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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躺倒在雨水中,内脏流满一地,头颅落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脸上还带着乌黑的鬼面面具。
那是一个鬼面月奴。
圣宫月奴分四类:畜面,鬼面,银面,金面。
鬼面月奴主管安防。而这条路正是通往地牢之路。
越往前,散落的尸块越多,瓢泼的大雨也冲刷不尽的鲜血,随积水漫延成河。
这样利落和残暴的手法,别无他人。
从支离破碎的尸体上看,这一次比过往对敌之时还要更为狠辣。
杀人不过一剑封喉。要将尸体斩成这样,只能是故意为之——很决绝的宣告。极其挑衅的态度!
狂风暴雨也压不住这血腥刺鼻的气味。
我头皮发麻,加快了步伐。
远远能见地牢之门已经洞开,屹立在暗夜中犹如一张漆黑的兽口,在闪电中忽隐忽现。
地牢门前躺倒了一地的尸体,守卫的月奴已全遭杀害。
这里的死尸没有之前的狰狞,大多完好,致命伤各异。属于多人行凶。
我看了一眼黑漆漆地牢入口,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它显得格外的安静、深邃,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里面的情形可想而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地牢已被劫。她们刚受伤就挺而走险,为的就是要我猝不及防。再进地牢查看已纯属浪费时间,我转身朝练武场掠去。
出东门必须经过练武场。练武场有一队银面月奴守在那里。她们带着皓月目标过大,必然会遭遇上。银面月奴比鬼面月奴高一个位阶,是圣宫的主力军,要比鬼面月奴难对付得多。足以阻上她们片刻。
接近练武场,风雨中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打斗声。从激烈的打斗声中能判断出这场战斗打得很胶着。
望月她们数人联手,仅是银面月奴还不至于令她们打得这般艰难。我听见了鱼骨剑尖锐的震鸣之声,是幽月!
战场已临近。远处有人影晃动。可惜夜太黑,豆大的雨滴又如灰暗的珠帘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状况,只觉得战况炙热,飞溅的雨水中夹杂着夺目的刀光剑影。
必须先将他们分开!!
我用了般若第八式“开天辟地”。借狂风之力将气劲猛然砸向战圈。随着一声轰然大响,地面积水受气劲之力迸射出千百道水箭射往四面八方,顿时冲散了胶着的战斗,传来一片惊呼声和倒地声。
随后,我跃进战圈左右一看,只见四周已经躺倒不少银面月奴的尸体,不远处还跌倒了三名活着的,看情形也已受伤不轻。幽月手持着鱼骨剑气喘吁吁的半跪在地,与月奴们处于一线。另一方或倒或站的正是望月,秋月一行人。我一个一个看过去…然后便看见了皓月。
她跌在地上。刚才的气劲竟将她也击倒。半晌她才狼狈的爬起来。
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她看起来无比的虚弱,面容憔悴,站在那里长衣显宽,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张纸片。显然是在地牢里受过了酷刑。
良久,我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
皓月苦笑了一声,双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沙哑道:“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益?”
我也只得苦笑。的确,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之前所做的努力,已付诸东流。
片刻后,三名银面月奴从地上爬起来,奔至到我身侧,急切道:“统领!她们劫狱叛逃!”
“我看见了。”
“怎么处置?”
“这里有我。你们回去禀告尊上。”
“是!”
“不能走!”三道身影如燕般掠过来,堵住了去路。正是秋月,决明和香雪。
月奴被拦,连忙转头求助道:“统领!”
秋月狠狠的望着我:“让他们走,我们就没路可走!”这句话是在提醒我。
我慢慢说道:“从你们劫狱开始,你们就没路可走了。”言罢,我划出一道掌风将她们三人震退。“走!”月奴得令,立刻转身就走。秋月三人被逼退之后,想要拔身再追,但被我的掌风再次拦了下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月奴脱身远去。
见再追无望,她们只得将矛头转向了我。除皓月外,六个人亮出兵器将我团团围住。
“影月!我们出生入死多年,想不到你真的连一点情分也不念!!”
“我说过,你们要是胆敢劫狱,我第一个收拾你们!”
“好!果然不愧是条忠心耿耿的走狗!!现在又是你立功的大好机会!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杀得了我们!”铮铮几声,六道明晃晃的利刃摆好了架势,蓄势待发。
风雨呼啸得激烈。
我看着她们:“以寡敌众,我的确没把握杀尽你们。但将你们拖延至援兵到来还是容易的。待援兵到来,你们就再也别想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色大变。
我又道:“你们走吧。”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秋月不确定道:“你让我们走?”
“对,一刻钟。我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别说我不念姐妹之情,这一刻钟,就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情分。从现在开始我会站在这里不动。你们能走多远走多远。但一刻钟后,我只当你们是猎物。”
几人脸色转瞬间又变化了几次,面面相觑,最终交换眼神,齐齐收了兵器,转身快步离去。唯有皓月临去前,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多谢。”
她们走远后,幽月才走过来:“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
幽月自责道:“你嘱咐过我,但我还是没有看住凤尾,她……”
我接口道:“她斩了守卫的月奴。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她们必须马上行动?”
幽月点头,沮丧无比:“凤尾出手太快,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谁都没有想到。
博武大殿一战。望月秋月伤上加伤,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况且原定计划是两日后,今晚仓促行动必然缺乏部署和准备。
这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幽月眉头拧的很深:“待我反应过来,已有两名月奴被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凤尾说,必须马上行动,否则拖延下去,必将受你所制,到时候再想劫狱就不可能了。凤尾这样做简直不计后果……”
“她也不在意后果,”我将骨节捏得咯咯着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幽月问我:“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大雨继续倾盆而下,丝毫没有变小。在哗哗的雨声中,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我和幽月站在原地,早已浑身湿透。
“快到一刻钟了……”幽月估算着时间,满面的焦虑,“老大,你真的准备亲手抓捕她们?”
我说:“我更希望她们逃出去,不要让我抓住。”
“那不如……”
“如果一刻钟后她们还没有逃出去,我出不出手已没有多少分别。”
幽月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刻钟,足够月奴回禀月神,再到整个圣宫全面出击的时间。到那个时候,皓月她们若走出了东门,还能有一线希望,若还未走出,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幽月咬着下唇:“老大,她们走出东门的希望有多大?”
东门有三层关卡。进出都需要月神所赐的令牌。她们这次行动匆忙,必然没有准备妥当,况且她们还带着皓月这个囚徒,只能硬闯。
不得不说今夜这场雷雨还是提供了一些便利。至少东门前的巡卫会少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她们可以应付。
但难就难在第三层关卡处有九名金面月奴镇守。金面月奴在圣宫位阶最高,皆是武功绝顶的死士,平时兼顾我们的陪练,实力可想而知。
皓月,望月,秋月三人武功虽高,但现在都处于重伤不宜战斗的状态。光靠百叶,决明,香雪和凤尾,力量弱了一些,能不能打过九个金面月奴还很难说。要在一刻钟内解决他们,更是……希望渺茫。
我如实回答她:“希望不足一成。”
幽月懊恼道:“刚才真不该放走那三个月奴!这样她们会有更多的时间!”
她到现在才变卦,真是奇怪。
“你应该知道,如果不让月奴回禀,你和我都有可能被卷进这件事里。”
“那又怎样?!”幽月大声道,“总好过现在将她们七人都置于死地!”
我问她:“那么你为什么要助月奴对付她们?若不是你,她们不会被绊住。”
“她们一路杀人!从地牢到练武场,守卫的月奴全遭杀害。我必须阻止她们,不能让她们再继续犯错!”
“杀一个月奴和杀十个月奴有区别吗?”
幽月愣住了。
“月奴非杀不可。只要走漏一个,她们的行动就会很快暴露,”我补充道,“从凤尾出手开始,她们本就无法回头了。”
幽月不能否认,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事出突然,又兹事体大。我当时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笑了一声:“你做出了最本能的选择,不是吗。你当时如果反过来助她们一臂之力,杀光这些月奴。她们能逃出东门的希望至少要多三成。”
幽月呆若木鸡,半晌后一跺脚,转身就走:“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帮她们!”
我说:“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最多只有两成的希望。”
只是无谓的牺牲。
幽月顿住了脚步,她回头看我,突然问道:“老大,若再加上你呢,有几成希望?”
我沉默了一会。
“……七成,”随后我又道:“七成,只是逃出圣宫的把握。其后能不能走出阴山,能不能逃过神月教无休止的追捕,则是无法预估的事情。”
幽月眼睛一亮:“但至少现在的希望很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待她继续说下去,我已打断了她的话:“只可惜,我不但不会助她们逃离,我还会阻止你前去。”
“为什么?”
她刚问出这句话,就被我点住了穴道。
“老大!!”幽月骤然中招,又惊又怒。可惜她已不能动了。
“放开我!!”幽月在挣扎。
我没理会她,抬头看了看天,偌大的雨点子砸下来,落进手心,又化为了流水:“一刻钟到了……”
我施展轻功,朝东门而去。
待月神率众抵达东门的时候,战斗正打得如火如荼。
这是近十年来,圣宫最惨烈的一次内斗。
东门处狼藉遍地。三层关卡机关尽毁,尸体横陈四处,遭受着暴雨的冲洗。
人在生死关头的爆发力尤其的惊人。
待我到达之时,九名金面月奴就已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其中一个脊梁断裂,看样子不死也废了。
香雪,决明,百叶三人对抗剩下的四名金面月奴。其余几人则腾出手来围击我。
但凡封月的杀手皆习练金钟罩——这是我们必修的防身之术。由月神亲自传授。
不过我们所练的金钟罩与外间流传的金钟罩有所不同。
外间流传的金钟罩源起于少林,乃达摩禅师所创。一半练筋骨,一半练硬气功。不仅对修习者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习练过程也异常的艰苦。若非意志力过人,否则难以修习。而且即便练成,防御能力也有限。
而我们所习练的金钟罩,是百年前经“山野仙翁”所改良。不练筋骨,练的是纯正的内家功法。以气贯周身,打通一百八十大穴,形成周天罡气,防御全身。可达到真正的刀枪不入,入水不溺,遇火不焚,闭气不绝的程度。
尽管修习条件依然苛刻,但习练过程却并不那么艰难。一旦练成,便可成为“金佛不坏”之身。
皓月,望月,秋月的金佛不坏身遭月神所破,而今重伤在身,短时间已无法再凝金钟罩。
但经山野仙翁所改良后的金钟罩妙就妙在除了防御,还有另外一个奥秘——若是逆行金钟罩,真气反贯一百八十大穴,能使周天罡气得到激发,达到短时间内功力骤涨的效果。但此举犹如壁虎断尾,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一旦使用,自伤极大。乃是玩命的招数。
眼下皓月,望月,秋月三人拖着重伤的残躯无法再战,显然已到了该玩命的时候。
逆行金钟罩后,她们三人功力骤涨,一时间更甚受伤之前。再加上还有一个难缠的凤尾,我顿时感到压力巨大。
这四人配合紧密,远近交织,进攻有序。
望月擅长于短攻,一柄雪玉剑在手,神鬼难敌。雪玉剑本就是神兵利器——剑气凝霜,点水成冰。在这雷雨天气下施展,更使其力量倍增。身陷其中,如坠冰窖,漫天都是刀锋般的冰凌。此等威力,也只有传说中的神兵,凤血剑足以媲美。
望月之外有凤尾打配合。凤尾剑法凌厉,战术奇诡,身形忽隐忽现,攻程可近可远,一对双钩剑沾着即伤。
再外围则有秋月的七十二枚小叶刀,专挑空隙攻击。然而,最让人防不胜防的还是皓月的飞雪千针。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孔不入,锐气万千,令我寒毛直立,偏这黑夜风雨,又大大降低了能见度。
同时应战她们四人,我有些吃不消。后背和手臂中招三处,好在有金钟罩护体,没伤入筋骨,只留下了些破皮的小伤。
月神的到来,并没有缓解我的压力。
她率众停在几丈开外便按兵不动了。只是立在一旁观战。
我余光见她在风雨中衣袂翻飞,神色莫测,心头倏然一紧。
自她出现这一刻,一切皆已成定局。
不仅我明白,皓月她们更明白。
然而,有道是困兽之斗尤其勇。四周的攻势却不减反增,陡然间杀气大盛。一个不留神,我前胸又遭剑气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这时,月神淡淡的声音传来。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人站在数丈开外,中间还隔着暴雨狂风,但就是压过了一切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至我耳侧。我心颤了一下。
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皓月她们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再持续下去,不等教规制裁就会先行暴毙。事已至此,再打真的毫无意义。
我拔身而起,掠上了半空。
“般若神功”能被称之为少林至尊绝学,自有道理。
其中有一招叫“普渡众生”,属于全方位攻击的招式。浑厚祥和的佛门功法一经施展五丈之内人畜难动。只能接受佛法的洗礼。
气劲从高空压下,如惊涛骇浪扑向四周。厚厚的积水卷起了千层浪。
无相禅师当年创招之时,本着悲天悯人的胸怀。故此这招制人,却不伤人。只能将敌手之力尽泄。
皓月,望月,秋月早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不甘之气硬撑到现在。此刻气一泄,顿时便晕厥倒地。唯剩凤尾一人还站立当场。
她看着我,双目绽放着光芒,表情兴奋而愉悦,毫无半点该有的惊慌和恐惧。她咯咯咯咯的笑起来:“让你动一次真格还真不容易。”她这么说着,将手中的双钩剑洒然一抛,束手就擒了。
还余决明,香雪,百叶三人仍在顽抗。战况也没有持续太久。见月神和追兵已到,皓月等人已败。她们战意顿失,很快便被金面月奴拿下了。
至此,这场叛乱便落下了帷幕。
我看着旁边的月神。在暴雨之中,她姿态凛然,过了这许久,所有人都被雨淋得浑身淌水,只唯有她一人,竟是片雨未沾身,好似依然站在那高高的殿堂之上,永无狼狈之色。
我悄然打量她的神色。那张脸不怒,不威,却寒如冰霜。
这样的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可怕。
她淡淡道:“明早,带人犯至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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