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的温柔[JF]

　　陈耀杰到的时候，宋君浩已经到了。

　　他把车开进了那个小巷子，正倚着车门，手插在兜里，和另一个带着保洁用品的阿姨一起等他。

　　宋君浩看见他空着手，连个袋子都没带，就知道他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听心去，无语地叹了口气，从后备箱掏出一个空行李箱来。

　　“给中介打电话过来。给你箱子，先上去收拾东西。”

　　陈耀杰瞧着宋医生夕阳下的眼睛，在金丝边玻璃镜片后面，冷冷淡淡地，却被夕照映地有几分明澈，格外好看。

　　他一眼望进去，自己都没意识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过箱子点了头。

　　太离谱了，怎么小医生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宋君浩跟着他一起进了房间，陈耀杰去收拾他的衣物，保洁阿姨就开始帮助陈耀杰一起确认清理。

　　宋君浩就四处随便看看，没有个下脚的空，也只好站着了。

　　都是一些普通衣服，干净的陈耀杰装起来了，一些脏的洗不出来的直接就丢掉了。

　　还有一些奢牌的饰品，是陈耀杰从家里离家出走时随便戴出来的。其余生活用品，需要带走的基本没有，宋医生提供的旅行箱，根本装不满。

　　过了会，中介过来了。拿着合同和水电费对账单，进来就皱着眉头，对环境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先发制人指责道：

　　“怎么搞的这样脏？”

　　陈耀杰听见他欠揍的语气就抽了抽眼皮，眼神刀过去，那中介瑟缩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挺起腰，递上水电费单：

　　“请先付一下吧！”

　　宋君浩好像无所觉似的接过那单子，核对了日期和数目，看起来倒是没算错，不过确实数目惊人。

　　陈耀杰拿过来一看，几乎要破口大骂：

　　“这电费是涨了还是被抢了！怎么这么多！”

　　中介一副故作无奈的样子：

　　“因为是商用电啊，本身就贵一些的。”

　　宋君浩扯了陈耀杰一下，示意他冷静，不然他觉得陈耀杰都要对着那张欠扁的脸揍上去了。他冷冷淡淡地开口：

　　“用押金抵扣吧。”

　　没想到中介又不同意：

　　“不行不行，水电费是水电费，押金是押金，不能混为一谈的，不然不好走账。”

　　宋君浩冷冷瞥他一眼，也没再多说，掏出手机扫码把钱付了。

　　把拖欠的水电费付清，因为屋子脏，保洁阿姨很是收拾了一会，垃圾丢进大垃圾袋，房子渐渐有了原本的样子。

　　等收拾完，宋君浩看着中介一间一间地查看卧室、卫生间、厨房，窜来窜去，也没有说什么，陈耀杰不耐烦地对宋君浩说：

　　“宋医生，还要多久呀，太麻烦了。”

　　宋君浩打眼一看，就知道屋子里没什么损坏的地方，见中介看完了，便拿过陈耀杰手里在玩的手机，打开收款码递过去：

　　“转押金吧。”

　　却没想到中介眼珠子骨碌一转，趾高气扬地说：

　　“不行，房子住了这么久，还糟蹋成那个样子，得收取折旧费，押金退不了了。”

　　好呀，这是想黑他的押金啊。

　　“你！”

　　陈耀杰听了脑子一热，他不在乎这几个小钱，但是不能受这气，撸袖子就要上去硬刚。

　　宋医生却一把拽住了激动的陈耀杰，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双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冷地像冰：

　　“我问你，房子，有损坏吗？”

　　“损坏是没有，损耗是有的。”

　　中介见他精英模样气势迫人，有点打退堂鼓了，却依旧嘴硬。

　　宋君浩依旧淡淡地，语气都没有变化，声调也没有提高，却让人不敢忽视：

　　“好，那我要求提供这几个月的房租发票，如果不提供我将去地税局举报你偷税漏税。并且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录音了，无损坏，就无理由扣留押金，我要求在三日内必须全额返还，否则你就等着法院传单寄到你公司去吧。”

　　宋君浩说完，矜贵冷清地站着，那中介张口结舌，似乎从没见过这样有理有据，这么思路清晰的租客。

　　往常他一呵吓，押金就不用退了，反正这个地段的房子便宜，租客流动性大，往往退租就急着走，也不会跟他们打官司。谁想今日碰见硬茬子。

　　“你先慎重考虑我说的话再回复我。”

　　其实宋医生平时也不喜欢这样麻烦，但是他想着已经花钱找保洁恢复原样了，中介还这么欺人太甚，要不是他今天来了，这傻狗就要被欺负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真当这家伙没有人撑腰吗。

　　拢在他宋君浩羽翼下的，谁想欺负一下，是不可能的。

　　他似乎也忘了，他和陈耀杰，不过也只是尚未签订契约的雇佣关系，却已经把他划为自己的归属。

　　中介吃瘪，本来就不占理，只得乖乖把钱转了接了钥匙，还对陈耀杰嘟囔了一句：

　　“你这个哥，可真厉害！”

　　这是个老旧小区，没有电梯。

　　宋君浩在前面走着下楼梯，陈耀杰一片茫然地拎着箱子跟在后头，手里捏着手机。

　　事儿，三言两语，就让小医生这么给平了？不显山不露水，也没大小声，宋小医生不是一般人呀！

　　陈耀杰往日跟着老头子混在武夫堆里，凡事靠拳头说话，只知道逞凶斗狠，头一次见识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的威力。老祖宗诚不欺我！

　　突然他从崇拜的情绪里，又突然好像觉得哪里不对。

　　他抓住那一丝灵感，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在宋医生背后问道：

　　“你，这是在……为我出头？”

　　宋医生打开后备箱，横他一眼：

　　“不然呢？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要的为什么不要？”

　　何况陈耀杰境况不佳，也没人照顾，一副举目无亲、到处流浪、四海为家的感觉。能替他要回来一点，也能帮到他一些。这又是宋医生那不合时宜的善心了。

　　陈耀杰脑子一片混乱：

　　“不对不对，不是钱不钱的事，你是……帮了我，替我打抱不平……”

　　“哦，举手之劳。”

　　宋君浩反而觉得他大惊小怪，淡淡回道。

　　陈耀杰张口结舌，他读书少，无法用成逻辑的语言描绘这种感觉，宋小医生，不仅仅是帮他，也不仅仅是举手之劳，他对他，是另外的。

　　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坐在了宋君浩的车上，依旧有点恍然。

　　这一天的感觉，陈耀杰一直牢牢记得，此后的此后，他成熟稳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终于能表述出他当时的感觉：

　　他能体会到，宋医生冰冷面具下，无情带刺的攻击里，包裹着难得的善意与柔情。

　　这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情感，和今晨的那顿早餐一样，就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方式，出现在他早已不抱期待的、贫瘠匮乏的生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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