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戈

作者:泊岩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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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9 章


      经过三天反复易手、死伤俱重的拼抢,不负重望的杨绎最终牢牢的控制了“子高地”。此时守备松山的日军只剩下了约三百人,混成旅的伤亡也是惨不忍闻!
      景腾没有时间和精力缅想死伤者,亟待他解决的是用何种方法令疲惫不堪的士兵在作战物资奇缺的情况下攻克日军的中枢指挥系统“寅高地”。真正的智者,是能将对手揣摩得透彻,更能彻底认清自己的那一类人。景腾深知元气大伤的混成旅发起对“寅高地”的强攻尤为艰难,但日军孤军坚持抵抗了百日,情况更加糟糕;拿出全部身家放手一搏,是眼下他唯一可走也是必须要走的路——亲率警卫连硬啃青柳俊的栖身之地,这处超过170人守备,有着几个直径达10米的巨无霸暗堡的松山另一处屠宰场。他的计划是,他和高进、王莽等生力军进攻“寅高地”,康文玉另带一部,围歼黄家水井、马鹿塘和黄土坡等险要之地、残存于松山的日军。
      细雨和树木如饥似渴的缠绵,犹如当头棒喝,令与树木恩爱多时的氤氲悲痛欲绝,迤逦着,不舍地离去;烦闷的它,感恩于惊艳出场的太阳驱走了情敌,强颜欢笑地围绕着太阳蹁跹,尽心竭力地报答,忽视了宠辱不惊的万丈光芒的破坏力,衔橛之变地消亡。
      晴空万里,有利于交战双方互击的精度,减少了交战时间,急剧增加了士兵的伤亡。
      景腾对着暗堡的射击孔射出一梭子子弹,隐回了树干;换弹匣的功夫,他冲着相距不远的通讯兵喊道:“命令炮兵火力覆盖暗堡后方的敌迫击炮阵地,打掉之后,迫击炮对我方到暗堡的沿途轰炸,为步兵向暗堡推进制造散兵坑。”
      总攻发起前对防御阵地的炮火覆盖多使用大口径火炮,因而炸出的弹坑过大,不利于步兵灵活多变的推进。□□的弹坑刚好容得下一个人,即使守备方发现了进攻方利用弹坑接近暗堡、投掷炸药包炸毁暗堡而采取定点诛杀,也会因进攻方的步兵隐蔽得良好难以成功。
      高进和王莽计划好进攻的路线,扔出炸药包,趁战友疯狂输出火力压制敌人时从掩体一跃而出,连滚带爬地躲进迫击炮炮弹的弹坑,抓过炸药包,蹿至下一个落脚点,再扔出炸药包……
      国军的排兵布阵逃不过青柳俊的眼睛,暗堡的观测口足以向他禀明一切。他命令士兵将进攻方掩体内的士兵放于次要位置,集中火力消灭朝暗堡推进的□□手和试图投掷炸药包的士兵。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移动的敌人造成的威胁远大于停滞的敌人。
      高进和王莽与追赶他们的子弹捉起了迷藏,并在子弹找到他们前,一次又一次完美地与环境融合,却不知不觉进入了掷弹筒的绝佳打击范围之内。操控掷弹筒的士兵屏住呼吸,眼睛死盯着交替行进的身手敏捷的对手,在他们离得最近时,拉动了击发机的皮带。手榴弹行走于空气的声响不大,但破坏力不容低估;跃向散兵坑的王莽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东西朝他飞来,大声提醒高进注意隐蔽时脚下发生了爆炸,接踵而至的冲击波将他举起、抛出。几滴滚烫的液体飞溅在了高进的脸上,慢慢拉长。不用摸不用看,高进知道那是什么;他不顾一切地跃近颤抖的王莽,抱紧他翻入临近的弹坑,脱下衣服按在了他汹涌地流出鲜血的胸、腹部。
      暗堡内的副机枪手提醒机枪手重点攻击靠前位置的敌人。机枪手凶神恶煞地扫射攻击队列的间隙,断断续续朝高进和王莽的隐身之地射击。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王莽看了一眼紧张他的高进,苦笑着说。
      “不会的。从投身抗战的第一天起,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我们没见过?小小的松山算什么?难得住你我?”高进安慰道,“好好活着,我们一起打下松山。松山虽小,却是我国在抗战时期收复的第一片国土。我们必将永载史册、青史留名。”
      “你知道我做军人不是为了永载史册,我也知道你做军人不是为了青史留名。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坚强的活下去罢了。”王莽艰难地克制着身体的疼痛,“青史留名?不一定吧……告诉旅长,打下松山,让弟兄们留在这里,别再走了,别再打了,弟兄们都累了!这种‘累’是我以往所没有的;我想弟兄们都有,包括你。淞沪会战时,我跟旅长独闯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时生气勃勃,对抗战的前景充满了信心,但我现在却感觉特别的累,特别的害怕。”
      “你害怕什么?你认为我们会输给日军?”
      “日本兵剽悍,但不是不可战胜,我害怕的是后院起火……”
      高进沉默了。
      “别打了,别打了。”王莽绝望地念叨着,“历史,胜利者可以为所欲为地写,也可以为达某种目的而写。后院的火扑不灭,今天发生的事在史书中会怎样记述?如果史书的记载失实,若干年后,谁能记得我们?谁愿意记住我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如果我死了,你告诉活着的弟兄,以后逢年过节,一定要去金陵、淞沪、徐州、武汉、长沙……去我们战斗过的留下众弟兄生命的地方,烧冥钞给他们。活着受苦受难,到那边,该享福啦。父母是我最对不起的恩人……我放不下他们……我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太多!父母在,我们永远都是孩子,永远都有依靠;父母不在了,我们打心底感觉悲凉。没有孩子的父母,也就没人叫他们爹和娘了;他们的孤苦伶仃,是说不出口的切肤之痛!”
      “我没让你死,你就别跟我提‘死’字!”高进凶恶地说完,苦笑了起来,“世界很大,有许许多多我们没有看过的风景;世界很小,总会重回不想重回的城市、再见不想再见的人。今后,幸存下来的战友愿意回到战斗过的地方吗?即使他们回去了,又该用何种心态面对故人?胜利者还是苟且偷生者的心态?老实待着吧,我去炸了暗堡,立刻召医务兵……”
      “我们被盯上了,可能是狙击枪,也可能是重机枪。敌人的火力很猛,兄弟们很难冲上来,我们必须炸了暗堡。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做诱饵,一个利用诱饵转移敌人视线的时间快速接近暗堡、投掷炸药包,一蹴而就完成任务。我跑不动了,只能充当行动迟缓的诱饵了……”
      “别说了!”高进呵斥道,“我冲出去吸引敌人,你找机会接近暗堡;我们都有可能死,但也有可能全部活。”
      “我的肚子痛得厉害,内脏应该碎了,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啦。”王莽拿掉衣服,一截肠子随鲜血慢悠悠地淌了出来,“我们每拖延一秒,就会有几个兄弟倒下。你不是幼稚的人,别再为了我不值得留恋的生命拖延时间了;我们若能完成任务,活一个算不错了,还想什么全身而退!”
      高进从王莽哆嗦的手中夺下衣服,放回了他的伤口。
      “我们是人,不是神。”王莽笑得平淡、从容,“该来的,早迟会来。”
      你追我赶的子弹听不清王莽和高进的谈话内容,纷纷降慢速度,好奇地顒望;直来直去的它们看不惯人类说话做事的婆婆妈妈、优柔寡断。自诩洒脱的它们嗤之以鼻人类行径的片刻,有些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岩石上,奄奄一息,有些径直钻入树木中,鼻青脸肿。
      朋友分很多种。有的朋友可深交,但不代表他对你没有秘密;有的朋友只是我们生命旅途偶遇的过客,仅有的一次对话却足以改变我们的一生;有的朋友因喝酒吃肉聚集,可并不妨碍双方坦诚相待;有的朋友是见色见财忘义的小人,也是卧冰求鲤的孝子;有的朋友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对待家人却胜过爱己;有的朋友为情为义刀插自己的两肋,对待妇孺也狠得下心屠戮……不能只看见一个人的优点就认为他好,可交;不能只盯着一个人的缺点就认定他坏,不可交。朋友不止人与人之间,人和物也可以成为朋友;比如农民与农具,私塾先生与戒尺,士兵与枪械。枪械在被一方利用,成为攻城略地的利器,必定滥杀无辜,但持有枪械的一方又会因有此利器大大减少自身的伤亡。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该怎样定论其中的对错?
      王莽猛地推开高进,爬出弹坑艰难地匍匐前进;鲜血和小肠留在了主人经过的地方,哭泣着,呼喊着,祈求主人不要丢下它们,去往没有归途的归途。嗜血成性的子弹定格了目标,一颗接一颗牢固地镶入王莽的皮肉,“噗噗”的叫嚣;得意忘形的它们的言行举止,充斥着对生命的蔑视、侮辱和视如草芥!
      高进抬起粗糙的脏手,生硬地抹了一把趴在脸上的苦涩、屈辱的泪,眨了几下眼睛,明亮了视线,抓起炸药包飞快地逼近暗堡,在机枪手调转枪口对准他、子弹快要追上他、倚靠在了堡体;点燃了引线的他清晰地看见,两手空空的武国雄千难万险地挨到了另一处暗堡,为了战友安全地接近暗堡,用尽遍体鳞伤的身躯的余力,扑向了重机枪炙热的枪口,形成了一道屏障,短暂地阻挡了疯狂的子弹……
      高进不再拭泪,因为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到王莽蜂窝状的身体、武国雄血肉横飞的惨状、燃剂罐被击中变成火人凄厉嚎叫的东倒西歪的□□手,以及断断续续地倒在冲锋的道路上的壮志未酬的兄弟。涕泗纵横的他声嘶力竭地叫喊,沿射击孔的边缘,强塞炸药包入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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