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巫婆

　　母亲实在好奇挡在外婆前面的东西，明明她什么也没看不到，于是走过去，在外婆被撞倒的地方摸了摸，摸索了几下什么都没摸到，就又向前走了一大步，还是没有东西挡着她，于是她冲躺在地上的外婆大叫：“阿娘，什么都没有啊。”

　　外婆马上从地上站起来往前冲，可还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外婆很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还在往前走的母亲，恍然大悟，随即眼中充满了希望，大声的说：“幺妹，跑过去把那地上的坛子踹翻，快点儿。”

　　母亲听外婆这样喊，不敢耽误，赶紧朝那坛子飞奔过去，可却停在那坛子前怎么都不敢踹。

　　外婆焦急的喊：“快点，来不及了，快踹。”

　　母亲带着哭腔喊：“阿娘，我不敢，里面有东西，出来会咬我。”

　　外婆马上哄她：“不怕，闭上眼，脚上使点劲儿，要不你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母亲信了外婆的话，就闭上眼睛一横心踹了。只听见咕噜噜坛子倒地和液体泼溅的声音，她睁开眼，满地都是血，而她就站在血的中间。

　　她下意识的侧头，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姐已经抬起苍白的的脸转向了她，充满死气的眼仁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

　　母亲再也承受不住阿的大叫了一声，昏倒在血泊里。

　　母亲昏迷了几天，再醒来就像痴呆了一般，每天就只会留着口水傻笑，而且踢坛子的右腿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

　　母亲姐姐那日是死在镇公所的门口，绑她的那块儿木头是极粗的，得四个壮小伙才能抬得动，所以人们都猜测是被人合伙害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母亲，问她：“知道被谁害的吗？”

　　母亲摇摇头，冷笑着说：“你大姨她是自杀。”

　　我很不理解：“怎么会是自杀，那么粗的木头深深钉在水泥地上，她哪来那么大的劲儿。”

　　“自然不是她钉的。”

　　我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谁？”

　　母亲轻描淡写的回答我：“它！”

　　“它是谁？”我追问“没谁，一种存在，普通人称她为鬼。”

　　我的心随着母亲的话沉沉的跌入了谷底，虽然母亲的故事从碟子等物品出现开始就显得不平常，可我是不愿意和“它”有什么联系的，原因很简单，我胆小，我害怕，虽然有些人不相信它的存在，有些人相信，可我心里是莫名相信的，即使我从没有见过。

　　我和母亲都沉默了，我突然想起了红姨和母亲的深夜谈话。

　　那东西已经找到我们了。

　　这东西难道就是鬼。

　　在黑暗中，母亲似乎感到了我的震惊与害怕，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有些不大适应这么亲昵的安抚，但却感到这么些年来，我和母亲之间厚厚的壁垒开始有了裂缝。

　　母亲摸完我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继续讲到：“你肯定好奇你大姨的死和它之间的关系，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交换。你大姨供上自己的命，它来替你大姨报仇。”

　　我很惊讶，人和鬼能互相做交易，她们是怎么沟通的。

　　母亲点点头：“我阿姐自然知道如何沟通，确切的说，咱们家祖祖辈辈的女人都会。”

　　我不可置信的说：“怎么可能，我就不会。”

　　母亲肯定的回答我：“不，你也会，只是被我封住了。”

　　随即她叹了一口气，向我娓娓道来：“这种能力是遗传的，传男不传女，有的人早点，有的人晚点，可最早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也就是三魂基本稳定了的时候，可你刚生下来不到几天就会。我和你外婆很惊惧，你还那么的小，万一魂魄被勾走了，那一辈子就是个痴货，我和你外婆找了好多种办法都不行，而你的状况也越来越严重。从开始被吓得日夜啼哭，到吃不下也睡不着，最后竟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得小脸憋的紫一块儿青一块儿。我和你外婆最后没办法就用了凶险的办法压制住，想等你大点了再说。可随着你越长越大，我却贪心了，希望你就这样平平凡凡的过下去，于是错过了解除限制的最佳时期。我知道命运不可能被逆转，她也不会对谁例外，我自己就在这可悲的命运河流中沉浮，虽然死不了，但也喘不上气。生下你后，我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让你脱离，可到头来还是不行，说来说去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用，其实，今天你骂我的那些话都是对的，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母亲的声音很低落，甚至带着浓浓的无力和自责。我想安慰她几句，可左思右想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于是试着转移话题：“刚才你说那个鬼会替大姨报仇，报了吗？”

　　母亲听我这么问，终于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了，咬着牙说：“当然报了，那个畜牲死的很惨，虽然我当时被吓傻了，却也有清醒的时候，我听说他被人拦腰砍成两段，腰部以下跪在在你大姨的坟前，剩下一半仍在荒郊野外，有人发现时，已经被野狗啃的面目全非，肠子被拉的到处都是。而且他们一家老老小小凡是和他有一点点血缘关系的全部死了，除了他老婆，不过也疯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全是与大姨做沟通的那个鬼杀的？”

　　“没错，你大姨那是血祭，说简单点就是那自己的血去献祭，然后换狗东西的命，她死之前身上应该有那人的气味，所以和这个气味相关的人都活不了。”

　　“你说她的性情刚烈，果真是。”

　　母亲有些疲惫的说：“没错，但她也过于极端，她不顾死活的去报复，却放出来一个**烦，而这个麻烦也是咱们祖祖辈辈需要完成的责任。”

　　我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那个麻烦是住在被你踢翻的坛子里吗？”

　　母亲点了点头：“你从小心思就比别人重，发现这一点也是难得。没错，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被封在了坛子里，咱们家族正因为有这个能力，就祖祖辈辈的看护着，不能被它跑出来。而当时你大姨还小，对这个责任只是一知半解，再加上气的发疯就惹上了大祸。我刚才不是同你讲，我踢完坛子就人傻了，就和这东西有关系。”

　　我疑惑的问：“可你现在好了，是不是证明这个麻烦又被封起来了。”

　　母亲沉重的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说封住就封住，如果这么易如反掌也就不需要咱们家祖辈守护。它当时刚解禁，力量不大，你外婆带我回老家找家族里的能人给我治好了。”

　　我很惊讶：“老家，这里不是吗？”

　　“当然不是，咱们的老家是在川南山区的一个寨子里，你并不是出生在这里，咱们是来这里避难的。”

　　我大声的叫了出来：“不可能的，阿爸说他祖祖辈辈的在这里，从来没有出过山，阿奶的坟就在村后头啊，以前我在的时候都去祭拜。”

　　母亲苦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些事自然是瞒不住的，我知道你阿爸这些年来对你很好，我也很感激他，但你不是他亲生的。”

　　母亲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本能般的跳起来大声否认，这不像话，这怎么可能，那个疼我如命的阿爸竟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怎么说的过去。而母亲对我的激烈反应只有无奈和愧疚的沉默。

　　就在今天晚上，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对所有事物的认识彻底坍塌，感觉我前二十多年的生活是如此的不真实。我突然感觉迷茫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母亲说的话，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呆呆的坐着。

　　过了好久，母亲才小心翼翼的说：“现在太晚了，你要不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没有回答她，她又问了一遍，我才叹气道：“我不累，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继续吧。”

　　母亲顿了一下，不知道从何讲起就问我还想知道些什么。

　　确实我的疑问太多太多了，这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团乱麻一般剪不断也理不顺。但我现在心里却很在意一个问题，虽然想否认，想逃避，但就像母亲说的，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只能去面对。

　　“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问的很冷静。

　　“就是一个寨子里的人，我刚怀上你几个月，他出去打猎失足摔死了”母亲回答的也很冷静。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难以置信。

　　母亲叹气：“傻孩子，就这么简单，是你想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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