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

　　第二天，是一羽三十岁的生日。一大早，我便在微信给他发了个祝生日快乐的动图，过不了多久，一羽的电话打了进来。
　　“还记得我们约好了，生日那天你会和我在一起。”
　　“你女朋友呢？”我问他。
　　“她不知道我今天生日。”
　　“那个约定你用不着遵守的。”我说。
　　“怎么讲？”一羽问。
　　“你如果和她一起庆祝，我也不会介意的。”
　　“你说这话简直就是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伤口在哪里。”话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
　　“不要这么没心没肺好不好。”一羽用戏谑的夸张口吻说：“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我永远的伤口？”
　　我知道我伤他太多。有时候依他，也是出于歉意和友谊。但有一个底线，我得守住。我们步行穿过新建的晴川桥，来到长江和汉水的交汇处——南岸嘴。
　　长江浑黄的水和汉江浑绿的水互相渗透，一团团黄的水穿插在绿的水当中，一团团绿的水又穿插在黄水之中，并没有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汉水流向长江，长江流向东海，东海流向太平洋。
　　和一羽并肩坐在江边的石凳上，他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我不知道我自己将流向哪里。
　　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
　　是尧。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哪儿呢？”
　　隔着话筒，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在橱窗前望着我的男孩无助的目光，闻到他身上那种类似藻类植物般的气息。
　　我在哪儿呢？
　　我问自己。
　　没有答案。
　　我不顾一切地说：“你过来吧。”
　　一羽不悦地问：“是谁？”
　　“一个小孩子，外地来的，到处流浪，很可怜的。”我说。
　　“你什么时候干起公益事业来了？”一羽对外人的介入耿耿于怀。
　　“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只好撒娇。
　　尧很快就到了，我给他们做介绍，一羽对尧炫目的漂亮外表有些吃惊，抢在我前头开口：“我是她的男朋友。”
　　尧看我一眼，大方地向一羽问好，然后挨着我坐下。
　　大家一时找不到话说。尧突然站起来，跑下堤坝，蹲在水边去够汉水里的水草。那水草有肥绿的圆叶片，底部发黑，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不过顶部却开着淡紫色的花。
　　一羽轻声地对我说：“这是小孩子？他比我还高，看他看你的眼神，你别蒙我啦！”
　　江上的浪一阵阵往上涌。我不知尧要干什么。我一边惊呼小心，一边要一羽去帮他，一羽没动。
　　尧好不容易抓到一片叶子，顺手一带，带出一大串草来。他选了一株干净完整的水草摘下来，跑上堤岸，递给我。
　　那株草上开着5朵单瓣小花，那种脆弱的紫色，居然十分美丽。
　　这样的浪漫，一羽永远不会有。
　　“这是我收到的最有创意的花。”我说。
　　一羽把头偏到一边。他生气了。
　　我们坐上一辆计程车到最近的一家“太子”酒轩去吃饭。
　　在饭桌上尧问：“你们认识几年了？”
　　“五年。”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
　　“你以为结婚是怎么一回事？”一羽问。
　　“就是你和她住在一起，你只对她好，她也只对你好。”尧说。
　　真的，就这么简单。
　　“你们在一起五年还不结婚，那你们不可能结婚了。”尧又说。
　　我和一羽面面相觑。
　　“你是怕她不能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不敢结婚？”尧问一羽。
　　“那你得问她，她对每个人都和蔼可亲着呢。”一羽说。
　　“我是一个好女人嘛。”我冷冷地说。
　　“喝酒，喝酒。”一羽说。
　　吃完了饭，尧要去上班，先走了。
　　一羽说：“把这小子一看，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无言。我不能在一羽生日时扫他的兴。其实我和尧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羽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这方面他一辈子也学不会像尧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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