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的深渊

　　费恩正靠在墙上抽烟，他的脚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
　　他吐出烟圈，倚在墙上看着天空。
　　这么蓝的天，这么好的天气，周边却都是死亡的气息。
　　医院的护士进进出出，费恩头一撇，看见了周忆楠。他扔掉烟，踩灭烟头，对她喊道：“忆楠！”
　　周忆楠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她回过头，费恩摘下帽子，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硝烟留下的痕迹。
　　他不是在战场上吗？
　　“你回来了？”周忆楠还是不敢相信。
　　费恩看着这几具尸体，哑着嗓子:“来送伤员。”
　　这些人很年轻，看上去比费恩还要小。
　　她陪着费恩站了几分钟，凡妮莎在医院门口喊她：“忆楠，你干什么呢？这边快要忙死了，你赶紧来帮忙。”
　　“马上来。”周忆楠扭头应了一声，接着她道，“别难过了，我先去忙，对了，你现在就走吗？”
　　他摇摇头：“后天。”
　　“那你先回去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她想起伊娃拜托她的事，“我今晚不值班，下班后我去找你，你来我家吃饭吧……我有话和你说。”
　　他“嗯”了声。
　　周忆楠忙着救人，处理尸体，等到停下来，已经下午4点了。
　　她摘下手上沾满血的手套，瘫坐在椅子上。
　　还没有吃午饭。
　　饿死了。
　　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她喝了口水，去外面搬尸体。
　　外面还有大约十几具尸体，她和同事们将尸体运到停尸间，等忙完后，也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她收拾完后，搭上电车去找费恩。
　　费恩听着广播，心情异常烦闷。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忆楠在外面等着，见费恩出来，她道：“走吧。”
　　两人一路聊些有的没的，她一路上察言观色……费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会儿怎么说啊。
　　到家后，她下厨做了几道菜，费恩吃的挺开心，周忆楠不知道怎么开口。
　　费恩倒是问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听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关于伊娃。”
　　费恩放下刀叉，喝了口酒：“说吧。”
　　“她要结婚了。”
　　听到这话，费恩掀起眼皮，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医院遇到她了，她让我告诉你。”
　　费恩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良久，他苦笑道:“希望她幸福。”

　　周忆楠默默往嘴里塞东西，费恩盯着酒杯发呆。
　　有些压抑。
　　过了好久，他说:“她怎么结婚了呢？”
　　“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不说这个了，吃饭。”
　　晚餐结束后，周忆楠拿出一盒清凉油递给他：“我知道你们部队里应该有这个……但它放在我这儿起不了作用，你拿着吧，非洲热的厉害。”
　　费恩接过去：“谢谢。”
　　他有点落寞，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你去伊娃的婚礼吗？”
　　周忆楠实话实说：“我拒绝了。”
　　“这样啊……”费恩挤出一丝笑，“这样也好。”
　　目送着费恩离开，周忆楠关上门，她窝在沙发上，没多大会儿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她站在废墟中，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尸体。
　　“忆楠。”她听到了埃里希的声音。
　　她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看见。
　　炮火声又激烈地响了起来，埃里希的声音消失了。
　　她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却没有听见一声回答。
　　“埃里希！埃里希！”周忆楠猛地醒来，嘴里还念叨着他的名字。
　　她揉着太阳穴，想到了以前得知父母死讯后做的那个梦。
　　“这只是一个噩梦，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安慰着自己，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接下来的几天，她听到了许多不好的消息，运来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她坐在餐厅里，拿着一杯牛奶，早已神游天外。
　　自那个梦过后，她总是放不下心。
　　爱丽丝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即使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她仍然能保持与平时相差无几的状态。
　　“都停一下，我说一个事儿。”她拍了拍手，示意他们看过去。
　　周忆楠还在发呆，凡妮莎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才清醒过来。
　　爱丽丝道：“大家应该都对国际形势有所了解，现在我们……”她看着爱丽丝的嘴一张一合，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西蒙。
　　西蒙在这里从事见不得人的活动，她真的不知道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周忆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她回过神来，继续听爱丽丝讲话。
　　“我们大家作为红十字的一员，救助伤员是我们的职责，不论这个人是谁，只要他病了，我们就有义务去救治。大家也看到了，最近医院运来的伤员越来越多，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战争越来越惨烈，这些有幸来医院治疗的伤员很有可能活下去，可那些没有被运来医院的伤员呢？他们怎么办呢？”
　　大家逐渐躁动起来，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过了。
　　“所以，我们医院准备派人去战场。我不强迫你们，大家自愿。”爱丽丝神色严肃，“我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她没有走，等着这些人的考虑结果。
　　去战场？
　　如果是以前，这种事情她根本就不会考虑，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周忆楠率先道：“我去。”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爱丽丝有点不敢相信，在她印象里，这个护士是一个怕事也不敢惹事的人。
　　她问道：“去战场？你确定。”
　　周围人都在看她，凡妮莎在她身后小声说：“你疯了吗？”
　　“我知道，可我要去，去哪儿都行。”
　　爱丽丝点点头：“好，现在周报名了，还有谁？”
　　可能是周忆楠率先开了个头的原因，接着，又有几个护士和医生报了名。
　　“你们先跟我来办公室吧，其他人，去忙吧。”
　　周忆楠一行人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爱丽丝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张欧洲地图，她看着地图，背对着他们：“这次时间赶得很紧，今晚十点准时出发。”
　　有人问道：“去哪儿呢？”
　　“其实我也不清楚，今晚你们就知道了，我认为大概率是去苏联。”
　　爱丽丝给他们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后，周忆楠回家收拾行李。
　　晚上九点，她来到了医院。
　　没多大会儿，一辆印着红十字标志的卡车来了。
　　司机拉尔夫看着他们，突然就笑了：“又是去送死的。”
　　这话声音不大，离他最近的周忆楠却听到了。
　　她心情不好，听到这话，火气就窜上来了：“道歉！”
　　拉尔夫没想到她会听到：“为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
　　剩下的人围了上来。
　　拉尔夫一点都不怂，他还是道：“你们就是去送死啊，我说错了吗？”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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