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架空世界写史书

　　祝朗和楚越溜达一圈，磨磨蹭蹭回来时赶着秋冬交接，蓟都城里满是肃杀之气，风卷黄叶，行人匆匆，与他们离开时候的繁华有着微妙的变化。

　　楚越是个从军之人，对这种氛围的感知格外敏锐，他趁着买糕点的时候便问了一嘴，本以为是自己的职业病，没指望问出什么，却意外得知蓟都这几天死了许多大人物，死相惨重，血肉模糊，还没什么踪迹，瞧着像是闹了鬼。人们传说洛氏的诅咒再次降临，此乃天罚。

　　祝朗原本恹恹的，听到这儿也清醒了过来，他看向楚越，楚越也看向他，两人都微蹙着眉头，眼中带着微妙的不妙。

　　楚越和老板道了谢，带着祝朗先行回了府邸，对下面的人只说是换件衣服面圣。

　　祝朗坐在榻上，若有所思道：“他说的那几个大人物，我记着有几个是邕良阁的高级暗线，或许全都是，只是我记不得了，可旁的也罢，邕良阁的高级暗线上有皇权，下有权财，怎么可能死于非命。”

　　楚越道：“这我倒不知道什么邕良阁，我只记着那个姓钱的行长，很有名头，是蜀越一代极为有名的大商人，乐善好施，白手起家，是出了名的善人，当初南越境内推行流民补贴，他是出钱出力最大的几位之一，赞誉颇多，若非战乱，咱们还说要去拜访。别说他生平善行是否货真价实，单单说白手起家，统一后仍旧常在蜀越南角活跃，少来中原北境，又如何能与洛氏皇族的仇恨扯上关系。”

　　祝朗深思着，脸色凝重，道：“先换衣裳，去见陛下，届时稍安勿躁，看看陛下作何见解。”

　　楚越点头，回身去翻柜子。

　　祝朗坐在榻上不动，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越拿好衣服递给他时，祝朗忽然握住他的手，悄声说：“你先换完去找仲遥，让他用密语联系祝沈，然后在角门等我，旁人问起只说我挑拣。”

　　楚越点头，立马换上了官服，大步出门。

　　祝朗等了一会儿开始换衣裳，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衣领，这才缓缓出门。

　　十五六的年纪，几个月不见，洛靖又长变了些，深邃的眼窝没怎么变，显得明显凌厉利索的双眼格外具有压迫感，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寒水深渊里，竟然藏着灭不掉的烈火一般，洛靖高了些，几乎能平视祝朗，他坐在桌案之前，那身黄袍竟然不再违和。

　　“夫子来的正好，您一直想瞧瞧邓晴，今日便赶着他也在宫中。”洛靖免了他们的礼数，招手让人叫邓晴，放下手中笔墨，带着淡笑，道：“他今日来此说起户部的事，此刻正在御林苑与人争论，夫子且坐片刻。”

　　祝朗笑笑，道：“不急，我们这几个月没少折腾，正是劳累，在陛下这儿歇歇最好不过。”

　　洛靖放下手中的东西，叫人上茶，道：“此次归来，夫子打算做些什么，是操持史书，还是帮着朕忙些科考改革之事。”

　　祝朗有些惊讶，道：“陛下这便要改考了？臣以为察举根基盘深，怕是要徐徐图之，不想陛下已有打算。”

　　洛靖笑道：“先皇御权有道，也给朕留下不少可用之路，趁着他们还没寻到出路，一网打尽才好。”

　　“陛下英明，但改革这事兹事体大，臣是无用，既然邓公子得陛下信任，如今也是时候给个权职，若是要考官时再找臣吧。”

　　洛靖也不意外，道：“朕知道夫子会这么说。楚夫子呢，科考自是有文武之分，夫子如今时时练军，何不也助朕一臂之力。”

　　楚越习惯被这小子无视，乍一听他找自己还有些愣，他道：“啊？呃，臣只会打仗，一介武夫罢了，若是监考或是教教武艺兵法到行，真要改制，恕臣力不从心。”

　　洛靖笑道：“夫子们一个路子的躲懒放权，朕也没办法，只是朕有意在蓟都办个学堂，夫子便为最为博学的臣子将相，设置资格限制，唯有通过考试之人才可入学，学制三年，参加学考，成绩优异者可以直接入朝为官，甚至进入皇阁。到时两位夫子作为文武将相的佼佼者，可万万要帮忙。”

　　祝朗眉头微挑，道：“这法子是陛下想出来的？”

　　“瞒不过夫子，是朕与邓晴商议出的。”

　　祝朗赞许，道：“陛下果真天纵奇才。臣自是责无旁贷。只是不知陛下知不知道霍大人，张大人和几位行长的离奇之死，臣在路上听到人议论此事，人心惶惶，许多人归咎于怪力乱神，怕是不利于朝廷招贤。”

　　“此事朕已着手在查，想来不日会有答案，夫子不必担忧。”

　　“…陛下心中有数便好，既然陛下着手办学，臣便去琢磨一番考制和考点，尽绵薄之力。”

　　洛靖笑道：“这自是极好。”

　　邓晴过了一会儿才来，大步迈进行礼，瞧着祝朗楚越展颜一笑道：“草民见过两位大人。”

　　漂亮孩子笑起来也让人看着舒心，让人忘却许多细节。

　　祝朗笑道：“好久不见，邓公子。”

　　楚越也颔首：“邓公子。”

　　邓晴落座，道：“让两位大人久等实乃罪过，只是前朝的许多老头实在迂腐顽固，总说这读书识字便是士族该有，从前礼崩乐坏也罢，如今合该秩序重建才是，说我们私学推广到民间，是在坏祖宗的规矩。真是笑话，哪个坟头的的祖宗。”

　　祝朗笑道：“公子爽快人，只是朝堂老臣总是如此，想来也费了不少唇舌吧。”

　　“怎么说都不听，自是费口舌。不过不费功夫，倒也还好。只是那些旧派的几个胡、朱二位大人及其党羽，实在是难对付，说如今都城动荡，该先行整治，再做变动，否则会动摇根基。这也罢，后面竟说怪力乱神之事不可信其无，说不准便是近日陛下逆天而行，惹得天谴现世，何其荒谬。”

　　祝朗挑眉，道：“还有这种事？”

　　楚越皱眉，道：“荒谬至极，陛下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指摘。胡、朱二人一个户部一个刑部，原是栋梁，竟然搞这些怪力乱神，简直国之蠹虫。”

　　洛靖看了他两眼，笑道：“夫子不必气恼，朕年少登基，根基尚浅，又非先皇血统，这些杂音实在没法避免。”

　　楚越不满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天纵英才，十岁的文采就能抵几百个这群酒囊饭桶，这些人仗着胡子多年纪大，便知道以下犯上，合该整治。”

　　祝朗拍了他一下，捂脸，道：“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呢，真是年纪越大越不知道修辞，陛下见谅，有些人过了三十二变得不如两岁，实在丢人。”

　　洛靖和邓晴都笑。

　　楚越闭嘴不语，但眼神不服且憋闷。

　　祝朗继续道：“臣等知晓这并非一朝一夕之日，若陛下有所需要，臣等但凭陛下吩咐。”

　　“夫子客气，有夫子在，朕自是如有神助。”

　　祝朗跟着洛靖和邓晴胡扯了会儿，便借由回去了，楚越即便走着一遭迟钝了些，也看得出祝朗心思更沉重了些，他默默跟着，只叫马车快些。

　　到府中时也不过黄昏，路渊作为朝中红人，此刻仍旧被缠在御史台不得抽身，祝朗回屋子的时候，只见到桌案整洁了许多，他关上门，大步走向笔筒，抽出成色最好的狼毫，拉下短绳，抽出封纸，照着烛火瞧了会儿，神色愈发凝重。

　　“怎么了？”

　　“是邕良阁的人，”祝朗语气有些颤抖，看向楚越，道：“死的人，全是邕良阁的人。”

　　楚越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惊道：“你是说......”

　　祝朗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如若如此，在府中便不能言语此事了。这府邸，是......是公子给我们修的，也是他给我们送的人。”

　　楚越抿嘴，道：“他是要追究血仇？可是为何，邕良阁这么大，且如今是他的东西，就算动手，也不该如此急切。”

　　祝朗叹气，道：“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今日邓晴话里话外暗示我们老臣迂腐，暗示是他们传播鬼神之说，以固权避新，怕是要我们顺着查，便能名正言顺推到户部和刑部身上去，如此一来，吏部尚书被害，户部刑部为凶，科改最重要的三部都尽归皇权。一报私仇，二揽皇权，三行科改，不出三载，这朝中便是另一番天地。”

　　楚越吸了口气，感慨：“知道这小子精，不晓得竟然如此有谋略，一举三得，当真绝妙，如此下来，哪还用得着人辅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祝朗摇头，道：“你看那个邓晴，不就是辅佐吗，简直是江桓和祝晓的结合，他们二人看着倒是合拍默契，怕是志在霸业，早有蓝图，他们如今这布局，连祝沈都未必想得透，洛靖即便被传得神气了些，到底是个十五六的，谁能想到有这等心机，若非你我看着他长大，恐怕也难以相信这一石三鸟的石头，出自一个小孩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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