了看畅行无阻的马路，又看向游千帆，问：“怎么了？”

　　“不怎么。”游千帆看着他的双眼，说，“就是忍不住想向你表达一下我的崇拜之情。”

　　宋怀凌：“崇拜？”

　　游千帆点头：“对，崇拜。虽然你做着一份自己很不喜欢的工作，但你依旧那么认真努力地完成每一件事；你讨厌被众人注视，但是当公司需要你站在一万人面前演讲时，你没有退缩，而是选择努力克服心里障碍，勇敢地去做这件事；你记性不好，但你没有以此为借口摆烂，而是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和背诵；别人对你有敌意和误解，你没有着急地为自己辩解，而是专注于工作，努力提高实力，最后用实力打脸，让别人无话可说。”

　　他伸出爪子，握住宋怀凌放在身侧的手，捏紧，说：“若说以前我对你只是欣赏的话，那么现在我是发自内心的崇拜你，你在我心里是人类之光。”

　　“……”宋怀凌：“人类之光是什么鬼东西？”

　　游千帆把他手抬高，用两只手同时握住，眼睛放烟花似地往外冒星星：“总裁大人，你感受到我的崇拜之情了吗？”

　　宋怀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先把口水擦一下。”

　　游千帆抬手在没有任何口水的嘴边擦过，然后动作一顿，拉长脸说：“你没见我正在深情表白吗？这种时候能不要耍我吗？”

　　宋怀凌没说话。

　　游千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过一会儿，宋怀凌说：“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游千帆愣了愣。

　　宋怀凌垂下目光，看着置物盒上那些五彩斑斓的糖，说：“走吧，不要在这里阻塞交通。”

　　游千帆静了一阵，收紧手指，捏他的手：“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哪种性格是绝对好的，也没有哪种性格是绝对坏的。其实就和我的好记性一样，任何一种性格能带来好处的同时，也会带来坏处。”

　　他身体朝宋怀凌凑过去，拉近他们的距离，更认真地看着宋怀凌的眼睛，说：“而且你要知道，你不需要变得完美，即使你不完美，我也依旧非常欣赏你，就像你对我那样，即使我有那么明显的缺点，让你都忍不住隔三差五地批/斗我，但也丝毫不影响你对我的好感，对不对？”

　　宋怀凌和他对视，目光轻微晃动，仔细描摹他脸上的细节。

　　过了一阵，他说：“你这个人看上去总是嘻嘻哈哈没正形，像个傻白甜，但却经常能说出让人意外的话。”

　　游千帆：“你说谁是傻白甜……”

　　宋怀凌勾起嘴角轻笑，他转头看车外，眼神飘向远处的楼宇，他说：“你知道吗？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要和你深交，我当时想的就是请你吃一顿饭，表达我对你的谢意，仅此而已。但没想到后来你主动找我，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再后来，了解你越多，就越被你吸引，忍不住想要和你走得更近一些，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

　　街边的灯一盏一盏连成游龙，车里的光线显得暗淡，宋怀凌的眼睛在这一明一暗里，像透亮的琉璃。

　　他蓦然闭了一下眼，眉头轻轻蹙起，再睁开眼时，神色有些彷徨和痛苦：“但其实，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选择，也不知道我的做法会不会伤害了你。”

　　游千帆沉吟了片刻，低头在他手上亲了一下，说：“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你慢慢想，我不着急，我可以给你很多时间，很多很多。”

　　宋怀凌愣愣地看着他。

　　游千帆歪头一笑：“人生又不是数学题，没必要非得去求一个答案。比起追求结果，我更喜欢慢慢地走在路上，欣赏路边的花，看天上的云，享受我所走过的每一步路。”他摇晃一下头，用文绉绉地语气背了句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哈哈。”

　　宋怀凌沉默了好一阵，说：“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哈哈哈哈——”游千帆笑了一阵，然后头一歪，有点使坏地朝宋怀凌问：“你对于和同性当街亲吻这种事怎么看？”

　　宋怀凌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想干嘛，下意识看一眼街道，夜晚的街上人影稀疏，但并非完全没有人，偶尔还是会有行人从他们车边经过。

　　侧车窗贴了防窥膜，从外面不容易看到里面，但前方的挡风玻璃没有贴，行人从前面走来时可以借着路灯的光看到里面。

　　宋怀凌沉默了一阵，说：“你脸皮是真的很厚。”

　　游千帆哈哈哈笑，拍了拍他的手，说：“逗你的。”

　　他放开了宋怀凌的手，身体重新坐正，打算开车。

　　但他刚一动，手腕就被抓住，宋怀凌拽了他一下，把他又拉回刚才的位置。

　　游千帆身体歪成比萨斜塔，头上升起一个问号。

　　宋怀凌说：“亲吧。”

　　游千帆：“啊？”

　　宋怀凌看着他：“你不是想亲我吗？”

　　游千帆：“是挺想的，但你不是怕被人看吗？”

　　他感到捏在手腕上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游千帆忍着颈椎的痛和手腕的痛，说：“你到也不必这么勉强自己，我也不是非亲不可。”

　　宋怀凌把他身体掰正了一点，说：“我不想在你面前显得这么懦弱。”

　　“哈哈。”游千帆笑道，“这哪有什么懦弱不懦弱的，不同人对同一件事的接受程度肯定会不一样呀。我天生气脸皮厚，我家的家庭氛围又比较开明，所以我对这些事接受程度比较高。你的成长环境和我完全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你的接受程度低一些是可以理解的，咱们哪能这么简单地做横向对比呢。”

　　宋怀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游千帆被他看得想笑，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别和自己过不去了，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不丢脸。”

　　宋怀凌又僵持了一阵，泄气地往后一靠，倒在椅背上，说：“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游千帆：“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宋怀凌不说话，继续和自己较劲。

　　游千帆简直要被逗乐了，他想了想，说：“欲速则不达，咱们循序渐进吧。”他把那只一直被握着的手举到宋怀凌眼前，说，“来，今天就从亲一下我的手开始。”

　　宋怀凌拎着那只手，像拎着一只鸡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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