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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静心和尚佛前坐，胡闹小鬼坛下闹
喂喂，是你自己叫我来叨扰你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阮明清心里愤愤想到，脑海中闪过那个臭和尚气急败坏的样子。
第二天的时候，阮明清缓了过来，这丫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对于这次受伤，她已经完全归罪到了净明身上，虽然说是净明和尚救了她，但是这是两码子事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恩报恩，她可是一个是非恩怨分明的女鬼呐，况且和尚在这里也是一个人，一定也非常无趣吧。
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她想接近这个一直以来唯一能够在她不显形的时候就能看到她的人，虽然他是个和尚，是个法力高强的俊俏和尚，但是她还是很想在他身边。
这个私心她会一直深深隐藏的，或者说，甚至连她都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做鬼的时间久了，一些活着的时候的记忆和感情在时光的洪流中冲淡，被淹没，最后没有了一丝痕迹。
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阮明清努力提醒着自己不要瞎想，口中还念叨着如何如何捉弄那和尚的事情，之后便飘飘然离开了空寂的竹林，竹木萧萧，青叶瑟瑟，一道暗灰色的影子随风而散……
***
“喂喂，和尚，我可是个很诚实守信的好鬼哦！”
待到第三日时，阮明清就时而蹦跶时而飘荡地来到了净明的面前，得意洋洋地指着净明的冷颜，笑道。
净明不语，缓缓睁开眼看了阮明清一眼，继续念着对阮明清来说如同噪音一般的佛经，把正在兴头上的女鬼晾到了一边，继续自顾自做着佛事，气得一边的女鬼好不尴尬，顿时间便有七窍生烟，差点直接飞升了去的症状。
不过，虽然说净明的安静日子没了，阮明清被无视得彻底，但是却也是自此以后袁府中的人们便再度过上了幸福安康的平静生活。
这不，袁老爷袁承义的五姨太又怀上了袁老爷子的第八个孩子，这可真是个老来子啊，最初的时候五姨娘再度有喜的消息乐得袁家上下把净明当成菩萨一样供奉着，但是最近后院庙中的人气却是越来越少，袁家的主人们似乎已经把那里遗忘，连原本还经常光顾后院的女眷也因为后院庙中时隐时现的鬼影而吓得不敢靠近。
人呐，就是这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疼之后也就忘了那医治他的人。
阮明清蜷着膝坐在寺庙的屋顶上，想到。
明晃晃的阳光让她的身心都渐渐温暖了起来，即使身为鬼，也是。
***
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常建《破山寺后禅院》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净明被骚扰至今，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但是内心却渐渐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难道这便是传说的不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抑或说是在沉默中扭曲？
鹅米豆腐……啊不，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无量功德，善哉善哉……
***
“小鬼。”
“什么事？”
听到净明突然叫她，阮明清停下了五音不全的唱曲，这是从前不久进府的戏班子里听到偷学来的小曲，却也是让净明这清修之人陷于这噪舌地狱的绝世魔音。
凑近净明，阮明清问道。
“你是什么姓又名什么？”
净明放下了手中敲打的木鱼，道。
“我吗？”
阮明清这才想起她似乎还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生前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她竟然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心中惘然，阮明清的眼神中充满着无限惆怅，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小鬼么？”
净明不由地失笑出声。
“忘记了！”
阮明清垂下眼帘，黯然道。
“忘了也好。”
净明敲了一下木鱼，似乎还要继续诵经，但是却停了下来，“死后之人在这世间流连太久，就会忘却很多东西，但是即便是遗忘了过去，现在却依旧在经历着，就如此不断的轮回，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比起已经经历过的过去，飘渺的未来，现在是更需要把握的。”
“阮明清，我叫阮明清！”
阮明清猛地睁眼，迫切地望着净明，似乎在他眼中寻觅着什么。
她希望他能够记住她的名字，她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如此虚无的存在，甚至连记得她的人都没有！
这般飘渺，这般绝望，这般……寂寞……
“阮明清么。”
净明淡淡重复了一遍，便继续敲打起木鱼来。
阮明清望着净明的侧脸，很是失望。
果然，她不该抱有任何幻想，她是鬼，一个需要被引渡往生的小鬼，他是人，一个超度众生的和尚，六根清净到比他那个光光头还要干净，他是来超度她进入轮回的人。
命中注定，他们只是超度和被超度的关系，除此之外，他们再无瓜葛。
她的期盼只是一种没有实际的绝望罢了。
她还想做什么？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哈哈哈……
***
寺庙中，阮明清那只有净明才听得到的狼哭鬼嚎隔三岔五就会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而净明三天两头追着阮明清诵经超度的声音在阮明清听来简直比那男女间的□□声还要让人作恶，比她的鬼叫还要恐怖，纵使是阮明清无比厌恶这诵经之声，每每都用更加难听高昂的噪音来抵制，但是净明却还是不厌其烦地念诵着，他相信有朝一日，这个叫做阮明清的小鬼总会被超度，总会升天的。
当然，阮明清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每当净明做功课时，阮明清便跑去净明跟前做鬼脸，试图引起净明的注意，然后被净明的法术给强行制住扔到墙角去画圈圈；
抑或是净明在打扫佛台，清洁佛像时，她就去吹散那尘堆，画花那佛像，让净明白忙一趟；
他诵经，她就引吭高歌，继而被净明一个禁口术给封了嘴；
他燃烛上香，她便泼上一杯冷水……
面对净明无可奈何的责备时，她往往显得更加无辜，她真的真的是太无聊的，她可以保证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是有意的……
然后净明总是扬起一抹淡泊的笑容，道：“罢了，小鬼在边上好生呆着吧。”
他从来都叫她小鬼，而很少称呼她的名字。
看着那笑，阮明清觉得无论多少次都不会看够，这样的笑，让她感到温暖，让她瞬时平静，让她觉得安祥，却也让她更加心痛，也更加不愿离开他……
但是她知道，这是如何荒谬，如何绝望。
她不愿去投胎，她想要守在他身边，无论如何！
若是被他超度了，她便再也见不到他，她更会忘记他，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她和他的回忆了！
但是她是鬼，他是人，为何她会是鬼，为何啊……
她不是人，若她是人，她若是人，若是人的话，也许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可能吗？
是啊，怎么可能？！
她若是个人，也是个平凡女人，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和一个无欲无求专心礼佛的和尚有所交集？而这和尚怎么对一个女人有情愫？
蓦然间，阮明清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愚弄于她，对这个天地便更加怨恨了起来，原本开始淡散的阴郁再度加倍袭上她的心头。也许，也许，她是人的话，就还有最后一线机会，但是为什么老天连最后的连她的一丝希望都要剥夺，现在的他们，是永远不可能的！
***
看了眼有些不对劲的阮明清，净明依旧和往日一般诵经礼佛，平静得让阮明清几乎崩溃。
从有记忆开始，自己便是在寺庙中生活着，清心寡欲的生活，一心向佛的理念，让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平等相待，无论是人，是兽，是物，还是魔怪，但是眼前这个小鬼……
这个小鬼却让自己有了一丝心软。
净明顿了一下，他的心房不知在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弥陀佛……
佛渡众生但又有谁来渡佛？
人都希望佛能救他们，但是谁才可以救佛？
佛也是从人变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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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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