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8
来时路已重重人墙，至于后路……靠，这该死的圣宫进出一个口，没有后路！
远处一阵泠泠清响，不重，却凌驾于所有之上，让嘈杂的圣宫顷刻安静下来。四周人群自动两分，小小的天地间，所有人失色定格成为背景，唯有居中一抹靓青身影，一步一步，踩着背后长琴琴穗的撞击声，给人一种沉稳从容的感觉。
只一眼，初妆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放开太子殿下，以及，放下圣书。”
清冷的声音，夹带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初妆手上一紧，低头，却是少年紧张得已由拉手改为双手紧握她的不放了。
“如果我不放呢？”初妆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少年推至身后。
说完就被拆台。身后的少年一迭声道：“不要不要，仙女姐姐把书给他把书给他。”被初妆一瞪，他赶紧闭上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那只好委屈姑娘一起留下了。”
靓青身影说着，抬手。下一秒，少年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初妆身后急急冲出，扑住那靓青身影：“仙女姐姐快跑！”
她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少年紧紧抱住对方，犹在闭眼大喊：“仙女姐姐快跑啊快跑……”
一脸豁出去又忍不住后怕的纠结模样。
“走啊！”狐九催促。
初妆身形疾动，如凌空之鹤越过人群，顺手划下一道结界。她在结界外回头，少年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淹灭，只是喊打喊杀喊追的嘈杂声中，依稀还能听得他在求情：“国师不要追，国师不要追。”
.
初妆坐在树上，冲着头顶黄澄澄的月亮发呆。
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护她。那死死抱住对手、闭着眼睛用力大喊的模样分明幼稚又可笑，却莫名让她有些感动。
可是，她并不需要什么感动。
“赶紧的滚下来替少爷搓背！”狐狸精浮在水上，抬头喊初妆。
他洁癖发作，只是被少年抱了一下，已经在河里泡了一个时辰，还觉得身上有脏东西没洗干净。
初妆人如秋叶，轻轻落在河面上。月光皎洁，照得河面银光粼粼，她像是广寒宫里的仙女下凡，明明近在眼前，却给人遥不可及的清冷感觉。然而这样的美感只维持了一秒，因为下一秒，初妆伸出一脚，将狐九整个地踩进了水里，然后掏出圣书，就着月色翻开来一看——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那只白泽用脚写字的？初妆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楞是一个认识的字也没找到，更惶论在里面查找什么了。
不过虽然是狗刨字，却刨得很有点眼熟，似乎……和书生的书有点像？
.
初妆拿着书到处问人，都快把整个京城问遍了，也没找到认识狗刨字的人。
这时候她暗暗庆幸自己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管他逆天违道，管他妖元续命，只要书生活着，至少这所谓的圣书，不致成为无人能识的天书。
“姑姑姑娘留步！”
初妆回头，就见一面幡子长着两条腿，颠颠地在她跟前停下，幡子后露出一张还算仙风道骨的脸，“姑姑姑娘，你手中之物不吉利，赶赶赶紧还回去。”
“然后呢？”
初妆看着幡子上狗爬似的“铁口直断”四字，她这是碰到传说中的神棍了？
“然后？”神棍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短暂的语塞之后，指着墙上的一张纸道，“你你你看，大街小巷全全全是你的通缉令。”
通缉令？
这就是通缉令？
说真的，要不是神棍指给她看，她还真看不出贴遍街头巷尾的画像就是她。实在是相差太远，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一眼看去都不会被错认成男人。
哦不，还有一点，眉间的梵印。虽然梵印平时是看不见的，不过……初妆揭下其中一张画像，揪过狐九的耳朵，声音温柔：“你不是说通缉令是好吃的，还特别的好吃么？”
.
文羽听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他的寻人启事时，已是三天之后。
初妆候在京城十里亭外，除了一天三次被那个鸡婆神棍劝退外，还被一批又一批的无聊人士围观。而将功赎罪的狐九这几天画画张贴，忙得元气大伤，如今正呈死尸状窝在她怀里闭目养神。
遗憾的是，文羽没有赴约。
好在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晋贤王世子容裔耳朵里。
世子容裔很激动。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奉命去打探的家丁一路飞奔回来，“我……我把人带回来了！是……是个天仙般的大大大美人！”急喘几口气后，家丁补充，“她……她说她是文公的相好！”
被美色所迷的家丁错把“识”字听成“好”字，于是“相识”变成了“相好”，他当场自作主张把初妆给领了回来。
容裔一听，比家丁还激动。
犹记得他第一眼看到文羽时，年方十六。那是一个寒冷的腊月天，风吹过来就像冰刀似的。文羽衣衫单薄、穷困潦倒的病倒在大街上，是他将他捡回晋王府，让他成为晋王府众多幕僚之一。那时的他只是个闲散王子，除了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喜好结交文人雅士外，从没真正接近过王府的权势中心。
文羽年少体弱，在众多幕僚里亦不起眼。那年他失手错杀一人，惊慌恐惧、不知所措，文羽无意之中撞见，小小年纪却临危不乱，三言两语帮他把事情处理得妥妥贴贴。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发现这个安静的、病态的、从不被人重视的书生，绝非凡常。
之后三年，是他亲手将他从一个最不被看好的王子，一步一步推坐上世子之位。这一场世子之争，文羽竟是以一种游离的姿态与跳出局外的处境谋划，直到三年后尘埃落定，几乎凭一人之力，将整个局势扭转。
之后文羽一跃升至文公，成为他身边最为信任的近臣。奇功在内，盛名在外，他却低调沉稳、不卑不亢如昔。只是近年来身体愈发困顿，任是寻遍天下名医，依旧没有起色，令他忧心不已。
要不是被身子拖累，以文羽的年纪，早该娶妻生子了吧。他也曾不止一次提起此事，无奈一一被拒。文羽对他最是忠诚，凡事皆以他为主，唯独此事，却是固执地不肯妥协。这下好了，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还怕不好事将近么？
容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等不及文羽带人来拜见，便急匆匆谴了家丁带路。
.
晋王府前庭的梧桐树下，立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那青影清癯疏淡，白影窈窕曼妙，夕阳下，美如一幅写意水墨画。容裔不自觉放缓脚步，示意家丁先行退下。
“你回去吧。”
是文羽。他声音不重，却是冰冷一道逐客令。而白影静静站立，晚风吹起她长裙墨发，她就像误入凡尘的仙子，给人一种随时都会飘然悄失的感觉。
见白影不动，文羽又道：“莫要连累了王府。”
你说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找你，问人贴告示，又在十里亭外苦等数日，好不容易得见一面，没一句安慰就算了，竟然狠心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别说当事人，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听不下去了！
容裔正待开口，却听一道声音分花拂柳，轻送而来：“连累了又如何。”
不知怎么的，容裔听着不仅没生气，反而有点想笑。
这么多年，从没人敢这样直白地跟文羽呛声。那泰山崩于前都不改的淡定容色，可还能依然？
果然，文羽被噎，刚说了个“你”字，就咳嗽起来。
白影袖手看着他咳嗽。
文羽越咳越气，越气越咳：“你不知道……咳咳……一人做事……咳咳……一人当吗？”
依旧是那种风清云淡的语气：“不知道，师父没教。”
“那你……咳咳……现在……咳咳……知道了……”
“你可以咳完再说吗？不然说完再咳也行，这样看着好捉急。”
容裔连忙清清嗓子。他要再不出声，这一场对话，极有可能以文羽晕倒为落幕。
容裔一出声，梧桐树下的两人双双转过身来。
就是这么一个转身的瞬间，竟让容裔觉得天地为之一变。周遭的景致模糊淡化，他仿佛置身于一池白莲之中，那出水风姿，那冰清之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心旷神怡。饶他不是贪色之人，这一刻竟也隐隐羡慕起文羽来，一种淡淡的失落充斥胸间。
文羽毕恭毕敬地行礼：“世子殿下。”
容裔回神，这才看到白影怀里趴着只九尾狐。那狐狸通体雪白，一丝杂色也没有，双眸幽碧，有种孤傲的灵气，一看就知非寻常宠物。按理这样珍稀的九尾白狐，无论在哪，都会在第一时间抓人眼球，可初妆抱着它，就像它只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竟丝毫不减半分关注。
不管如何，这样的美人是文羽的相好，容裔便又释然了：“进屋再谈吧。”说着冲初妆微微颔首，疏眉朗目，博衣束带，背着身后夕阳的余辉，当真是风雅至极。
初妆微微歪着脑袋，蹙眉。
世子？柿子？她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昆仑山主教她读书识字，却未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辨妖识魔，却未教她人情世故；教她天下大义，却未教她皇家权势。她看眼前之人一袭秋色长袍，襟袖袍摆散散绣几片枫叶，好像把风雅都溶进了骨子里，却配了这么个俗气又可笑的名字，直觉得他父母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