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

　　11月中旬的周末，下午，鹿江亭正在楼上学习，忽然听见鹿效林喊他下楼。没想到是常小亨来了，正斜靠在墙上等他。

　　“你来拿作业？”

　　常小亨嬉皮笑脸：“不是！瞧你！咱的交情就只有作业呀？”

　　“那……你是来看牙？”

　　“不是！走，出去玩儿会儿？就在旁边KTV。”

　　“啊？咱俩？我不太喜欢——”

　　“——不是！咱俩大老爷们儿唱个什么劲儿啊。驰子他们都在。”常小亨补充，“就是他让我来喊你的。”

　　“哦……”鹿江亭心恍了一下，“那，那你先去吧，我把这套习题做完过去。”

　　“欧克！321号房啊，等你！”

　　鹿江亭回到房间，没有继续做习题，而是打开了自己的衣柜。

　　还是第一次在周末见同学。穿什么好呢？

　　他站在衣柜前面，把适合这个季节穿的衣服来回打量了几趟，最终决定穿宽松的米色毛衣和牛仔裤。

　　确认好着装后，他还凑近立镜，观察是否需要刮一下胡子。

　　KTV离牙科诊所距离不过百米，鹿江亭莫名有些紧张，走了好久才走到。他慢慢摸到321号房，先敲了敲门，然后意识到里面的人可能听不见，通过小窗看到吴晋东的脸，想是没找错地儿，就推门进去了。

　　“噢买尬噢买尬，这是一定要的啦……”

　　常小亨和谭青驰俩人看着屏幕，边唱边蹦跶，一个赛一个声音大，纯纯嗨了。

　　长长的沙发上除了吴晋东和周涵，还有五六个女孩，鹿江亭认识的，就只有迅速朝他奔来的常小嫣。

　　“你来啦！快坐下！”

　　鹿江亭跟着她坐到正中间。

　　“行呀你大嫣儿！认识这么多帅弟弟呢？”

　　常小嫣豪气地说：“主要是咱们厂人杰地灵。”

　　“我不是你们厂的……”鹿江亭弱弱地说。

　　“来了就是一家人！”常小嫣给他递了罐饮料，“要不先去点歌？”

　　“我不会唱歌……”鹿江亭开始后悔过来了。

　　那边的男子二重唱唱到尾声：“我随时Okay就等你电话……”

　　谭青驰对新进来一个小伙伴浑然不知，唱完坐回沙发上，给人递麦克风时，才借着MV的光看到旁边坐着的是谁。

　　“江亭？！”他惊讶得甚至往后缩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鹿江亭皱起眉头：“不是你让常小亨叫我来的吗？”

　　谭青驰“欻”地看向常小亨，常小亨“嗖”地一下躲到常小嫣背后，常小嫣笑着说：“周末嘛！大家一起玩玩不好吗？”

　　谭青驰越过鹿江亭捏她的脸蛋，故作凶恶说：“你当人家跟你似的不学无术，耽误人家学习你负得了责吗？”

　　坐得直挺挺的鹿江亭接茬说：“那我走？”

　　“别别别！”常小嫣都顾不上解救自己的脸蛋，钳住鹿江亭的胳膊，“今天姐姐生日，一年就这么一次，你就当课间休息一会儿呗？”

　　他们说话的工夫，周涵唱到“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连续的破音引起大家疯笑。他自己也笑得不行，对坐在点歌台的吴晋东说：“今天本歌王状态不好，切歌切歌。”

　　“喔好……下一首《浮夸》，谁点的？”

　　谭青驰举手：“我我我！”

　　他坐到屏幕前的高脚椅上，背对着观众。

　　“有人问我，我就会讲，但是无人来……”

　　和刚才唱《噢买尬》截然不同，他轻轻开口，唱的是粤语，很有那味儿。大伙儿也不聊了，在两句的间隙热情喝彩。

　　鹿江亭听不懂粤语，但喜欢这种秀气的发音。MV的场景是昏暗的车厢，只有极少的时候照进光。谭青驰的背影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显得孤单，和独坐在车内的陈奕迅一样。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服务生提着一个很高的盒子进来。

　　“蛋糕店刚送来的，是常小姐订的吗？”

　　“对！”

　　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小心地打开，展示出一个三层的蛋糕，奶油味和果香一块儿飘出来，诱人得很。

　　常小嫣拿出拍立得，拉着大家跟蛋糕拍了好一会儿照片，才进入许愿环节。

　　刚把眼睛闭上，她幽幽地说：“谁再敢把我往蛋糕上按，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他的忌日。”

　　常小亨默默收回手，嘟囔：“至于这么狠么……”

　　话音未落，常小嫣迅速薅起一把奶油，往自己弟弟脸上抹去！

　　“哈！上当了吧！”

　　蛋糕大战在所难免。

　　鹿江亭躲避斗志最为昂扬的常氏姐弟，可另一侧的谭青驰也是大家的疼爱对象。最终没有一个人是干干净净离开包厢的。

　　谭青驰在洗手间擦头发，可越弄越糟糕，腻在一起的头发让他显得十分狼狈。

　　“这样怎么去爷爷家啊……”谭青驰看了眼时间，忽然问，“你不就住这条街么？我能去你那儿洗个头吗？”

　　鹿江亭怎么也没想到，谭青驰会来自己家洗头。好在他有点洁癖，房间还算整洁。再想到谭青驰的居住环境，他便更有信心了一些。

　　谭青驰很快洗完，在浴室喊：“吹风机在哪儿啊？”

　　“我给你拿。”

　　谭青驰打湿的发尾一绺一绺垂着，他看着鹿江亭拿出吹风机，随手把碎发往后一抹，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变得成熟起来，结合他直楞楞的下颌线条，这种成熟中还带点硬汉的凌厉。

　　“这个旧吹风机的线接触不良，你得用手按着点它的接口。”

　　鹿江亭手把手教他，但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让吹风机吹出热气。

　　“算了不吹了，我得赶紧走了。”

　　“大冬天的你这样出去是想感冒？”鹿江亭把他扯回来，“我帮你吹。”

　　5厘米的身高差让鹿江亭不得不抬高手，谭青驰通过镜子注意到了，便歪着头降低高度。

　　鹿江亭把手指插进他偏硬的发丝之间，轻轻拨动，和它们一起接受热风的吹拂。手腕偶尔会碰到他的耳廓，蹭得有些痒。

　　旧吹风机发出的噪声有气无力，但足以掩盖神色如常的少年心跳的喧嚣。

　　“嗯？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风吹的。”鹿江亭闷闷地答。

　　“你这里也沾到奶油了。”说着，谭青驰伸手在鹿江亭颈侧某处划过。

　　短发很快就吹干了，谭青驰道谢离开。

　　鹿江亭回到空房间，出神地描着空地走了几圈。忽然想起常小嫣送了照片，哒哒哒走到门厅掏羽绒服口袋。

　　一张是他的单人照，坐姿端正，表情平静。另一张是他和谭青驰的合照，坐姿并不端正，表情也并不平静。谭青驰爽朗地笑着，亲切地搂着他，比着剪刀手，指尖戳在他脸颊上。皱眉和微笑同时出现在鹿江亭的脸上，好像面对的是一个调皮但讨人喜欢的小孩。

　　这太明显了。

　　再哄骗自己就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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