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何小婷给顾西雾打电话，是因为小聪这几天夜里突然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是叫哥哥，何小婷安抚了好几晚，今晚又是这样，还突然惊醒了，红着眼睛问她：哥哥回来了没有？

　　顾西雾已经在小聪心里扎了根，连拔除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她不想小聪整天闷闷不乐，连睡觉都成问题，没有犹豫，跟顾西雾打了电话，她早就在朋友圈里看他发了生日动态，猜测其没睡觉，直白地让他快点回来。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没想到他答应得快，行动更是迅速，说回来就立马回来了。

　　宜阳的天雨夹雪。

　　顾西雾庆幸有晚上回宜阳的机票，到的时候天快亮了，他拖着行李跟着人群出来，接机的人很多，跟着帽檐下的视线，只想尽快越过嘈杂的人群，刚出接机口被人突然抓住胳膊。

　　顾西雾抬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听她难得温和的语气：“先出去。”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的，为了体现诚意，知道他订机票后，按照时间点，提前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人就真的出现在眼前了，顾西雾愣愣地看着她，近一个月没见，何小婷内心动荡不定。

　　顾西雾像卡机了似的，跟在何小婷身后，出大门，来到桥下停车场。

　　清晨的寒风格外刺骨，见顾西雾脖子光着，猜得到他棉服里估计只穿了一个短袖，也不问他，取下围巾递他。

　　顾西雾看她递上来的围巾，愣愣道：“我不冷。”

　　“低头。”

　　何小婷执意。

　　顾西雾迟钝几秒，缓缓照做，何小婷踮脚给他围上。

　　在何小婷看来的自然动作，顾西雾本来机械的神情，这会儿下意识屏住呼吸，柔和开来，太近了，近到何小婷刘海被风吹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正在跟着专心系围巾的动作流转，他喉咙滑了一下，视线向下，泛红的鼻尖，红润的唇，心惊心动魄的美，他呼吸不受控制变急，偏头错开。

　　“谢谢。”他神情有些紧张，语气低沉着说：“谢谢你来接我。”

　　何小婷觉察他有些不太对劲，是叫他回来，不高兴了吗。

　　“你妈妈还好吗？”

　　“嗯。”顾西雾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也没想到她真的会来，“等多久了？”

　　“没多久。”何小婷又问：“肩恢复得怎么样了？”

　　经过昨晚的大动干戈，顾西雾此刻的右手是酸麻的，使不上什么劲儿，背后的伤口灼烧感强烈。

　　他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一下，伤口撕裂了一些，但能在他接受的范围内。

　　“没事。”顾西雾缩了缩脖子，下巴埋进围巾里，鼻尖萦绕的全是她身上的香味，很舒心。

　　“去我家吃早饭吧，小聪，孟姨他们知道你回来一定很开心。”何小婷边说边在手机上叫车。

　　昨晚的事，对他打击很大，顾西雾并不想带着坏情绪去影响他人，特别是见到何小婷后，更不想让她看出什么端倪而担心。

　　此刻，他只想好好冷静。

　　“我有些困，想先回去休息。”

　　顾西雾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何小婷能感觉到他精神不好，整个人气压很低。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西雾尽量保持正常语气：“没有，就是有点累。”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

　　何小婷想了想说：“那我们坐一辆车，中途我下。”

　　“好。”

　　网约车很快来了，何小婷看他放好行李，关上后备箱，才先一步上车，她以为顾西雾会跟着坐进来，结果人家去了副驾驶。

　　车里开有暖气，顾西雾把围巾取下给她，又道了一声谢。

　　何小婷胡思乱想了一路，顾西雾不对劲儿的点，难道是小聪缠他太紧嫌烦了吗，可是她心里不完全觉得是这个原因引起的，昨天晚上还发生日照，底怎么回事？

　　顾西雾一觉睡到目的地，还是何小婷提醒他下车的。而他并没有因睡了一觉感到神清气爽，这种雨夹雪的大风天气，让人冷得跳脚，连手都不想伸出来。

　　顾西雾从后备厢拿下行李，见何小婷也出来了。

　　“天气冷别出来，不是说不用送我了？”顾西雾皱眉说。

　　“你右手还没好是吗？”何小婷敏锐地发现了他用左手拿行李，用左手开车门，右手根本没怎么动。

　　“还走不走啊？”司机催促。

　　“快上车。”顾西雾眉眼紧锁，语气倒还算镇定。

　　何小婷转头对司机说一声，车从他俩面前驶走，带起一阵冷风。

　　何小婷撑着伞走近，盯着他右胳膊，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给你叫车，你回去。”

　　顾西雾松开行李箱手把，准备去摸手机，何小婷伸手抓住他右胳膊，盯着他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西雾此刻的耐心在一点点被她耗去，半晌，还是忍住情绪，随便扯理由说：“没什么事，和朋友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拉扯到了。”

　　何小婷并不相信，看他不想说，把他行李箱一拉，然后就朝小区走。

　　顾西雾看她背影几秒，阴沉沉地跟在后面，行李箱的声音刺耳又让人心躁。

　　等到单元门口，顾西雾婷住脚，声音疲倦得像在说拜托：“我会去看小聪的，你能不能先让我缓一缓。”

　　何小婷潜意识里实在没办法丢下他不管，见他这副状态，很可能下一秒就又要死要活了。

　　她差点就脱口说出要管他的话了，稳了稳语气：“我送你到家门口再走。”

　　“不需要。”顾西雾明确拒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坚持，但现在他也不想思考这些，拉过她手里的箱子，“我只想安静一会儿，你快回去，我不送你了。”

　　他浑浑噩噩地进电梯，出电梯时，正好碰上要下楼的邻居。

　　“嗨，好久没看到你了。”

　　顾西雾低低“嗯”一声，就大步走向自己家门口。

　　她旁边的女生花痴地说：天啦，你这里好多帅哥啊！”

　　“你矜持点好吗。”

　　顾西雾找钥匙开门，反手把门“嘭”的一关。

　　“快走吧，帅哥都不高兴了。”

　　顾西雾心想这门的隔音效果确实很差，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无力的颓废感接踵而来，他头重脚轻地陷入沙发里，只剩困意。

　　何小婷在他门前站了半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守在这有什么意义，就觉得顾西雾这次回来极为反常，还有他的右胳膊看样子根本没好，想到这，她心里没由得一阵慌。

　　正要敲门，电梯“叮”的一声，两女生提着一大袋子零食出来，看到她也是一愣，刚刚在楼下碰到过，还被拉着拍了合照，有个女生是她的狂热粉丝，“哇，小婷，你朋友住这啊…咦，这不是刚刚那个帅哥的住处吗？”

　　她说着，像是瞬间明白什么，“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何小婷凝眉：“说出去什么？”

　　女生没眼力见地继续八卦，“没什么啦，你这期杂志我买了十本，想问你跟许辉不是情侣搭档吗，怎么换新搭档了，是合约到期了吗？”

　　何小婷溢于言表的厌烦，直接怼道：“跟你有关系？”

　　“不好意思啊，她是我朋友，没什么恶意，你不要介意。”女粉丝被她的同伴拽进屋。

　　何小婷呼一口气，想走，但是又担心屋里那位的死活，一通电话拨过去，没人接，接着拨，她耳朵贴着门，听到里面手机铃声响了，声音还越来越大，又突然没了声，正想着要不要继续打，门突然一开，下意识往后退。

　　都盯着对方，谁都没说话，何小婷不自在地先躲开视线。

　　“你在门口站多久了？”顾西雾先开口。

　　何小婷扣着衣袖，说：“也没多久。”

　　顾西雾身体一侧，话语有些寒意：“进来。”

　　何小婷有些犹豫：“我还是走吧。”

　　顾西雾紧盯着她。

　　何小婷咕噜一声，“进就进。”

　　就被她这么一句话，顾西雾心里像被猫在挠痒，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可当她前脚迈进门，突然又往后退一步，转头向左看。

　　顾西雾问：“怎么了？”

　　何小婷把门快速关上，说：“有人偷拍。”

　　顾西雾皱了一下眉，伸手就要开门。

　　“别去，你不要露面。”

　　“为什么？”

　　何小婷解释：“其中一个说是我的粉丝，我不想让她做出什么文章。”

　　“可她已经拍到了。”顾西雾顺着说：“现在还可能在外面偷听或者蹲点。”

　　何小婷跟着他向里走近两步，问：“那两个女孩子你认识？”

　　“不认识。”顾西雾去柜台拿遥控器，接着说：“都住一层，她们可能认识我。”

　　何小婷狐疑地看他，顾西雾打开空调，暖风很快蔓延整个屋子，他转头非常自然地说：“我长这么帅，很难不被人记住。”

　　何小婷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审视他，然后干笑两声，顾西雾冲她走近，何小婷立即变了脸色。

　　顾西雾在距离她两步之遥，停住：“你笑什么，我比许辉差哪了？”

　　得，又开始发疯了。

　　何小婷还真觉得这个人很神奇，爱哭又爱笑，阴晴不定的，妥妥的神经病！

　　顾西雾见她不说话，心里莫名不爽，擦过她的肩，去拿水壶接水烧好后，突然说：“这门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好。”

　　说着，他猛的拉开门，女粉丝吓了一大跳，贴在门板上的手机“哐嘡”掉地上，女粉丝下意识去捡，被顾西雾眼疾手快地抢先捡起，发现正在录音，录音内容断断续续的，是他跟何小婷在门后说的话，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很模糊。

　　“你没权力翻看我手机，还给我。”女粉丝作势去抢，被顾西雾眼一横，“你敢上前试试看。”

　　女粉丝被喝住了，这时女邻居也出来了，问：“怎么回事？”

　　顾西雾没惹，继续翻手机相册，除了她跟何小婷的合照，还有好几张何小婷的单人抓拍，和在他家门前逗留打电话的照片，甚至还有何小婷进他家那一瞬的简短录频。

　　“偷窥，偷拍，窃听都属于违法行为，旁边有监控，而你的行踪都被记录下来，证据确凿，你逃不掉。”顾西雾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完，转身见何小婷也肃着脸。

　　“进去，别出来。”顾西雾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转头就拿起电视柜上的手机，按了110，电话很快接通，“喂，我要报警，有人在我家门口偷拍我和我朋友，并想借此散布和造谣，请赶快来了一下，证据，和人都被我逮着了，对，地址在星花城公寓。”

　　他边说边出去，把门顺带上，拿着女粉丝的手机，冷冰冰地说：“等着坐牢吧。”

　　眼见事情闹大，女粉丝脸都白了，女邻居也没料到这帅哥竟然这么不解风情，很明显招架不住，也知道狡辩也没用，讨好地说：“帅哥，我朋友不是故意的，你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能和解吗？”

　　说着女邻居对她朋友大声说：“赶紧给人家道歉…”

　　“道歉有用，我叫警察干什么，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她拿照片和录音究竟要干些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光凭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掉？如果换作你，你能和解？”

　　顾西雾句句在理，又对女粉丝说：“你不是小婷粉丝吗，你不在好的方面支持她的事业，维护她名誉，搞偷窥偷拍这样的犯法行为能叫粉丝？是黑粉吧！”

　　女粉丝不服：“你凭什么说我是黑粉，她每一期杂志我几乎都有买，从她出道这两年半里，她代言的物料，我都跟着买，我在她身上花的钱不下两千，我还不够喜欢她吗。”

　　顾西雾笑了，这个笑并不是歧视她花钱，还有点佩服，“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你拍这些准备干什么？”

　　“我…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为许辉打抱不平，这期杂志为什么是你和她拍，许辉到底为什么没有拍？”

　　顾西雾挑眉，“所以你的打抱不平就是用这种方式？”

　　女粉丝语塞。

　　“下一步要干什么呢，发到网上，制造事端，引导舆论导向，然后达到你想要的结果是吗！”顾西雾似笑非笑道：“既可以喜欢，也可以随时诋毁，说明你的喜欢非常肤浅。你也不应该说是为她花钱，是为自己花钱，就跟买衣服一样的道理，衣服好看合身才花钱买，不过难免会有无脑跟风的，你应该是后者，就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网络上的戾气才会发酵。你想尝尝被网爆的滋味吗，我有的是办法曝光你，让你在哪都社死。”

　　女粉丝直接呆立住了，瞪着个大眼睛，直直的，全是被吓傻的情绪，女邻居也同样如此，更没理说什么求请讨好的话了，惹到了一个狠角色，只能自认倒霉。

　　何小婷也惊愣着，她怀疑顾西雾说这段话的时候没喘气，对于他的做法举双手赞成，难免愧疚，把人喊回来，现在还连累起来了。

　　顾西雾这次铁定要让这位黑粉自讨苦吃。

　　一直等到警察来，讲清事情的原委，警察要求女粉丝解锁手机，看明白里面的拍摄内容后，当着何小婷的面，删除后，拒不和解，警察便把人带走了。

　　顾西雾关上门，何小婷就跟他道歉：“对不起。”

　　顾西雾意外，“干嘛道歉？”

　　何小婷抿了抿唇，说：“顾西雾，你搬家吧，我给你找住处。”

　　“什么？”

　　何小婷解释：“这女的最多也就拘留几天，放出来后，指不定会气不过骚扰你，这里隔音效果也差，我不放心。”

　　顾西雾被她的话暖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你太高估她的胆子了。”

　　何小婷看他说：“这种人你不了解，你越把她逼到绝境，她就越会反咬，就跟小强一样，就算她不敢，还有别人，我不想你受困扰。”

　　顾西雾揣摩她话里的意思，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眼里一抹狡黠：“我没关系，你没事就行。”

　　“你听不懂话吗？”

　　顾西雾转身把杯子递她，提醒：“小心烫。”

　　何小婷没接，看他那样子就来火，闭了闭眼睛，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正色说：“顾西雾，我现在跟你说清楚，你胳膊受伤，总归是因为我，我不能不管，小聪现在也离不开你，所以，我希望我们以朋友的方式好好相处。”

　　顾西雾心里微拧，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只是朋友，他还能有什么意见，放下水杯，说：“你放心，我短时间内不会走，不过这里确实离学校很远，要搬家的话，也要找个离学校近的，交通都无所谓。”

　　何小婷见他听进去话了，问：“那你对环境有要求吗？”

　　顾西雾耸肩：“没什么要求，能住就行。”

　　“找我家附近的，你看行不行？”

　　“…”

　　“我家那边环境虽然不怎么样，交通也没有这里便利，但离学校近。”

　　何小婷见他不说话，心想自己太过着急了，人家也不像是会住在差环境里的，又说：“接受不了的话，我就给你找学校周边的，行吗？”

　　顾西雾把水再次递给她，何小婷接了，“如果都不行，那就还在市中心找吧，反正这里不能住了。”

　　顾西雾笑了一声，心情转朗：“你家那边确实离学校近，我觉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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