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生日闹到半夜，顾西雾没打算在黎州家过夜，他想着不能再拖了，明天就回宜阳。

　　黎州把他送到家门口时，电话响了，顾西雾冲他挥手，“你赶快回去吧，江老二本来就不高兴我走，你回去替我跟他多喝几杯。”

　　黎州不放心：“我送你进去。”

　　顾西雾微醉状态，意识是清醒的，“都到家门口了，我没事，快走吧。”

　　说着，他拍了拍黎州的肩，“有空，来宜阳找我。”

　　“行。”

　　顾西雾开门，一束光从后照来，随即铁门缓缓打开，是郑海明的车，车驶进车库，下来司机开后门，扶郑海明下车。

　　顾西雾杵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全身像竖起尖刺的刺猬，见郑海明一步步冲自己走近。

　　“你回来干什么？”

　　郑海明早就知道他回来了，没想到刚踏进家门，就遇到这个畜生不如的逆子。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啊。”顾西雾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注视着他，眼里全是森冷，似笑非笑地说：“这里是你家吗，走错地方了吧。”

　　“啪”的一声，顾西雾脸微侧，眼睛模糊一瞬脑袋阵阵轰鸣，生生接下郑海鸣的一掌。

　　“你个畜生，我好歹是你老子，就是这么给你老子说话的！”

　　司机吓得身体一缩，又不敢劝，又不敢走，进退两难之际，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董事长…”

　　郑海明眼神紧盯着顾西雾，打发司机，“你可以走了。”

　　“…是。”司机一步三回头，溜没影了。

　　顾西雾正过脸，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眼神里的邪意，像是要把他吃了。

　　郑海明却得意一笑，强调：“无论怎么样，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是你老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这，当然是我的家。”

　　顾西雾捏紧的拳头松开了，脸上火辣辣的，倒把他的酒意全打散了，语气嘲讽，“这么说来，你的家还真的不少，要不要我来帮你捋一捋，好让你心里有数。”

　　“你…”郑海明怒目，又逼近几步，对他树威严：“你不就是有那帮余孽悍匪罩着吗，不然怎么能这么嚣张跟我说话。”

　　郑海明矮了顾西雾半个头，都说儿子随妈的长相，但顾西雾却像极了郑海明，五官犹如复刻，不得不说，岁月的痕迹并没有给郑海明多大的败笔，没有啤酒肚和发腮肥胖，身量依旧跟年轻时一样板直，只不过，瘦削得明显。

　　当年顾晴义无反顾地嫁给他，绝大部分原因就是沉迷在他的长相和花言巧语里，至今都那么的冥顽不灵。

　　郑海明毁了顾晴一生，毁了这个家。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好过。”顾西雾笑里藏刀，一掌将郑海明推后几步：“你根本阻止不了我，你没这个能耐。”

　　郑海明怒极反笑：“就算你有那帮土匪罩着，就算你手里有那些照片能拿我怎么样，你要是想对付我，来啊，我有个好歹，你觉得你妈能受得了吗，难道你又想看你妈发疯的样子？哼哼，别忘了齐坤现在还姓顾，你真以为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啊。”

　　顾晴的执恋是郑海明，顾西雾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出事。

　　他看郑海明得意的样子，后牙槽咬得滋啦响。

　　郑海明一副“你小子还太嫩”的模样，突然说：“听说你肩受伤了。”

　　顾西雾盯着他，没说话。
　　难怪威风大，上来就给他一巴掌。

　　“你在宜阳做的一些事，我都一清二楚。”郑海明打量他：“见义勇为，把命不当回事倒是你的作风，伤口好了吗？”

　　“跟你有关系？”

　　“苏医生说你刚拆线，看来你这次伤得挺重啊。”郑海明的话语里全是嘚瑟，仿佛他受伤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时，屋内灯亮了，容妈出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神情变幻莫测，看得出来紧张。

　　“姑爷，您，您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不能回来。”郑海明将臂弯里的大衣，递给容妈，扶着额说：“给我放好洗澡水。”

　　顾西雾见他要进去，身形一档，郑海明彻底没了刚才的耐心，“你想干什么？”

　　顾西雾从容妈的手里夺过外套，冲他脸上示威地一甩，力道很大，郑海明当即捂住脸，痛叫一声：“逆子。”

　　顾西雾嫌脏地拍了拍手，强搂着容妈转身，恶心地说：“这个家姓顾，识趣点滚吧。”

　　说完，把门“砰”一带。

　　“小雾…”

　　“不准给他开门。”

　　“容妈，放他进来。”顾晴站在二楼扶栏处说。

　　“妈。”

　　顾晴冲楼下喊：“我再说一遍，放他进来。”

　　容妈开门，郑海明阴沉着脸走进来，正好顾西雾就在门边，郑海明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力道大得郑海明自己险些没站稳，而顾西雾的左脸猝不及防又挨下一巴掌，脑袋嗡嗡声，耳鸣也起来了，身体向后撞到玄关鞋柜，容妈尖叫一声，赶紧去扶，“小雾，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郑海明，你他妈混账，干什么打儿子，你给我滚，这个家不欢迎你回来，滚出去。”顾晴顾不上脚上的伤，扶着护栏跌撞跑下来。

　　郑海明直冲她上去一把揪住顾晴的后领子像拧鸡仔一样，提起来，恶狠狠地说：“你刚刚说什么，不欢迎我是吧，这个家姓顾是吧。我告诉你，再怎么样，我们还是夫妻，而那个逆子，也还是我的种，这么多年，我的耐心已经被你们母子耗得差不多了，给我安分守己也就算了，不然你们可以试试我的手段。”

　　另一边，顾西雾还在晕乎状态，推开容妈，冲上前吼：“郑海明，你放开我妈。”

　　“你畜生…”顾晴歇斯底里地去挣他手。

　　“啪”的一巴掌，顾晴被扇倒在地，郑海明指着她正准备拳打脚踢，被顾西雾一拳抡在地上。

　　不给郑海明任何缓冲的机会，顾西雾一拳一拳地砸，砸到郑海明满脸是血，手从他肩膀上松开，乱蹬的腿没了力气，容妈护着顾晴，两人一时都吓得无所适从，最后顾晴反应过来，大声嘶喊：“住手住手，小雾，你快住手，住手啊。”

　　容妈始终护着顾晴，不让她靠近，嘴里也在喊：“小雾，别打了，要闹出人命了…”

　　顾西雾充耳不闻，拖着昏迷的郑海明到厨房，他抽出一把水果刀，后脑勺就被重物撞击，他间歇性犯晕，顾晴手里的花瓶没碎。
　　“小姐，别…”
　　非常快，又给他脑袋毫不留情地补第二击。
　　顾西雾身体撑不住眩晕，膝盖跪地，手里的刀早在顾晴给她第一击的时候，就已落地，血顺着他后脑勺，淌过发梢流到衣领里。

　　这惊悚骇人的一幕，容妈尖叫一声。

　　“容妈快打救护车，快点。”顾晴已经临近崩溃边缘了。

　　“哦哦，好好好好…”容妈吓得脚软手都，转身去客厅拿电话。

　　“顾西雾，你这个逆子，你不是我儿子，你滚，如果郑海明有什么三长两短，别指望我会原谅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顾晴一巴掌又扇到他脸上，然后赶忙去检查郑海明的伤势。

　　顾西雾低着头，额前的血，滴进眼睛里，他闭眼，绝望地笑了几声，再睁眼，煞红着眼睛，质问：“妈，他那么打你，伤害你，到现在你还是向着他。”

　　顾晴气得怒目圆睁，冲他扯着嗓子嘶吼：“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是个疯子，再怎么样，他是你爸，是你爸呀，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看来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把你送走，早点让你离开这个家，把命不当回事…”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第一次对自己儿子下狠手。

　　顾西雾冷静得可怕，他血止不住地往下掉，掉得衣服上嘀嗒晕成小花朵，特别恐怖，可这么惨状的样子，换来的是顾晴闻所未闻，注意力全在郑海明身上的代价。
　　歇斯底里地爆发，心理的绝望无限扩散：“妈，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为了这个畜生，这么说我。”

　　顾晴用一种憎恶的眼神看他：“你的存在就是错误，因为你，我和郑海明才会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这个祸害。”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顾西雾满手是血地站起身，他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容妈也哭红着双眼，伸手想安抚头破血流地：“小雾，你流好多血…这…我去拿…”

　　“别碰我！”顾西雾用尽力气大吼一声，然后没稳住，跌倒在地：“顾晴，我最后问你一遍，你选这个畜生，还是要我。”

　　“哎哟喂，小雾，你别这样…别这样逼你妈妈…哎哟，这都叫什么事啊…”容妈心尖子疼得没法，得亏她身体硬朗，不然得晕过去，心里只求顾晴能好好安抚住。

　　顾西雾去拉顾晴的手，真像孩子一样祈求…“说话啊妈…你选他，还是要我。”

　　顾晴抖着身体，背对着他，冷漠又平静地说：“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说完，顾西雾是万念俱灰地松开了她的胳膊。

　　救护车来了，顾晴和容妈忙着把郑海明送上救护车，容妈又去叫他，被他厉喝一声：“都给我滚！”

　　偌大的房子里，留下一堆惨不忍睹的痕迹，顾西雾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某个角落，泪水合着血水流淌在脸上，双手满是血，搭在膝盖上，指尖还在颤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惊悚，他心是空的，眼神也是涣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干裂的嘴唇微张着，保持着坐的姿势，愣了许久，突然笑了一下，自暴自弃地出声：“…都不要我了。”

　　等他爬起身，右臂已经麻木，瞥着地上的水果刀，无知觉地去苟，刚拿到手，手机突然响起，稍微将他麻木的意识惊醒了些，“啪的一声，刀掉在地上。

　　铃声响完一遍，接着响起第二遍，他才站起身出厨房，在一片狼藉之中捡起，看到来电显示，眼眸闪烁一下，像是在确认是不是真的，没崩住，就这么盯着屏幕，听着铃声，隐忍多时的眼泪，顷刻之间，模糊视线。

　　他极力控制住情绪，按下接通键，电话里的声音急切：“顾西雾，你能快点回来吗？”
　　“喂，顾西雾，你在听吗，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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