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

　　郑尧的生存能力很强，人也很活络。上午销完了，他下午又去进一次货。每天的货都走得最多。不几天，公司就安排他跑大一点的零售商，再不用拖着好几箱小食品走街窜巷。他背个黑色牛津包，一家商店一家商店的跑，讲妥了就开票，然后由公司安排送货。
　　为庆祝尧的升职，杰生带我们出去吃饭。
　　一进饭店，在大堂最显眼的地方就看到一个大鱼缸，里面游着好几条色彩绚丽的热带鱼。尧跑了过去：“天哪。”显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热带鱼。“颜色像画上去一样，怎么这么漂亮。”
　　“因为这些鱼在恋爱，爱的程度越深，颜色就越鲜艳。”我说。
　　“奇妙的想法。”杰生看着我，含笑说。
　　“人要是也这样就好玩了。”尧说，“你爱不爱别人，只要看你身上的颜色艳不艳就行了。”
　　“可是对某些人来说，伪装要更安全得多。”我看着杰生说。
　　杰生回避了我的目光。
　　我和尧要了可乐，杰生要了一瓶白酒，一个人自斟自饮。渐渐地，我发觉有点不对劲。杰生的酒喝得很快，也不吃菜，也不说话，喝了酒就热辣辣地盯着尧看，看得尧浑身不自在。
　　“你不要再喝了。”我把杰生的酒瓶拿过来。
　　“你不知道我的酒量。”他把瓶子又要了回去。
　　尧只闷头吃菜。
　　“我吃饱了，你们呢？”我说。
　　“我也饱了。”尧放了筷子，把杯里的可乐一口喝干。
　　杰生付了帐，我们走出来，饭店后面有一个不大但幽静的小花园，杰生提议去坐坐。
　　“让我穿穿你的鞋。”我们在石凳上坐下后，杰生突然对尧说。
　　尧脱下他的运动鞋，杰生把脚插了进去。
　　“正好，”他笑着，“不大也不小。”
　　尧也穿上了杰生的皮鞋，松松地，有点大了。
　　“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杰生问我。
　　“没有。”我说，“你很正常。”
　　“如果觉得我不堪忍受，你们就走开，不要理我。”杰生说。
　　“那我就先走了。”我说。
　　“我有那么糟糕？”杰生又问。
　　“你一点也不糟糕，你好得很，太好了。”我说，“所以我要走。”
　　“不要走。”杰生说：“我知道我很糟糕，但是……”
　　他停了下来。
　　我等着他往下说，但没有了下文。
　　“但是什么？”我问。
　　“没什么。”他说：“我们走吧，我还要回公司去。”
　　我和尧坐上一辆计程车回家，尧有些怔怔的，我问他：“怎么不说话？”
　　他把头靠到我肩上，“我不喜欢杰哥那么看我。”尧突然说。
　　“杰哥和我都把你当朋友，忘年交的那一种。”我说。
　　他看向窗外，过了很久，才转过头来。
　　“杰哥是有本事有内涵的人，他会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他是看中我什么？”尧似乎明白了什么，至少他有了疑问。
　　我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比他来得早一点。
　　尧并没有等我的答案。“我自己知道我内在里什么都没有，我有的只是一个年轻漂亮的身体。”尧说，“我能拒绝他吗？”
　　“你能。”我说。
　　“我不能，他只要一个电话，老板马上就解雇我，我马上又成了一个叫花子。”他说。
　　我把他的头从肩膀上移到我怀里，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会成叫花子的，你也不是只有一个年轻漂亮的身体。”
　　他抬头看我。
　　“相信我这句话。”我对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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