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罢满帘风

作者:浅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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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同伴



      虽然一刻不离地盯了她一年多,但清歌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体结构上,真正关注她的活动却是从今日才开始的。
      天色微明,女子神思恹恹地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做饭。厨房里,左边靠墙放着几口小缸,缸里装着各种粮食;正对门的墙边是一口灶,灶的右边是一口水缸,水缸的盖子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蔬菜和瓜果,灶门的两旁放着两只藤筐,分别装着柴草和木炭。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又淘了点米放进去,从灶洞中摸出一个竹管,用里面的火绒引燃柴草。柴草放在左手边,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女子烧了两三把柴草,待有了底火之后,便改烧木炭,奇怪的是,柴草用了之后会少,炭却不会,始终是满满一筐,米缸里的米也是一样。
      女子懒懒地烧着火,一边轻声地念叨着,“不用种地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不用打柴就有烧不完的木炭,还有自来水,这样的生活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吗?为什么还不满足呢?”说完低头垂泪,稍顷,忽然冲出门去,对着天空大吼:“我要出去!让我出去!”吼了几声,仍旧垂头丧气地回来继续做饭。
      无情无绪地吃完早饭,女子拿着菜刀出了小楼,来到一棵主干不是很粗,树冠却不是很小的松树下,爬上去,接连砍了五六根手臂粗细的树枝,下来之后,她把细小的枝叶修掉,截成三尺左右的短棍,用藤条捆成一捆背在背上,来到一棵云杉树下。
      这棵云杉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高耸入云,女子抬头仰望着树顶,自语道:“任何空间,总要有出口,四周没有,地上没有,那就是在上面。”
      云杉粗壮的树干上,搭着一层层的“井”字架或三角架,间隔大约两尺,已经搭了十数丈高,女子攀援而上,到达最上面的脚手架后,在腰间系一根保险绳,继续搭着上升的阶梯,待新伐的树枝用完,终于使自己又上升了一丈。
      从云杉上下来,她摊开双手,上面有树叶染上的绿,摩擦造成的红,松脂混合尘土的黑,可谓色彩丰富,再看衣服,磨起的毛,挂开的口,揉起的皱,应有尽有。她无声地笑了笑,倒像是蛮开心的样子,随后便哼着一支节奏铿锵的小曲朝小楼走去。
      未几,女子端着一个小小的柳条筐来到水塘边,解衣沐浴。浴罢,临水照影,用手指捏着脸颊,喃喃道:“五年前四十二,五年后二十四,多么奇妙,可惜无处炫耀。”她自嘲地笑一笑,挽起湿漉漉的头发,就在水里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净,这才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到小楼。
      把湿衣晾在楼栏上,从屋里拖出一张短榻,女子散发坐在廊下,握一卷书静静阅读,这情景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闲适意,只可惜那看似闲散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深入骨髓的忧伤寂寞。
      书页在一双细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中一张张翻过,直到最后一页。女子掩卷低头,只手遮住疲倦的眼睛,待疲倦缓解,才随手放下书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自语道:“今天居然这么轻易就熬过去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下到厨房,用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蒸煮煎炸,做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餐端到楼上来慢慢享用。
      那是真正的慢、慢享用。她有四五个时辰没有用饭了,按说肯定是饿了,那些饭菜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她吃得似乎也挺香,可她那个用餐的速度可真是慢得可以。
      而这种慢法明显不是为了符合用餐礼仪,因为除了细嚼慢咽之外,其它的规矩她都没有遵守。用餐讲究食不语,她却一边吃一边点评菜色的优劣,改进的设想,也许还要带出从前的用餐感受,甚至由此无限引申,真正是“出口千言,离题万里”了;正襟危坐就更不可能了,她一时踞案,一时斜倚,一时又半躺着闭目细品,一时人凭栏远眺,一时又绕室徘徊。一个人的晚餐,她倒是比参加宴会还忙乎。
      只是在吃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这顿饭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毕竟不管怎么样细嚼慢咽,一顿饭吃上半个时辰之后,也就什么胃口都没了,虽说这位修习乌龟大法已经小有所成,但独自一人用餐,能够磨蹭一个时辰也是极不容易的。
      用餐结束,她却没有一丁点酒足饭饱的满足感,她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如果用一刻时进餐,在进餐的过程中她会充分享受到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愉快,如今把一刻时拉长到一个时辰,这种愉快就被稀释了八倍。
      而且这种稀释还是渐淡式的,如同一勺糖放进碗里,冲上满满一碗水,有一个异常殷勤的侍者站在你旁边,你每喝一口,他就立刻加满,如此连续喝上一个时辰,也就一点甜味都没有了。
      女子意兴阑珊地收拾了碗碟拿到厨房清洗,然后上楼拿了一套干活衣裙,下到池塘里洗去满身油烟。
      沐浴的过程不用说是极之从容的,等她回到楼上,夏末迟迟不肯谢幕的白天也已经被夜晚强行撵到了幕后,月亮升起来,星辉满园,暑气尽退,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
      女子抱膝坐于短榻上,凭栏呆视良久,轻轻叹一口气,持壶斟一樽自酿水酒,怅然举杯道:“举杯邀明白,对影成三人。”
      视线从星月璀璨的夜空收回,背对月光坐着,又默默饮了两杯,她也就起身回屋就寝。
      她倒是想谋求一醉,只可惜这种水酒太淡,而她的酒精耐受度又在她一次次企图买醉中变得越来越强,想要喝醉,就只能挑战自己的胃容量,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如今眼看很快就能入睡了,她才不会找这个罪受。
      女子闭目躺在床上,双手抱着肩膀喃喃道:“我需要一个同伴,请给我一个同伴,求求你……”
      早晨,旭日东升。
      女子站在小楼上俯视着小院,目光从无比熟悉的景物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那棵刺猬似的云杉上。
      最多再往上百尺,就可以徒手攀援了,到那时……
      她有些不敢想下去。
      到那时,就算有出口,她就能出得去吗?
      这个院子有一个无形的墙,站在院中看不到日出和日落,但站在楼上却可以,由此可知院墙应该不是很高中,然而她爬到院子边缘的树上,借助绳子往外荡,却碰得头破血流——明明她起跳的高度是比楼房还高的!
      那棵云杉树离着院墙却有几十步远,她却是没有力量能荡出那么远去,所以说即使上面有出口,她也是跳不出去的,更何况,没有出口的可能性并不小。
      这样小的一个空间,不可能拥有一个独立的星辰系,但此间不仅能看到日月时辰,还能感受到四季更替,这说明这个空间是与外面的大世界相连接的。可是如果上方是敞开着的,又怎么会连一只蜜蜂蝴蝶都飞不进来?
      所以说八成还是出不去的。
      她虽不敢想得这么明白,但心里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于这项工程也就不那么积极。
      “啊,先做个早锻炼再说。”她伸了个懒腰,语气轻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往楼下走去。
      在楼前一阵伸臂踢腿之后,她开始在树木间奔跑,一路跑一路问候着身边的花草树木。
      “牡丹夫人早!”
      “兰姑娘早!”
      “松先生早,很抱歉昨天伤了你,你今天好些了吗?”
      “艾小弟早。”
      “茜丫头早。”
      “竹公子早……”女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忽然顿住,眼睛睁得大大的,口也张着,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不过这个样子只保持了一瞬间,紧接着,她便欢呼一声,快步朝前扑去。
      竹丛边立着一个面目俊美,身如玉树的青衫少年。
      “谢天谢地,终于给我送来了一个同伴!”女子欣喜地呢喃着,扑向那少年,看那架势似乎是要抱上去的,到了跟前却生生忍住了,只拉住那少年的手,殷切地问道:“小哥是哪里人士?谁人送你来的?”
      清歌对这个人类的行为很是不解,可是她的孤独寂寞还是引起了他的同情,因此,旁观了两天之后,他便把自己的肉身移了进来,算是满足她的愿望,给她一个同伴,再者也方便自己随时对这个身体进行修改。
      此时他的元神栖在泥丸宫里,正临摹似地对照着女子的身体寻找自身的不足,因此也就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
      女子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少年始终不言不动,便疑惑起来,细细端详之下,发现他身体僵硬,眼神空茫,心中不禁起了不好的预感,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探他的呼吸,又在他的手腕上探了探脉搏,总算得出一个让她松了口气的结论:“活的。”但是对于清歌的这种状况她终是不解,围着他转了几圈,这个捏捏那儿捅捅,最后甚至推了一把,结果“扑通”一声,清歌仰面倒在了地上,女子终于得出了另一个结论:“大概是被施了定身法。”
      她扶他坐起来,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温柔地说:“别担心,定身法总会解除的,就算解不了,我也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走,咱们回家。”一边说,一边笑咪咪地背转身,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想要背他起来,只是他的个子比她高,体重比她重,如果两人都是站着的,倒也不是背不起,如今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就不太使得上劲,结果那女子攒了几次劲都没能把他背起来,便知这个办法行不通,于是拍了拍了他的肩膀道:“别急,力气不够,咱可以借助工具,你稍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清歌正“临摹”得起劲,哪里肯让这种状态中断!她前脚走,他后脚便调动本体内力搬运着肉身跟了过去,所以等到女子跑到楼上,拖着花厅内的矮榻准备下楼的时候,刚出门就看到自己打算用榻拖回来的少年,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咣当”一声矮榻砸在地板上,女子一脸惊吓地看着清歌,“竟然自己跑回来了。”
      忽然又拍了拍额头,笑道:“是定身法解除了!”
      虽然说得肯定,可是她看向清歌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确定,所以接下来便是慎重地求证:“是吗?”
      清歌没有理她,他现在正忙着,她的想法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体,清歌发现自己制造的人体虽然大致不错,却还是有一些细微处是与这具身体不同的,尤其是这个人类的体内又总有些东西变来变去的,一时有一时无,一时是这样一时又是那样,让他很是困惑。
      没有等到答复,女子便自动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看样子就不是。”因为他的样子还是那么呆滞和僵硬。
      可是,既然没有解咒,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难道是僵尸?”她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到,说完之后还打了个寒噤。
      “看样子不像啊。这么……清新,不能够啊。”她小心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脸上却满是警惕,侧着身子,脚尖也是向外的,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没有反应?
      她又用手掌抚了抚他的脸颊。还是没反应。她不禁吁了一口气,自语道:“我就说嘛,既然答应了给我一个同伴,按理说就该送一个和我相同的物种才是。”
      但她心里仍是有些疑惧,不由自主地收起了那份过度的热情和亲近,仅仅微笑着对他说:“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饭给你吃。”然后又小心加上一句:“好吗?”见他仍是毫无反应,她谨慎地看了他一会儿,弯腰扶起被自己扔地上的矮榻,小心地避过清歌的身体,搬到门外,放在他的身后,再小心地看他几眼,这才伸出手扶他坐下。
      见一切顺利,她高兴地笑了,脚步轻快地下楼做饭,甚至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犹自回头向楼上张望了一下,可就是这一张望,吓得她失声惊叫,一时间,尖利的叫声充斥了小院里的各个角落,直惊得花容失色,树木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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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一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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