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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日暮时分，一行人进入都州。
都州比邻京城，而京城，正是文羽此行的目的地。
为免与这一人一狐有交集，文羽特意挑了张只余一个空位的桌子落座。然后，他就听到身无分文的初妆，面不改色地一掷千金：“一个位置一锭银子，有人想出让吗？”
同桌的三人纷纷起身。
文羽觉得自己真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也罢，便趁此做个了断，从此分道扬镳吧。
书生一改抠门作风，一气点了两荤一素，惊得狐狸精险些一头栽下凳子。他虽扑了几只鸡，但到底又洁癖又臭美，尤其不愿当着初妆的面生吞活剥，所以最终都没能下得口去。这会子两盘肉上来，他两眼放光，好歹忍住没不顾形象地扑过去抱住盘子，忙坐直身、故作优雅地享用起来。
初妆摸他的头，他也没反抗。初妆一怔，回过神来看看低头啃肉的狐九，又看看一筷不动的文羽，忽然道：“你知道妄借命数的下场吗？”
文羽的手一顿，不及开口已先咳嗽起来。
他明显比之前虚弱，初妆心知那是他体内的妖元到达了一个低谷，急需下一次的妖元续命。昨晚的书妖该为此而来，却因麒麟意外耽搁。只是，天命不可违，逆天必遭谴，这话非是说笑。留恋世间至违逆天命的人，她明白必是对方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事，可逆天借命又能借多久？
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书生：“有今生，没来世，也不后悔吗？”
好半晌文羽才抬起头来，他脸上因为咳嗽有丝极淡的血色，也不知是不是初妆的错觉，只觉得这一刻他眉间的川字都化开了些，嘴角有极微的弧度，却绝不是在笑：“有这一世，还不够吗？”
有些人，活一世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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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妆虽不爱管闲事，但这些年昆仑山主把她惯出个随心所欲的毛病来，加上昆仑山上向来只有看她脸色，没有她需要看的脸色，所以她也不懂什么叫委婉，非常的直接：“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文羽蹙眉。
初妆想了想，加一句：“我答应你不杀书妖。”
以妖元续命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书生与书妖虽身份有别，却关系匪浅，彼此心有挂怀，亦是人之常情。
文羽这才明白过来，神色平静地看向初妆：“然后呢？”
拖得越久，天谴就越严重。初妆垂眸，这一刻竟不敢迎视书生视线：“然后你就……安心地走吧。”
她眼眸低垂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那两扇又长又翘的睫羽，温柔到了人心坎里。可他知道，那温柔只是欺人的假象。她救了他，又要亲手斩断他生路，以为他好的名义，这么直接、平静、甚至带着从容地让他去死。
心里泛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不知名，亦是不该有的情绪。
他知道他残败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他也知道书妖就在附近，只是碍于初妆靠近不得，他更知道，初妆知悉这一切，所以才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文羽垂眸，掩住微漾眸光，再抬头时，他眼眸又已恢复古水无波：“我没有未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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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妆躺在树梢上发呆。
狐狸精坐在她怀里，摸着滚圆的肚子赏月：“不下山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狐狸精气噎：“他能跟少爷我比？”
“不能。”狐狸精正想冷哼一声，表示这答案勉强过关，就听初妆又道，“他比你强多了，同样是救命之恩，他再抠门，好歹还包了好几天的食宿。”
书生每晚有给她单独开一间房，虽然她从没在那些房间里睡过觉。
“你这市侩又愚蠢的人类！”
是啊，市侩又愚蠢的人类，书生不正是其中之一吗？初妆别过脸，视线落在远处那几不可察的妖气上。她身后丈远是文羽的房间，这时候还能听见里面的咳嗽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响了一夜。良久之后，她起身：“我们去皇宫。”
狐狸精跳上她肩头，屁股对着她的脸：“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看书。”
狐狸精“切”了一声。果然人类都是一样的愚蠢，连神兽奉书这种事也相信。她以为真有圣书？她以为那所谓的圣书里，会有令山主下落不明的那妖魔的记载？不过，能远离这个半路杀出的抠门书生总归是好事一桩。狐狸精清清嗓子，一脸求我啊快求我啊的表情，很是傲娇地道：“你知道皇宫在哪吗？”
那潜台词就是，你这种第一次下山的土鳖，不靠少爷找得到皇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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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初妆不仅没求他，而且凭一已之力，轻而易举找到了皇宫。
狐狸精震惊得无以复加。
然而，能想到凭借灵气感应找到皇宫的初妆，一转眼，就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跳进了皇宫。这下狐狸精又想弑主了：“卧槽！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当小偷，不是来做强盗的？”
“有区别吗？”初妆看着眼前九曲成顷、连绵成云的迷宫，想起昆仑山上那茅草屋两三间，忽然很有种另觅靠山的冲动。
这怎么没区别？土鳖就是土鳖，皇宫于世人，等同于昆仑对妖魔。不过让蠢货碰碰壁吃吃苦也好，谁年轻时候不是这样磕磕绊绊头破血流地走过来的呢？
初妆一连找了几个房间，别说圣书，连本书都没看到，当即决定改变策略。
偌大一个湖心亭，只有一个人，既适合威逼利诱，也方便杀人灭口。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亭中少年挥毫泼墨、恣意洒脱，楞是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把初妆给无视了。
狐九幸灾乐祸地一笑。
这一笑，倒把少年惊动了。少年抬头，环佩叮咚声中，手中的笔直直摔在地上：“仙女……姐姐……”
白衣墨发、纤尘不染，真真比那画中仙女还要美。
狐狸精脱口而出，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只狐狸：“卧槽，亮瞎少爷的狐眼！”
初妆点头附和。这少年是把全部家当都戴到头上了吧？也不怕压断脖子！
“啊……会说话……的狐狸……”真不愧是仙女姐姐，少年的心熊熊燃烧了。
看到一只会说话的狐狸，没有尖叫，没有逃跑，小小年纪能这般镇定，狐狸精不免对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惺惺相惜了：“只要你乖乖说出《八荒遗谱》在哪，少爷我绝对不为难你。”
少年立刻换上怯怯地表情：“你要……找圣书？”似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摇头，“不行……母后说……危险……不能去。”
初妆也不知道这母后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只一扬云袖。少年身前的案桌与画瞬间成了粉末，狐九适时开口，接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不想跟这桌子一样，就赶紧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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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格外顺利。
圣书藏于圣宫，要进入圣宫，需通过七七四十九道机关阵的考验。初妆一听这数字头都大了，她站在圣宫入口，看了眼身边断断续续形容那四十九道机关阵如何厉害的少年，直接甩了个大招，把通往圣宫的机关甬道给夷为平地了。
传说中的七七十四九道机关阵，灰！飞！烟！灭！
少年“O”着嘴，被初妆拎着飞时终于反应过来，冲着趴在初妆肩头的狐九由衷赞叹：“哇，仙女姐姐……好厉害！”
只是他脸上表情呆滞，与说话的语气完全搭不上边。狐九横绕尾巴遮住眼睛，不忍直视：“愚蠢！”
拥有仙身可不代表就是仙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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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妆将少年往地上一扔，看着圣宫正中高台上的那本书，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忧伤。
把吃饭睡觉的地方建成迷宫，再给一本书设五十道陷阱，这些人到底是有多无聊啊？
少年咝着气、揉着屁股爬起身，显然也看到了圣书。
然后，他就去拿书了。
徒手拿书。
卧槽！初妆暗骂一句，抄起少年衣领疾退，速度竟比迎面而来如网密集的针芒还快。眼看着两人就要退回甬道，而针芒的速度也已细微变慢，初妆却是脚下一滞。
身后有符咒，一金一银两道，等她察觉时，它们已在尺寸间，与身前紧逼的针芒呈包围之势，令她进退不得。
师父曾说过，在人间的修道者中，能使得金银两符的，必是一方宗师，因为这两符代表了人间方术的最高水平，而两符同出，足以使一般妖物灰飞烟灭。
“安啦，我是仙身。”她当时满头大汗的刨着坑，百忙之中有的听没的懂。
师父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丈外，看她奋勇刨坑。良久之后，扔下一字“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继续挥汗如雨地刨她的坑。此坑名叫“百衰”，是她在一本古籍中翻到的秘术，据说只要按书中图示挖好坑，再放入“百衰”之人的毛发、念动秘咒，毛发的主人便会一日十衰、连衰十天。
悲剧的是，不知怎么的，接下来的日子，本该百衰的师父一点衰事没有，反倒是她……
一想到当时的衰样惨状，初妆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抓下肩头的狐九，往少年怀里一塞，然后扬手。
几乎挨着少年的针芒如数摔落在地，一根不漏。而金银双符疾向初妆，在与初妆后背相贴时，如断线风筝飘摇而下。只是连初妆也不知，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额际的梵印一闪即逝。
“仙女姐姐……”少年怔怔盯着她额头。
初妆拉着少年退回圣宫中央，指尖发力。笼罩在圣书四周的结界仿佛成了有形之物，碎成片片。她抄书入怀，挥袖间扫落一排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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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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