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郑臣聿走回病房的时候，区昊歆正转头望着窗外，见他进来，倒也不以为意：“他走了？”

　　“舍不得？”郑臣聿将那束百合花随手丢在桌上，掸去不小心落在西服上的花粉。

　　“是啊，你没欺负人家吧？”

　　郑臣聿笑了两声：“我哪敢，倒是他自己怕到不行，我还安慰他让他不要太紧张呢。”

　　区昊歆嗤笑着扬了下嘴角：“你什么样，我最清楚。”

　　而此时她的心也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看来那天两人一起吃晚餐时区昊歆提到的事情颜天宸都记了下来，所以才不至于在郑臣聿咄咄逼人的话语面前露出破绽。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虽不明白颜天宸的目的，但他既然敢来这里直面郑臣聿，想必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郑臣聿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别赌气了，等会儿带你回家去。”说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就走去了文赋勋的办公室。

　　晚上，区昊歆早早就躺在了床上，郑臣聿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佣人们忙前忙后地照顾她吃了药，这才走到床边来：“我去睡客房。”

　　区昊歆侧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还有工作，睡得晚了会吵醒你，再碰到伤口你又要给我找麻烦，我嫌烦。”他说着转身挥了挥手就走出了房间。

　　半夜的时候，手臂传来的疼痛感一瞬间惊醒了她，她忍着痛起身下床，想要去楼下拿些止痛药。打开门刚走到楼梯处，书房的方向便传来一束光线。身后响起郑臣聿的声音：“歆儿？”

　　区昊歆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伤口的疼痛在此时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只因为更疼的是她的心。那一声“歆儿”，区昊歆觉得仿佛已经隔了一辈子都没有听到过了，可是又觉得，仿佛这一辈子仅此一次，往后便再也不会听到。

　　郑臣聿似乎也发觉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于是三两步走过来，看到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语气蓦地严厉起来：“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区昊歆却没有回答。

　　郑臣聿绕到她身前，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便不屑地哼了一声：“哭什么。”

　　听到他这般语气，区昊歆骨子里那股倔强又被他给激发了出来。于是她抬手抹掉眼泪，赌气般的说了句：“疼。”

　　郑臣聿看看她缠着绷带的手臂，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区昊歆坐在楼梯口看着他在厨房又是倒水又是拿药，心里忽然一阵酸痛。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两家的大人们一起去国外游玩，只留了他们俩和几个佣人在家里，夜里佣人们都睡了，她却开始发起烧来。郑臣聿慌了手脚，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大堆药盒，却不知道哪些药对症，于是只好大半夜背着她往文赋勋的医院跑。最终她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还做了手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郑臣聿早已累得靠坐在病房的墙角睡着了。

　　那时候她心疼他，因为她看得到他眼里为她担心的神色，然而就在刚才，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当初那个眼神，可是，这是错觉吧。现在的郑臣聿，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男孩子了。

　　她忽然间发觉，那些过去，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郑臣聿走上楼，看到她坐在地板上，便上前来掐着她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虽然是另一只手，却也牵连着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身子一软险些跌下楼去。

　　见她表情痛苦，郑臣聿便也放开了手：“坐地上，不怕冻死你。”

　　她不反驳，郑臣聿也没理由继续骂她，于是便将水杯塞进她手里：“吃了药赶紧睡，真麻烦。”

　　区昊歆倒是一反常态，乖乖吃下了几片止痛药，却丝毫没有要回房间的打算：“我能不能睡在书房？”

　　郑臣聿蹙起眉盯着她看了许久，本想严词拒绝，但转念一想，让她睡在他视线范围内，至少伤口疼的时候也好有人照顾着，于是他也没有再反对，只冷冷的丢下一句：“不许出声。”便率先走回了书房。

　　跟着他走进房间，区昊歆自觉在沙发里躺下。沙发又宽敞又软和，这还是她第一次坐上来。平日里郑臣聿几乎都不允许她踏进他的书房，当然，除了她喝醉自己闯进去，然后再被他连拉带拽地撵出来。

　　郑臣聿坐在书桌前看起了文件，根本理都不理她，她就这么盯着灯光下他那张俊逸的面容端详起来。

　　枕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打开屏锁，刺眼的光线瞬间让她眼前一片白茫茫。

　　短信是夏渃发来的，问她睡了没。

　　一只手打字不方便，她艰难地用手指点了半天屏幕，这才发出一条信息——还没睡，有事？

　　——告诉你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老子要结婚了，跟钟子希，他妈逼的。

　　区昊歆惊得猛吸了一口气，动静有些大，引来郑臣聿一阵注目。待他重新移开视线，她这才继续打字。

　　——结婚这个消息是有些劲爆，可你也别爆粗口啊你。

　　——区昊歆你脑子进水银了，我说我们是被他母亲逼着结婚的，你那颗子弹是不是转移到脑子里去了？

　　——滚蛋！那你什么想法？总之子希哥人很好，就看你爱不爱了。

　　——我不知道，爱不爱重要吗？你这只小白兔不是也嫁给了那只大灰狼。

　　正要回短信，郑臣聿却突然站起身向这边走来，区昊歆赶紧闭起眼装睡。

　　他停在沙发前，借着灯光俯下身子看她的脸，见她呼吸均匀，睫毛微微翕动着，看样子像是睡着了，便拿过旁边轻薄的毛毯搭在她身上。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来，原本想要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屏幕，亮起的屏幕上是她编辑好却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短信。郑臣聿蹲在沙发旁，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行字——“可是我爱这只大灰狼。”

　　他撇嘴笑了一下，将文字全部删掉，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发给夏渃，之后便将手机放在她枕边，走回了书桌前。

　　夏渃靠在床上，看着挂在衣柜里的婚纱，不住的叹息。

　　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区昊歆的短信，她拿起手机正要催促，却看到一条信息弹了出来，打开来，她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信息里写着：“你的小白兔已经在大灰狼身边睡着了，会不会吃掉她，要看大灰狼的心情如何。”后面还附带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区昊歆睡在沙发里，郑臣聿凑在她身边，明亮又犀利的眼神仿佛穿透屏幕瞪着她，嘴角还弯起一抹狡黠的笑。

　　夏渃撇撇嘴，还好刚才那条信息发送前临时被她改成了“大灰狼”，否则不知道郑臣聿看到“衣冠禽兽”这个词会作何感想。

　　原本只想装睡的区昊歆到最后真的睡了过去，醒来时自己依旧躺在沙发里，可房间却没有郑臣聿的身影。

　　伤口虽然没有昨晚那样疼痛，却也是不好受的，动作幅度稍大一些就拉扯着整只手臂都是一阵揪心的疼，于是她也只好老老实实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尽量减少活动。

　　直到夜幕降下的时候，夏渃忽然打电话来，说是已经到了她家门口。她邀她进来，她却以不方便为由，将见面地点定在了对面的海滩上。

　　区昊歆披了件薄外套就出了门，借着路边的灯光，在沙滩处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便走了过去。

　　两人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散着步，夏渃仔细端详了她一阵，然后问道：“郑臣聿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这么问？”

　　“昨晚他发来的那条短信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绝不只是开玩笑这么简单，你还是小心点为妙。”夏渃难得这样严肃的与她谈话，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什么短信，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区昊歆仍有些云里雾里。

　　听了这话，夏渃怔了一下：“你睡着后他用你手机发给我的那条短信，你没看到？”

　　区昊歆心里一惊，昨晚她装睡，的确感觉到郑臣聿在身旁停留了一阵才走开，莫非是那个时候？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来，翻开短信界面，可里面除了她昨晚编辑好却没来得及发出的那条信息之外，并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短信来。于是她将手机递给夏渃：“你说的是哪条？”

　　夏渃接过手机，无奈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说着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那条短信：“他果然是在警告我们，他一定以为我们在演戏，以为你那条没有发给我的短信是你有意留给他看的，所以他发这条信息给我，告诉我他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骗，然后删掉你手机里的信息，再由我告诉你这件事。”

　　区昊歆面无表情的听完夏渃的分析，然后哼笑了一声：“真讽刺，我还以为……”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明白自己以为的事情如今看来有多么可笑。昨晚郑臣聿破例让她睡书房，还为她盖毛毯，她以为那是他的真心，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夏渃自是了然她的想法，于是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提醒她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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