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纪

　　吴俊走进学院，一路跟熟识的同事、学生微笑着打招呼。回到办公室，先稳定了下情绪，他打开电脑，熟悉了一遍课件。吴俊的教学习惯是每年寒暑假就将下一学期的全部教学讲义准备完毕。学期内，他再根据全球人工智能行业发生的新变化进行修改，提前一周请自己带的研究生将预备讲授的内容制作成课件。

　　吴俊浏览完毕，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接着，他又用大约十分钟浏览了一遍当日的科技新闻。然后起身前往二零一教室，准备上课。

　　这学期，根据学院和系里的安排，吴俊每周三上午八点钟到九点半要给本科二年级的学生讲授《机器学习》。教室里早已经挤满了学生，除了人工智能专业本科的，还有他带的三名研究生。另外，也吸引了别的院系许多对人工智能感兴趣的学生来听课。当然，也有些学生纯粹是来看颜值的。没有座位的学生，要么自带折叠小板凳坐在过道里，要么站着，进不来的学生只能站在走廊里等待机会。幸好这门课是被安排在二楼的教室里，如果在一楼，院子里都站满人也为未可知。

　　吴俊走上讲台，先扫视了一圈，如往常一样先说了句：“大家请安静，有位置的同学请坐好，没有位置的同学辛苦了！”说完他向台下微微鞠躬，稍作停顿后说：“同学们好！我是吴俊，现在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基于概念的学习……”他的研究生一早接到他的微信，如往常一样，在课前就将投影仪打开，课件首页已清晰地显示出来。

　　整节课，台下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睡觉玩手机，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这位年轻的学界翘楚滔滔不绝地授课。吴俊平常少言寡语，不像卫佑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但是一到了课堂上，他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扎实的学术功底，使得他总是能将晦涩难懂的理论深入浅出地讲解明白。旁征博引，风趣又恰当的举例，也让整堂课充满轻松、活泼的气氛。再加上他习惯穿一身深色西装来讲课，高挑的身材配以清隽的面庞，儒雅的气质更是展露无遗。让人感觉整座教室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是为讲台中央而生的学术明星！

　　快到九点钟的时候，吴俊如常讲述完毕。本节课开始进入提问环节，他耐心地讲解学生们提出的层出不穷的问题。下课铃声响起，大家仍无离开之意。吴俊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指着显示出来的电子邮箱地址说：“还有疑问的同学，可以将问题发送到我的邮箱，我或者我的研究生会在下周上课前逐一解答、回复。现在下课，同学们再见！”看着老师离开，学生们也慢慢散去了。

　　吴俊上课从不点名，他觉得用这种方法来维持听课率和作为考核学生的标准，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学生的折磨。看着又是一堂人满为患的课程结束，系里一些同事打照面时，向正走向办公室的吴副教授投去了羡慕又略带嫉妒的目光。

　　回到办公室，吴俊喝了点儿温水，稍事休息。然后开始换了衣服进实验室，检查研究生这几日的进度。因为他提前回来，项目还没有完全完成，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交代了几句就出来了。

　　按照学校的要求，下个星期一的下午，他要做一个题为《人工智能时代前瞻》的讲座。回到办公室，他就开始对前期准备的讲座材料进行整理。

　　大约十一点钟，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吴俊接起来，来电的是系主任郑国明教授：“吴老师，你回来了？现在方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郑主任让自己去干嘛呢？吴俊心里犯嘀咕，挂了电话，就赶紧到系主任这里来了。

　　“主任，您好！您找我有事？”吴俊进门先打招呼。

　　郑国明正在看图纸，回头看见吴俊，很热情地冲他招招手说：“吴老师，你过来，我们一起看下这个。”

　　这是一辆智能汽车的设计图纸。郑国明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智能汽车，的卢就是他带领系里的师生开始研发的。因为专业水平的关系，他对吴俊特别关照。吴俊回母校任教，就是他向学校据理力争，才使吴俊起步就获得了副教授的职位。

　　“主任，我今天忘记把的卢开回来了。”吴俊一边研究图纸，一边想跟郑国明解释。

　　然而，郑国明并不在意。他让吴俊认真看图，还说：“没关系，你可以多开几天。但是开回来的时候，你要给出一个书面的试驾报告，对它的优缺点进行全方位的剖析。我让其他试驾的同事也每人出一份报告，到时候综合意见。以便接下来更好地改进，让它可以早日实现量产。”

　　“好的，我一定尽快完成这个报告。”

　　两人对着图纸仔细审视了一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自的看法。聊着聊着，吴俊就问：“主任，这是的卢的升级版吗？”郑国明说：“算是吧。但是我不是很满意，等你们的试驾报告出来了，我们大伙儿再一起改改。”

　　“我觉得这个双中枢的改进还是很有必要的。虽然单中枢目前看来足够用，但是未来随着智能化水平的不断提高，显然会产生问题。”吴俊指着图向郑国明提出来自己的看法。

　　这本来是吴俊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意见，往常郑国明也只会表示接受或者其他看法。但是这次吴俊说完，他觉得郑国明看他的眼神是疑惑的，是不置可否的疑惑。

　　郑国明自己再确认了图纸设计之后跟他说：“的卢本身就是双中枢设计了呀。”

　　的卢是双中枢的？但是昨天回合肥的路上，它自己告诉卫佑是单中枢的。的卢在说谎？吴俊把视线重新移到图上，低着头，怕郑国明看出什么。

　　“吴老师，的卢的图纸你是看过的。双中枢的方案，也是系里最终讨论决定的，当时你也参加了。刚才怎么又突然这样说。”郑国明还是把疑问说了出来。

　　跟郑主任讲自己完全不记得见过的卢那张双中枢的图纸吗？不记得系里讨论过这件事吗？要不要说自己上周去参加“全国人工智能发展座谈会”之前，看到的最新的图纸仍然是单中枢的？要不要说的卢讲它自己就是单中枢的？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让他感觉奇怪的事，这几天发生的怪事已经不少了。但是他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郑主任的话，这间办公室里的空气也跟着沉默了。

　　郑国明见吴俊许久不答话，也没有追问，这符合他的性格。在面对下属或者学生时，他不喜欢揪着一个问题不放，他愿意给同事和这些孩子们信任和空间。哪怕是出现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只要不是法律和道德上的原则问题，他都可以不理睬。他希望宽松的环境可以让大家全身心的投入到学术研究中，而不是产生不必要的担忧。

　　郑国明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一刻。他首先打破了沉寂说：“吴老师啊，不要想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吴俊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就随着郑国明走出办公室，往教工餐厅来了。

　　一进教工餐厅的门，郑国明就看见了周亚南，她正跟神经传导实验室的几个同事在一起用餐。他带着吴俊先走过去跟这几位同事打了招呼，然后两人到窗口打了饭菜，在周亚南左侧的空位坐下来。

　　大伙儿边吃饭边聊天，郑国明跟周亚南说：“周老师，今天很是抱歉啊。都怪我把吴老师叫过去谈话谈得太久了，耽误了你们两口子一起来吃午饭了。”

　　没等吴俊开口，周亚南赶忙说：“郑主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再说，我们现在不也是在一起吃嘛。”

　　郑国明接着调侃：“你们两口子可是咱们学校闻名的模范夫妻。吴老师儒雅英俊，你也高雅漂亮。谁不知道你们每天都是一起上下班，牵手一起来吃午饭，从来没听说你们两口子吵过架。这恩爱秀的，我们都被甜得不要不要的了。”

　　大家听了都乐了，吴俊夫妇也略带害羞地笑了。

　　郑国明认真地跟大家说：“这一点我们都得向他们夫妻学习啊。”转头他又跟周亚南说：“还有，吴老师性格是细致入微，你呢？爽朗大方。但是两个人工作又都很认真，既互补又相似。这很难得呀！”

　　听着丈夫的领导当众夸赞，周亚南心里乐开了花，回道：“哪里有主任说的这么好呢，我们俩得继续努力，向您说的这方向努力啊。”

　　几个人就这样边聊边吃，只是吴俊在表面应付的同时，早已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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