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凤尾是众姐妹中，我最难掌控的一个。

　　我们这群人，自幼年便汇聚于暗月楼，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毕竟大家来自天南地北，不是家破人亡的孤儿，便是被遗弃的流浪儿，无依无靠却相聚一堂。初时在暗月楼严酷的环境下求存艰难，大家只有抱团依偎着，互相鼓励，互相支撑才能活下来。在这样情况下形成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姐妹间彼此皆很珍视对方。但唯有凤尾是个例外。

　　她是一个异类，天生情感缺乏，性情扭曲，与常人不同。
　　自小她便鲜少与人亲近，总是独来独往。艰难的生存环境也没有给她带去覆灭的阴影。再严酷的训练吓不倒她，再艰险的考验也打不败她，越是危险，她越是向往，越是血腥，她越是兴奋。
　　而今我们虽然已有了大杀四方的能力。但那都是经历了漫长的痛苦，折磨之后，才一步一步，从身到心百炼成钢。从幼弱的孩子蜕变为强大的杀手之路，是数不尽的艰难坎坷。
　　没有人是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路的。
　　除了凤尾。
　　她似乎一直很享受。
　　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喜欢这样的环境。整日沐浴在杀戮与鲜血之中，无休无止。她不但不感到厌倦，反而能从中获取满足，沉沦在死亡的游戏中，毫不择对象。

　　三年前狼牙谷那次屠杀，她是夺得圣月令最多的一个。
　　我记得在一众痛不欲生的生还者中，她一人持了五枚圣月令，站的笔直，刀锋般冷酷的脸颊上写满了真正的冷血无情。

　　“杀手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素质。”月神曾这样说。

　　我并不认同。
　　无可否认，凤尾的确是一把锋利的刀。但却很难说得上趁手。因为刀再锋利，如果难以打磨，不听使唤也一样不易成事。
　　凤尾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她团队意识极差，而且作战时一向勇猛有余，却缺少战略。致使我每每在任务中，都难以安插她的位置。

　　月神笑起来，玩味的看我：“那你觉得无情好，还是有情好？”

　　我避重就轻的回答：“杀手的无情是控制力，而不是没有感情。撇开协作精神不说，一个缺乏感情的人必然是缺乏灵智和悟性的，这样的资质要如何去领悟天下武功？”

　　凤尾现今的骁勇也只是源自于天性的消耗，武功上却很难再有更大的进益了。

　　月神点头： “言之有理。剑有剑心，刀有刀意。要融会贯通，达到人器合一就必须情感合一。是以，需要极其敏锐的心智和丰富的情感才能领悟各家武功的奥义和精髓。不过，你能在六年时间融会百家武功，达到如此成就，可见你比常人的情感更为丰富。我说得对吗？”

　　她用我的话来将我一军，必有深意。我沉默不语。

　　月神哈哈大笑起来。此话题揭过，她又问我：“你认为这丫头担不担得起\\\'月\\\'字？”
　　赐名号一向是她独自决定，那是唯一一次她问我意见。
　　既然问到了，我便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不能！”
　　“为什么？”
　　“月，是本教精髓。能号称月之人，不但要武功高强，更得具有翻云覆雨，独当一面的能力。”
　　凤尾并不具备。
　　过去月神封名号时，最重要的一项标准便是点人头。我们杀过多少人，带回的人头在月奴那里都登记在册，那是我们的功绩。凤尾继我之后，排名第二，杀人的数量远超其他人。
　　不得不说，她是一把快刀。
　　但往往快刀易摧。真正的好刀不光快，更要稳——那是经得起考验，适用于任何状况，任何环境下的稳。

　　月神最终没有赐她月字号，而是将她赐名为“凤尾”。
　　我并不认为是受到我的影响。月神是个独断独行的人，与我的谈话，只是对我的试探而已。

　　但从那之后，凤尾却缠上了我。
　　“老大，你瞧不起我。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另眼相看！”

　　她是唯一一个敢偷袭我的人。而且每一次都是不留余地的祭出杀招。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杀我。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
　　这是她新的游戏。她乐此不疲。

　　刚开始我觉得很烦扰，但很快我便乐于接受了。
　　因为她令我振奋。
　　一把锋利的刀，随时随地的悬在头顶上，预谋着夺人性命。无论是在吃饭，睡觉，洗澡……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这对我的警惕心和应变能力都是考验。我认为这很有助益，所以便默认了她的行为，默认了她这新的游戏。

　　时间长了，彼此皆有收获。
　　“狠不如快，快不如巧，巧不如刁……一招快狠准，二招四两拔千斤，三招防不胜防。”我无数次的提点她。经过千百次的失败后，凤尾直来直去的强攻方式有了极大的改变，她学会思考，逐渐调整战略战术，作战手法高明了很多。
　　我看见了她的成长。毕竟杀手不是屠夫，杀招里需要更多阴谋和手段。而她成长了，对我则是更大的考验。
　　我需要被无时无刻的敲响警钟。

　　我们就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来，各取所需。

　　她只有在看着我的时候，目光才会变得炙热。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她追随而来的视线。狂热的情感冲破她一贯冰冷的眸子，落在我身上，充满着欲望，期待与关切……在没有将我斩于剑下之前，我想她再也不会对其他人，其他事产生兴趣了。

　　皓月的生死她绝不会在意。
　　那她为什么要参与这次劫狱？

　　她的目的是什么？

　　风更大了。
　　夜幕沉沉。星辰被厚厚的云层所遮盖，远山传来隐隐雷动。暴雨就快来了。

　　“回去吧，记住我交代的事。”我对幽月说。
　　“那你……”
　　“我去一趟清虚广寒。”

　　始终解铃还需系铃人。

　　幽月离去后，我放飞了千里鸟。登天台乃风高之处，狂风夹杂着草石狂卷，瘦小的鸟儿在疾风中左摇右摆，扑腾着坚毅的翅膀，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它去的地方是昆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召见鬼医。

　　然后我去了月神的寝宫。

　　清虚广寒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十二个兽面月奴森然的站在门廊前，笔挺得犹如石雕。即便是肆虐的狂风也无法撼动他们。

　　天边，隐隐的闷雷声越来越急促，闪电在云层上来回的奔跑，急于找到一个出口。
　　就在我踏上殿前的石阶时，猛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豆大的雨点便哗啦啦的砸了下来。
　　暴风雨终于来临。
　　狂风怒啸，雨雾倾盆，不断的电闪雷鸣犹如天地间张牙舞抓咆哮的巨兽。
　　好大的一场雨。不过顷刻功夫，地面已有积水哗哗流淌。

　　我朝博武大殿的方向看去，但极目能见的只有狂风暴雨，使人心中压抑。
　　这时，身后的月奴道：“统领，尊上已等候您多时。”
　　我只得收回了目光，转身走进了殿门。

　　殿内，月神正高坐在上，冷眼看着我。
　　“回来得很是时候。”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些寒意。

　　我行罢礼，抬起头看她。只见她目光锐利，面上蕴含着隐隐怒火。自从事发以来，我一直没给她一个合理交代，她显然对我疑虑已深。
　　眼下情形也不必绕弯子，我开门见山道：“皓月不能死。”

　　“哦，”月神冷笑了一声，“说说理由。”

　　“她是我的得力干将。少了她，我行事不便。”

　　“现在知道和我谈行事不便了？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管教不严，她怎敢阳奉阴违，闯下这等大祸？!”

　　我连忙低头认错：“尊上所言极是。的确是属下管教不严，属下愿一力承担。”

　　“好个一力承担！话说得漂亮！你怎么承担？”月神怒拍扶手，问道，“我问你，你上次来我寝宫，是否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等事来？！”

　　我上次私离思过崖，连夜求见月神，行为冒失，事后难免惹人联想。眼下也只得据实交代：“的确有些征兆。皓月出发前夜曾来思过崖找我。我见她神色有异，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故此我才来向您请命，就是唯恐出什么岔子。”

　　“那你为何不当即禀报！！”

　　“凡事讲凭证。仅是臆测，属下无从说起。况且我也不确定她会怎么做。要是早知道她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人。我一定会将她拦下！”

　　月神的目光在我面上探索。想来是没有发现任何异状，遂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了一些。

　　“糊涂！！”她怒斥道，“前有金花，后有皓月，你最近做事真是越来越糊涂！！”
　　“属下甘愿领罚。”
　　“事已至此，罚你又有何用？！！”她懊恼靠在椅背上，语气有些疲惫，“罢了，念在这次消灭五岳盟那班人马有功，就当功过相抵。我就不再追究了。记住，下不为例！”
　　“是。”
　　“你下去吧。”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再看我。

　　“尊上，皓月之事还望三思。”
　　“你还敢为她求情？！”月神再次抬眼看来，目光已变得十分冷厉。

　　我说：“我并非为她求情。只是现在已连折多名人手，内创不小。要是再斩了皓月，不但教中人才零落，而且影响极坏。姐妹们情绪难稳。”

　　月神眉宇深蹙。这些问题她必然也思考过。况且十余年的培养，一朝付诸东流。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她想见到的。
　　我提醒她：“十年磨一剑。”
　　皓月乃是难得的翘楚，我不信她内心没有挣扎。即便是再豪爽的人，也做不到将辛苦打造多年的工具轻易销毁。

　　果然她面上呈现出痛惜之色。沉吟半晌，她无奈道：“是把好手，但如此不服帖，留着也没用，只会成为祸患……”
　　“皓月并非桀骜难驯之人，只不过是心结使然，我知道她的心结在哪，不如让我试试。”

　　月神沉默不言，似乎在犹豫。
　　我继续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次重挫五岳盟，局面大开，最好一鼓作气击溃他们。若让他们得以喘息，一旦恢复元气，再想收拾就没那么容易了。我还有很多地方用得上皓月。如果能劝服她，可以让她戴罪立功。”

　　此言终于令月神有所动容：“你有把握劝服她？”

　　“没有。但可以试试。她要是死不悔改，再斩也不迟。”

　　月神沉吟片刻：“那就依你之意吧，”她抬起头来深深的看我，“其实本座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会有害你们之心？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本座的难处，希望你能明白。”
　　“尊座身在高位，责任重大，的确不能感情用事。属下明白的。”
　　“恩，你明白就好。此去告诉皓月，只要她痛改前非，恭顺于本教，从此悉心竭力为本教做事。过去的，本座可以既往不咎。”
　　“尊上仁义宽容，皓月理当感激不尽。”
　　“这事要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
　　“篓子是属下捅的，若能收拾残局便已欣慰，至于功劳属下愧不敢受。”

　　月神满意的笑了，这才招来月奴：“带影月去地牢。”

　　圣宫的地牢在北面。外面正暴雨倾盆，月奴只得带着我沿着回廊绕道而行。空中一阵紧一阵的电闪雷鸣，狂风夹杂着雨雾扑入回廊，很快便将衣裳打湿了一半。这样恶劣的天气，使人心情越发的沉闷。

　　月神好劝，早在预料之中。但难就难在皓月……
　　皓月才是关键，只有说服她，一切的麻烦才能烟消云散。
　　然而要怎么才能说服皓月？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以皓月此时的心境，我想即便是能说动她向月神低头，恐怕以后也无法留在教中继续做事了。因为她的心，已经离开……
　　一个心不在此的人，怎么还能全心全意为本教做事？

　　假如这次能劝动她暂时妥协，将来要如何是好？
　　假如不能劝动她，其后又该怎么安排？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难题。

　　就在我大伤脑筋的时候，一声极为细小的剑鸣声突然传入我耳中。巨大的雷鸣和风雨掩盖了大多数的声音，导致这剑鸣声微弱得像是幻听，令人难以察觉，就连走在我前面的月奴也浑然不知，依然不紧不慢的继续走着。
　　但我却知道那绝不可能是幻听。我自幼便与刀剑为伍，兵刃相接时所发出的那种短促的，尖锐的，犹如蝉翼般震动的嗡鸣，即便是隔着再远的距离，即便是掩盖在雷雨声中，也休想逃过我的耳朵。
　　有人正在激战！

　　是谁？胆敢在这里打斗？！

　　我竖耳判断了一下方位。天空中正好又一声炸雷猛然惊响，尤如劈在我头顶之上。一瞬间，我浑身都放佛已经湿透。

　　顾不上眼前的月奴，我一跃蹿出了回廊，施展千步无影，以最快的速度朝北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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