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香[楚留香同人]

　　夜晚的听风楼，只剩乱风过云，如此静谧。

　　原入梦和方如斯料理完尹家山庄之事，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两人也不敢在客栈待太久，便快马赶回了听风楼，到了楼中，已经疲倦得话也不说一句，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裴如海心思用得最多，身心也最累，直接在半路打了盹，回了听风楼，直直循路，推门倒在床上就睡。

　　耗子倒是最清闲的那个，一路过来，受着三人的保护，又不愁吃喝，更不用关心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进了听风楼，余了大半精力，可见着其他人回了屋，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虽然心中怼着座耸入天云的高楼好奇不已，但也不敢随意乱跑，只好沐浴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回想着这一系列事情，耗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尹家出来了，远离了那里的一大群人，她努力安慰自己说，这是一件好事，越这样想，她的眼泪越不听话，夺眶而出，湿了大片枕巾。

　　出来了，又能去哪里呢？

　　她其实知道，自己和裴如海、原入梦根本不是一类人。

　　他们是江湖高手，顷刻之间就能让偌大的尹家家破人亡，耗子还记得自己最后离开的时候，雪山之上，白茫茫一片，最终覆盖了那一方黑焦的断壁残垣，好像尹家山庄就从来不存在一般。

　　耗子更不敢想的是，这些人，时不时以后也会对她这样。她只是尹遗留的婢女，虽然帮着他们做了几件事，但又能算什么。

　　她又想起裴如海说的那句话，如果她能杀了尹少爷，裴如海就养着她。

　　养多久？

　　他能养她一辈子么？

　　再说，他秃头秃脑，像是个和尚，和尚怎么能在外面养姑娘！

　　耗子又看了一眼房间，虽然不能逛一遍听风楼，但在这个屋子里活动，总归是可以的吧。

　　天气冷，耗子也不愿意下床，只是躺在被窝里，眼睛向外到处瞟。

　　几眼而已，门口的青花双耳雕瓷，地上铺的绣金云锦毯，还有自己身上盖的蚕丝绒坛，摸起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如一团棉花一般将自己包裹。

　　这一切，她没见过，说不出名字，可她只是凭借直觉，就知道，这些东西，必定是非富即贵之人才能有的。

　　也对，能养出原入梦、裴如海这样人物只地方，又能差到哪里去。

　　可她确确实实和他们差了一大截，明明就躺在同一座楼里，却像隔了一道天堑一般，耗子站得远远的，矮矮的，只能踮起脚，仰着头，尽力仰望着他们。

　　而搭在身上的那床被子，这时也重了千余斤一般，山似的压在身上，她明明在呼吸，却好像被捂上一般，喘不过气来。

　　这一夜，原、裴、方三人安然入梦，只有耗子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耗子背着一只包裹，神色略显尴尬地站在大厅中央，面前是裴如海。他从容地喝了一口茶水，冷冷丢下一句话：“还不解释么？”

　　原入梦这时从楼上下来了，见两人氛围怪异，便匆匆赶来，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裴如海瞟了耗子一眼，向着原入梦道：“你问她。”

　　原入梦转身看着耗子，望了一眼她的包裹，心下会意，立刻绽开笑，一手拉住耗子，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劝到：“这就要走？这听风楼，倒不至于养不起你哟！”

　　耗子涨红了脸，连忙摇摇头，支支吾吾解释道：“不不，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裴如海阴阳怪气道：“没见过人出去还背个包，倒像是要逃了这地。”

　　说中了耗子的心事，惹得她更呆，脸色夜更红，想要反驳，却找不出话来。

　　原入梦卸下她的包裹，笑着打圆场：“你要是想出去，就和我说，我带你去。”

　　顿了顿，原入梦带着几分真诚，继续道：“咱们这地，不久有个庙会，就在金光寺，是迎一位西域菩萨的，正巧裴哥也要去，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耗子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心里想，庙会应该是人山人海的，趁乱逃走，纵使他们武功盖世，但想要大海捞针，也不算容易。

　　想着这里。耗子定定点点头：“多谢原姑娘。”她又转过头，颤巍巍对着裴如海点点头，勉强笑道：“也多谢这位大哥了。”

　　裴如海越看耗子的笑容，越觉得假，摆摆手，道：“我倒不敢承受。”

　　原入梦笑道：“裴哥最近越来越爱打趣儿了。”

　　耗子仍然是尴尬笑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没睡好，又灰溜溜逃回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耗子才觉得世界终于清明了。

　　然而，她直直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没用！要走就直接走，既然自己帮了他们，他们也把自己带了出来，谁也不欠谁的，干什么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好死不死还赖在这里。

　　这里有吃有穿，还每人使唤自己，好得很！

　　可是，为什么总要走，为什么……

　　耗子一遍遍在心里反问自己，身体靠在紧紧关着的门上，几乎没了力气，缓缓滑下去，整个人背靠门，坐在地上，脸颊已经淌满了泪。

　　自从这件事之后，原入梦似乎看出一点端倪，裴如海虽然冷声冷气，整天臭着一副石头脸，但实际上，心比谁都柔软，原入梦的动作，他自然领会，耗子的心思，他也早早发觉，可话一从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尖刀子，要不是原入梦在旁帮着遮掩，指不定伤死耗子。

　　冷面佛也常常站在听风楼楼顶上，眼神也柔软了，只是呆呆望着远方，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什么。

　　离着庙会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耗子恳求原入梦，教教她功夫，不求绝世高手，只要能护身就行。

　　原入梦笑着问：“为什么突然想学功夫了。”

　　耗子沉默了一会儿，便道：“要是哪天有人像之前你们闯进尹家山庄那样，闯进了听风楼，我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至于成为累赘。”

　　原入梦点点头，耗子心中大喜，却听她叹气：“这我可帮不了你。”

　　耗子正要问原因，原入梦不等她问，便答：“你想知道，就去找裴哥吧。”

　　果然是他！耗子又转念一想，可他又怎么会才得到我突然提出的要学功夫的想法呢？这个家伙，不会真的是什么佛祖吧！

　　心里思绪万千，耗子别了原入梦，一敲裴如海的屋子，果然，他在里面，似乎专门是在等自己一样。

　　还没推，门自己就开了，耗子来不及反应，手还悬在半空，便看见裴如海坐在对面，正品着一杯清茶。

　　裴如海也不正面看人，问道：“你来了？”

　　我要是没来，你还问啥问！耗子心里嘀咕，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怂，点点头：“嗯，来了。”

　　裴如海这才抬起头，盯着耗子，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语气不容置疑，通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来教你功夫。”

　　耗子一惊，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寄人篱下，只好点点头，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裴如海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反问：“不愿意。”

　　耗子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怕您太忙了，顾不过来。”

　　她又建议道：“不如，让原姑娘来教我吧。我底子不好，让您来教我，简直是大材小用。”

　　一口一个“您”，可在裴如海听来，全是疏远之意，又听她百般挪揄，他心里更加不满，冷冷道：“原妹要出一趟远门，教不了你，我来！”

　　耗子见事情无可挽回，心如死灰，低低应答一句。

　　此后，耗子便在裴如海的教导下，开启了一段不情不愿的练功生涯。

　　如她所说，底子薄，连同身子也薄，别人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得花上两三个时辰，有时候，甚至熬了个通宵，勤加练习，才能让裴如海勉强挥挥手，算是通过。

　　余月后，离庙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耗子的功力比先前进步不少，有时候甚至能短短得飞一小段，惊喜得她一边飞一边笑一边叫，裴如海站在一边，脸上似乎也露出了浅浅的笑，看得耗子几乎痴了，一个没注意，身体失衡，直愣愣摔到地上，额头肿起一块，渗了血。

　　裴如海立刻疾步上前，从怀中拿出药，轻轻倒在耗子的伤口处。药粉刺人，疼得耗子打颤，裴如海安慰道：“没事，一会儿不就不疼了。”

　　耗子一边颤着，一边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多谢。”

　　裴如海听了觉得好笑，笑出了声：“你倒是见外。”

　　耗子心里一动，望了一眼裴如海，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又飞快地低下头，思绪百转千回，最后，仍坚定离开的想法。

　　庙会那晚，耗子没收拾包裹，原本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可拿的。

　　空空地来，也空空地去，这样挺好。

　　应了裴如海的话，原入梦果然远出，方如斯一起陪她去，听风楼只剩下裴如海和她一起去庙会。

　　当耗子踏出听风楼的时候，还是回望了一眼，略略叹气，转过头，朝着裴如海：“我们走吧。”

　　裴如海带好灰纱斗笠，点点头，看了一眼耗子，只觉得对方虽然无异色，但自己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不少是金光寺尤其是净华大师的信众，正捐了香火钱，有说有笑地在街上相互谈论着。

　　耗子从前只在尹家山庄，未见过这样多的人，也没有听过，这么多的人却在议论同一件事。

　　人们说得最多的，耗子也听得最清楚的，是净华大师和六窗菩萨。

　　耗子想，这两个人是谁，与她毫无关系，听上去倒应该是和尚，她又瞧一眼裴如海，这家话，明明是光头，看模样是个和尚，但杀人放火兼喝酒，举止哪里是佛门中人，还这样遮遮掩掩，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临至夜晚，整条街乃至整座城都燃起了一片火光，万丈光华齐照耀，明晃晃映着天空。

　　这时耗子从前在尹家山庄不曾见过的阔景，看得她不觉呆了，可想到自己的计划，又立刻收回了心思，趁着裴如海不注意，四处张望，循着可以逃走的突破口。

　　伴着梵乐齐鸣，清歌长奏，数十位身材壮硕的僧人，肩扛一顶莲花大轿，错彩镂金，仙带飘飞，信众见了，立刻跪下叩首，嘴中喃喃不清地念些什么。

　　轿子里的人，已经是过了足踝的长发，错落有致地垂下，手臂足踝皆串上金蛮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袭藏蓝袈裟，金线绣满梵光，即使是在重重纱幔的遮掩下，仍盖不住光耀。

　　而唯一能令藏蓝宝光失色的，便是他那双眼睛，细窄而修长，眸中含情，眼尾燃红，手中捻着佛珠，本该正视前方，可他的眼神却飘向人群，似乎再寻找什么，最终，定在了那个灰纱斗笠的修长身影上，刚绽开了笑，却看见他身旁那个长相平庸的女子，笑容顿时僵住了，嘴中低低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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