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灯火阑珊处

　　陈伯

　　我原先是严将军手下的一个副将，后来受了伤，上不了战场，于是安心地在将军府讨了个差事——管家，全府上下都归我管，算二等主子。月薪百两食宿都包，还管养老！——多好的差事，也算是走上人生巅峰，就待迎娶白富美了。

　　可这白富美，算是没望了。不过有将军府这一大家子做亲人，也算是子孙在旁了，尽享天伦了。这辈子，过的不错，该是老天赏我的！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提小姐和新姑爷了。
　　最近将军府的上空弥漫了一股怨气和怒气，如果你路过将军府，听见有人边扫着地便骂，听见有人在墙角嚎啕大哭，听见有锅碗瓢盆瓷瓦俱碎的声音，请不要惊讶，那是因为——我们将军府疼着爱着捧着护着娇着惯着宠着敬着的大小姐——嫁给了一个人心不古衣冠禽兽其心可诛恬不知耻俗不可耐狼心狗肺厚颜无耻的——小人啊！天可怜见！

　　“小姐回门啦——”一声传报响彻天际。

　　“陈伯！”黄莺般的嗓音把陈伯叫的心都化了。“哎呦喂我的小姐啊！陈伯想死你啦！看看，这才几天，都瘦啦！”陈伯心疼的拉着严暖明显红润圆润许多的身子左翻翻右看看最后还转了一个圈儿，义愤填膺掷地有声地下了定论：“那姓渭的小子肯定没照顾好你！”

　　说曹操曹操到。“陈伯好~几日未曾见~您又年轻了不少啊！”渭清谄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伯偏过头去不看他，使劲儿哼了一声，胡子都翘上了天。陈伯把严暖拉到一边，说：“小姐啊……陈伯和你说啊，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休了他！回将军府，我们一大家子人给你撑腰！”说完还回头狠狠剜了一眼渭清。

　　严暖半是感动半是无奈，只好道：“知道啦，陈伯……”渭清又凑上来，说：“陈伯你讲完了对吧？您的教诲我们一定铭记于心！不过呢，现在我要带我家小暖儿去看看严将军呢，陈伯您身体安康顺顺利利啊~”

　　于是渭清拉着严暖上了书房，于是又换了一个一个人吹胡子瞪眼，“丫头啊…我跟你说，他渭清要是敢对你不好，咱们就休、了、他！……”严将军神情严肃。“爹~~~~~！”严暖更加无奈了。

　　陈伯站在院子里，看着严暖渭清相携而去，虽然心里还是不情不愿，可也知道，渭清待严暖是真的不错，试问，一个对将军府上的仆人都能做到这样的人，对严暖，能不真心？

　　“看看看看什么看！你们还不快给我扫地去——”

　　得，将军府又是一天。

　　我原先有个青梅竹马的，可是她家人在我上了战场后又听说我受了伤落下了点残疾，便给她另外许了人家。——也好，省的耽误了人家姑娘！只是啊，可再也听不到那邻家水做的似的妹子脆生生的管我叫“陈大哥”了，也算是成了心口的朱砂痣。

　　后来啊，我看上了城西的一个寡妇。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三四，自己带着个孩子，开了一家包子店，也算挺不容易的。她长得好，也不是没有人来过提亲，最后都是人连着聘礼一起丢出去了，就连那抱着门死乞白赖不肯走的，也一并拿着扫帚打了出去。羊肉没吃着，白惹了一身檀！久而久之，门前倒是清净了不少。

　　她家的包子做的那是一绝！皮薄馅厚汁儿多，一看上去水灵水灵的跟她的脸蛋儿似的！小姐喜欢她家的包子，一来二去，我们便也熟了。

　　说实话，我也暗暗向她提过自己的意思……她眼色迷离含羞带怯欲拒还迎地答应了！——怎么可能！——我也被打出来了。

　　我知道，她是怕别人多嘴说我的不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从来都是这个理。她更怕自己的儿子有了后爹会对他不好，所以宁愿自己苦些累些，也不应亲事。

　　没事！女人么，就该护着的。她若是怕，我就做得再多一些，总有一天，她会不怕的。想想那时候她眸光似水的对我温柔小意，浑身都有劲儿了呢！

　　“还不给我去搬东西！没看见这正忙着呢嘛！后院还有几堆柴你是劈不劈了！……”周寡妇的河东狮吼从后院传来。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啊！”虽然知道她看不见，陈伯的脸还是谄媚的笑成了一朵花。
　　转头对自己手下的家丁道：“没听见你们师母喊呢！你，去劈柴！手脚利索点！你，挑水！你你你！闲着干嘛呢！还不去搬东西——都给我快点儿——！”

　　众家丁纷纷作鸟兽散。

　　“师傅，师母可真是…好性情！”旁边的一个家丁凑上前来，小心翼翼的说。

　　“用得着你说么！”陈伯捋捋胡子一派得意。
　　小家丁看着陈伯的脸色，暗暗拍着胸口呼了口气，心道这次总算拍对了马屁。
　　却没想到，人生，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诶，怎么又是你这小崽子，上次被骂的不够惨是么！又想偷懒不干活！给我扫你的院子去！要是看见一片多余的叶子——仔细我剥了你的皮——！滚滚滚——”

　　小家丁赶紧屁滚尿流的拿着扫把扫地，在沙沙的树叶声中，似乎还有几声：“……师傅和师母的性情真是一样的‘好’！每次都骂我，每次都骂我！……”落叶萧萧，风吹那个凉哟~

　　周寡妇家的包子蒸好了，少了一笼——孝敬了陈伯的肚子。“包子我先吃着，总有一天，咱连人呐，一块吃咯！”

　　好像连树上的树叶都要被陈伯的笑声震下来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来自扫了三个时辰树叶的小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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