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基因改了

　　季衡回了研究所宿舍，意外的，宿舍门被打开了，错开窄窄的一条缝隙，他的手在门把上略停，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桌上的小台灯亮着温和的关，衬得桌前低头看书的人侧脸玲珑精致。

　　季副院长将碎发别到耳后，抬头看向他，唇角仰起，笑了笑，“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季衡忍不住多看了他妈妈一眼，不知道是环境的原因还是什么，今天的她没有一丝不苟的学究气，多了些平和，心情似乎看起来也不错。

　　“找我有什么事吗？”季衡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了件换洗衣服。

　　季副院长轻扣着书，张口想说什么，但目光落在季衡手上，又改了口，“你先洗澡吧。”

　　季衡将衣服甩在肩上，也不多言，转身进了浴室。

　　书桌上干净整洁，只放了两本书和一台笔记本，连只笔都没有。床上的被子叠着整齐的豆腐块，床单没有一点褶皱。

　　记忆力那个瘦小寡言的小娃娃现在已经长的比她高出很多，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瘦弱，只可惜这其中的过程，她的脑海里所存的记忆并不多。

　　季衡出来的时候边擦头边走到床前坐下，瘦高的身量瞬间让不大空间变得有些拥挤。

　　“最近身体怎么样？”季副院长和他面对面。

　　季衡点点头，“还好。”

　　“今天是和查尔斯一块出去的吗？”季副院长微微偏头看着他，“我记得你们关系不好。”

　　季衡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身子微侧靠着床尾的护栏，额前几缕湿发后的眼睛沉如墨色，“妈，说重点。”

　　季副院长垂下眼睛，嘴角笑意浅淡又有些无奈，复又抬头看他，“小衡，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情吗？”

　　季衡一怔，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在季副院长的注视下沉默了半晌，才轻声开口：“是，他是谁？”

　　“你认识的。”季副院长似是深换了一口气，“是……康院长。”

　　康院长？康家杨？

　　“他比你大十五岁。”季衡有些意外。

　　季副院长表情平和，笑了笑，“是，但他的年龄并不重要，因为我们并不是恋人关系。他一直是我敬重的师长，那时候院长和小智失踪，我便知道要出事了。基因编辑领域我们努力了很久，最开始院长甚至在自己身体上实验，我不想他多年的成果付之一炬。”

　　所以，便有了他。季衡垂下眼睫，看不到眼中的情绪。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所不妥，季副院长的手搭在季衡肩上，少年人清瘦，手下能清楚感觉到他的骨骼，“对不起小衡，我私自做了这样的决定，让你受了很多苦。”

　　季衡没有说话。很多苦，确实，从记事以来保留的记忆里自己就像一只小白鼠，任研究所的人做观察实验，身体上的痛可以忍，但精神上呢？忍字头上一把刀，其中剜骨剔髓的滋味难以言说。他可以说不，大家却并不期待他说不，相反，他们对他很好。

　　所以即使痛苦，却从没拒绝过，不能也不可以，因为那是他的价值所在。

　　人一旦失去了价值，对于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对于他来说，没有价值的同时这个世界于他也就失去了意义。

　　“因为实验的漏洞，院长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我以为不会那么巧，可没想到你还是遗传到了他免疫力低的缺陷。”季副院长收回手，“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解决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早上，我们接到HGP总部发来的反馈，这批经过基因编辑的孩子里找到了可以修复你基因缺陷的人。”

　　HGP是Human genome paoject人类基因组计划的简称，相比下面的研究所，总部不论是资源还是技术都要强过他们，季衡先天性免疫力低下的病例是被总部挂了项目的，所以他妈妈和顾辉一直在和总部保持沟通。

　　“谁？”季衡懒懒的，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没有希望也就不惧失望。

　　季副院长笑着说，“韩明和穆阳，他们是兄弟，两个都可以，你不是和叫穆阳的孩子是朋友吗？他应该会很乐意帮你。”看着季衡明显沉下来的脸，季副院长顿了顿，“这并不会伤害到他，只需要他提供匹配的干细胞……”

　　季副院长停下了说话。

　　季衡看着自己的手指，“从一开始，这些事都是错的。”他抬头，脸上没有丝毫看到希望的高兴，“先不说这个，查尔斯最近在联系药厂，这事你知道吗？”

　　季副院长对于他新话题的兴致缺缺，摇了摇头。

　　“廖卡绑了个体，让他感染上了病毒，症状很像拉菲疫病。”季衡说。

　　“拉菲？怎么可能？你确定吗？”季副院长皱起了眉头，“拉菲疫病已经十几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它只是暂时没有了，并不是被消灭了。”季衡说：“如果疫病再次爆发，各方都会介入，到时候不光研究所，全球HGP都会遭到抵制。”

　　季副院长恢复了平时严肃的语气，仍抱着一丝疑虑的态度，“这不是能随便猜测的。”

　　“E06被当做实验对象，事后注入了抗体，目前看来没有什么问题，我给他做了测试，第一次的报告和第二次有些差别。”季衡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季副院长的眼睛，他的声音不高，可字字肯定，“他的报告被调换过，我不知道是院里有人做了手脚还是廖卡触手伸的太长，不管怎么样，结合查尔斯的行为，我怀疑他们想在这儿发国难财。”

　　“拉菲疫病，康院长和小智就是死于拉菲，那是所有人的噩梦……”季副院长眉头深锁，似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我需要报给院长，再者，你说E06被注入了抗体，他们怎么得到的？”

　　脖子上毛巾的潮气让他有些不舒服，季衡拽下来缠在手腕上，淡声道：“不知道。”

　　门忽然被推开，俩人一同望向进来的人。顾辉脸色不怎么好，“你撒谎，你怎么会不知道抗体哪来的？你就是不想说，副院，是韩明，他们从韩明的样本中得到了抗体。”

　　季衡看着顾辉，面目表情。

　　季副院长似乎不是很明白，“小衡为什么不想说。”

　　“因为韩明有的，穆——啊！”顾辉捂着自己肋骨往下，适才在桌上倒扣着的书撞到他之后跌落在地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季衡，“你竟然跟我动手？我是因为谁啊，你不看看你自己身体什么德行，你们不是关系好吗？让他帮你一下又怎么了？这也让你心疼了？”

　　“你抽风了吧。”季衡瞪着顾辉，“回你自己屋。”

　　季副院长听得云里雾里，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从顾辉字里话间扑捉到了一些反常，直觉潜移默化的引导着她往着一个荒唐的方向猜测，顿了顿，看着季衡，“你和穆阳……顾辉说你心疼他，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季衡：“……”

　　顾辉斜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季衡抵着头，没看季副院长。他说不在意他妈骂他还是什么，但这件事本身就让他面对长辈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三个人沉默了半晌。

　　季副院长食指抵着眉稍略显不自然，“……太晚了，要不先休息吧。”她站起来，弯腰捡起掉落的书，“抗体的事我想想，好在我们有两个人可选择。”

　　“妈……”季衡起身。

　　“休息吧。”季副院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出去后把门带上了。

　　屋里就剩下季衡和顾辉俩人，季衡在原地站了会儿，退了两步躺靠在床头，阴晴不定的看着顾辉。

　　这种眼神顾辉只在季衡训练别人时旁观过，这是第一次亲身感受，虽然瞪得他浑身发冷，但他强撑着不怯场，窝在椅子里甩出一张感情牌，“随便你，只要能治你的病。”

　　感情牌对季衡来说管用也不管用，主要取决于他的心情和他判断出的真诚度和可信度。顾辉理直气壮，果然，这么如芒在背的撑了几秒，季衡收回了目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顾辉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心疼，走过去把被子抖开给他盖到了身上。

　　“哥。”季衡在顾辉往外走的时候喊了他一声。

　　“嗯？”顾辉停下往外走的脚步。

　　“谢谢。”

　　顾辉揉了揉被砸的地方，“不是应该说对不起吗？”

　　季衡转过身，垂着眼睫看他，“话多，你活该。”

　　顾辉啧了声，俩人相视，不约而同笑了笑。

　　医院的早晨格外早，穆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浑身上下只有脑子醒了。

　　奶奶早就起床了，医院没地儿可遛弯，此时正正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看他，“困吧？今天上课肯定得睡。”

　　穆阳掀开窄窄的一条眼缝醒神儿，“脑子醒了，就是眼睛睁不开，我需要点眼药水儿。”

　　“眼药水没有，奶奶有比眼药水管用的东西。”奶奶卖着关子。

　　“啥啊？”穆阳眼皮又快要合上了。

　　奶奶从床头包里掏了掏，捏着一张红色，“见钱眼——开。”

　　穆阳双眼堆成了三眼皮，揉着眼睛笑出了声，“这招真管用。”他收了钱，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收好了折叠床，归还到原来位置结了钱，回来时拿着东西去卫生间洗漱。

　　“奶奶，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买。”穆阳抽了张一次性面巾纸擦脸，“这我小姑拿来的吧，要说照顾人这种事还得是我小姑，想的周到。”

　　“你爸去买了，你吃完正好去上课。”奶奶看了看时间，“下午下了课就直接回去吧，在这守着也没用，还耽误学习。”

　　穆阳冲着门边的垃圾篓一个精准空投，面巾纸团落了进去，“漂亮。您甭□□的心了，您大孙子是谁啊，在学校也不学习啊。”

　　奶奶给他屁股赏了一巴掌，“还好意思说。”

　　老穆买回早餐后穆阳随便吃了点就收拾东西出了医院，经过绿化带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他身边经过喊了一声。

　　穆阳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喊的是：“早！”

　　他扭头看过去，顾辉正好转身，冲他挥了挥手。

　　“早。”他也挥了挥手，挥完了下意识朝边上的大厦看了眼，顾辉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冲他喊道：“没起呢。”

　　“……”

　　进班的时候正好赶上预备铃，他们班前门靠里，所以不管前排后排的学生都习惯直接走后门。平时这会儿进班的就没什么人，反正老师还没来，穆阳插着兜走的不慌不忙的。

　　“麻烦让让。”竟然有个比他还晚的同窗。

　　穆阳回头看了眼，是他们班哼哈二将的哼将。哼哈二将是常驻在老师讲台两边的两个位置，班里人给他们起了个很形象的名字——哼哈二将。

　　穆阳让了让，哼将抱着一堆书蛇形快步窜到了前面坐下。

　　慌毛啊，不知道的以为班主任搁后面追他呢。刚这么想完，脑袋突然挨了一下，穆阳啧了声，还没发火呢，就见班主任从后面越过了他，敲他的正是手里卷成筒的书。

　　“我看看都哪几个同学还没紧张起来？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尤其是在常年坠在班级排名末的几个。”

　　穆阳在班主任的训话里挤进座位坐下，边掏书边打了个哈欠。班主任话音一顿，目光定在打哈欠的穆阳身上，“穆阳昨天学到几点啊？这么困，太困就站后面提提神。”

　　“差点通宵。”穆阳自动忽略班主任话外有话，答的无辜且理直气壮。话落，班上响起一阵哄笑，刚才扒拉他的哼将扭过头笑的牙花都呲出来了。

　　“笑什么笑，笑得都是昨天早睡的。”班主任指了指他们，“言归正传啊，虽然我们提倡刻苦，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物极必反，不要过度紧张……”

　　班主任还在课前演讲，穆阳已经翻开书自己看了。刘君怡对于他昨天的反常就很好奇，今天看他这样子更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得不说，像这种学渣迷途知返奋起直追的劲的确很感染人，刘君怡顿时心生惭愧，收敛了心思专心听讲。

　　大概听了十分钟左右，随着老师讲课全班响起了翻书声，只有身边静悄悄的，刘君怡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只见‘模范’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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