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天气

　　裴言看着黄又青在格外宽大的白色长袖里格外瘦削的肩颈，有点想提醒一句外面还很凉带件外套，脚尖不安分地在地上动了动，最终还是按住心思，只是看着对方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嬉嬉笑笑着去了操场。

　　等黄又青回过头的时候，裴言已经不在看台上了。

　　下课的时候黄又青和林午在楼上打闹，楼梯上嗖得掉下来一只运动鞋，松开的鞋带在金属扶杆上发出轻轻地碰撞的声响，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在白衬衫上蹭了个大脚印。

　　鞋吧嗒摔水泥地上了。

　　林午从上一层楼梯冒出脑袋，看见砸到人了，慌得脸都涨红了，脚上只穿着袜子就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蹦下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裴言吃痛地捂住肩头。

　　真正的罪魁祸首黄从林午后面冒出来。

　　还没等开口，就看到裴言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个激灵就转身跑了。

　　“......?\"

　　黄又青可是个被人宠溺坏了的暴躁小狮子，又聪明过人，暗暗敏感地炸了毛。

　　跟谁赌气一样，一个多余的眼神都舍不得给。早操的时候明明裴言就在黄又橙身边，他整个脑袋跟落枕一样，只朝着弟弟的方向。

　　林午看着黄又青脸色不佳，暗自嘀咕，“哥怎么跟自己被砸了一样。”

　　说的也没错。

　　黄又青就是觉得不痛快。

　　自己见死不救好像是不对......

　　但我是个小混混啊，跟流氓讲什么道德嘛。

　　***
　　黄又青痛痛快快踢完一场球，洗了个澡，立刻溜出来，更衣室里都是汗津津的过剩的荷尔蒙的味道。天色渐渐暗淡，黄又青注意到楼上隐隐约约有人声，心中微妙地一动。

　　林午这小子今天这么好，能等他一起打游戏？

　　越走越近，周围愈静，教室里的动静也愈发清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眼皮一跳。

　　“......那你看看我究竟能不能......”

　　越走越急，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弄、 死 、你。”

　　不是他们国际班，而是楼梯另一边的教室。

　　黄又青不准备管闲事，往门里瞅了一眼，就愣住了。

　　裴言正对着他，瘦削的身体向后微倾靠在窗户上，屋外的微光透过深色的窗帘加深了面部轮廓的阴影，不知是不是听见什么声响，看了过来。他神色不变，眼睛微斜着给了黄又青一个怪异又平静的暧昧眼神。

　　黄又青：......

　　两个人挡在他的身前，不过看侧脸也大概猜出了是谁。

　　黄又青烦躁地微微皱起眉头。

　　眼神下移，大概是打碎了什么，一地陶瓷碎片混着土。

　　“啧，看来之前人家说的都是真的，臭——基——佬——”

　　空调转动叶片的声响，在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兀然被放大，仿佛在颅腔内引起巨大的嗡鸣声。

　　“要么赶紧动手，要么滚。”
　　裴言妥协般地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和敷衍的样子。

　　后面就是停车棚，于是偶有车辆经过，惨白的灯光从半壁玻璃穿透，毫不客气地从所有人身边碾过去。对面的人清冷的神情看得尤蒙然有些晃神，轻蔑，目光中隐约是半带怜悯还是冷漠。

　　总是这样遥不可及。

　　裴言淡淡地开口，恹恹地抬了一下眼，“反正这里有监控。”

　　“我倒是无所谓啊。”
　　尤蒙然的下巴绷得更紧了，一条腿逼近裴言□□。

　　裴言抿了抿嘴，对方突然靠近的时候，心头一跳。
　　瞟到尤蒙然身后黄又青不善的表情，下意识举起的手悄悄地缩到身后，小鹿一样的眼睛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拳头挥过来的时候，他凭着求生本能一个激灵想要躲开，一只手还是猝不及防牢牢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难以抗拒的力量强行将他往前拖了几步，指甲尖锐地卡在肉里生疼。

　　就算再嘴硬，他毕竟是没怎么动过真格儿的，咬紧了牙根，两只手下意识就用力去扒牢牢卡住自己的手。

　　侧方一股陌生的力量一脚直揣在腿上，动作粗鲁，膝盖磕在地上很疼。

　　压迫感和窒息感。裴言觉得眼角有湿气不断上涌。

　　黄又青毫不犹豫地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教室比屋外更加昏暗，冰凉的空气迅速从袖口领口灌进来，有了某种粗粒的质感。

　　***
　　用力一蹬。
　　眼皮抖动着，牵扯着，眼睛上挨了很重的一拳，呆滞的目光过了好久才渐渐从黑暗中逐步恢复，渐渐聚焦到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

　　什么东西刺棱棱地扎着脖子了。裴言伸手一摸，妈的，被打蒙了，还以为是刀子。

　　桌上试卷散了一地，回形针蜇人。

　　裴言用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就像酣畅淋漓干了一仗，浑身脱了力，勉强地把被汗浸湿的软塌塌的刘海掀了上去，衬衫黏黏糊糊贴在腰肢上，就好像刚刚被雨扑头盖面淋了一场。喉咙里有强烈的灼烧感。他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喝一口水，结果混混沌沌坐起来又是一阵放空。

　　两个混蛋还是跑了，想来大概还是不抗揍的。

　　黄又青下手拳拳到肉，他看着都有点胆战心惊，反倒害怕他下手没个轻重，之后被两个小混混碰瓷。

　　天已经完全黑了。

　　浑身脱力的感觉渐渐消散，裴言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总算按到了金属开关。

　　手上一痛，烦躁连同着刚刚的记忆忽然被照亮然后又是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其实他也很糊涂，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尤蒙然和另一个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家伙围在角落里了，不过他们找他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黄又青踢了一脚他还没拉上拉链的书包。但是裴言没看他，而是把一厚打的试题用架子细心地夹起来。

　　结果这个文件袋直接被扔飞了。

　　裴言这才抬起眼。

　　“喂，有没有事儿啊。”

　　隐隐嗅到凑近的人身上浓郁的洗发水味道让裴言忍不住撇开眼，微微蹙眉。

　　“之前不是挺能打的嘛？这会儿就俩人就给你堵教室了啊。”

　　黄又青语调轻松，一手扶起刚刚掀翻的桌椅。

　　裴言恹恹地抬了一下眼，不过没敢光明正大地翻个白眼。

　　黄又青对上那一双相似的充满了漫不经心的眼睛，有些莫名，更觉得恼怒。他冷笑道，“大哥，是我救的你啊，能不能态度好点儿。”

　　裴言这才略带不痛快地说，“我没事儿，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没事儿，”黄又青背对着他，把一厚摞书从地上抱起来，“昨天.....昨天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我认了，我向你赔礼道歉——”

　　裴言没说话。
　　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心情已经变得轻快起来了。
　　有些没有被人发现的期待就像缺氧的鲸鱼，暗自浮出了水面。

　　黄又青继续说，“那今天咱俩就算还清了呗，以后井水不犯河——”

　　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的人“撕”特别痛苦的一声。

　　“嘿！手上怎么流血了！你不是说你没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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