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

　　林静怡有孕的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开来，艳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只不过愿意踏足问月轩的人少之又少，除却林莫挽时常嘘寒问暖之外，都少见有人来往问月轩，如今也有些当初林莫挽有孕时的落寞之感了。

　　乾元殿里，龙涎香的气味悠远绵长，殿中安静得很，德恩站在皇上身后，似乎都有些困倦了，林莫挽清了清嗓子，德恩这才猛地醒过身来，见着林莫挽站在殿中，虽有些诧异，倒也显得寻常，悄声退了出去备茶。

　　“总是对着这些繁冗的朝政，皇上也总要好好歇一歇才是，保重龙体是最要紧的，案牍劳形，皇上瞧着都憔悴多了。”

　　皇上仰起了头，不自觉地揉了揉后颈，林莫挽很快就站到了皇上的身后，轻柔地揉着皇上的后颈。

　　“终究还是你体贴朕，不过这德恩还真是会躲懒，怎的这会子竟躲得连影子都见不着了，感情也是因着跟在朕身边久了，也愈发显得比旁人更居功自傲了。”

　　端着茶水进来的德恩，正好听到了皇上的这一番话，不免有些心里发怵，连忙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皇上端起了茶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德恩。

　　皇上只不过抿了抿茶水，道：“不过是沏茶而已，怎就劳动了你亲自过去，反倒是显得乾元殿无人了，这沏茶之事你原本就做不惯，又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真是不怕渴着了朕与昭仪，不过谅你也是一直尽心侍奉，此番就不责罚你了。”

　　此时皇上神情严肃，唬得德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煞白地不停叨扰着，林莫挽不由得笑出了声：“好了，德恩，你就起来吧，皇上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看把你给吓的，再者皇上不是也说了吗，又不会责罚你，你侍奉了皇上那么多年，倒真是越来越回去了。”

　　德恩退下之后，一众宫人内监也去了大半。

　　“朕本想多逗逗他的，反倒是让你坏了朕的兴致，你说朕该怎么责罚你呢。”

　　“若是没有一点儿准备，臣妾又怎么敢替德恩开脱呢，臣妾的姐姐已然身怀有孕，这可是喜事一桩，臣妾特来禀告皇上的。”

　　此话一出，皇上倒像是颇为意外的样子，却没有太多的喜悦：“这倒的确是件喜事，宫里的孩子一向不好将养，她有了身孕，自当好好养着才是，也难为你为了她来乾元殿一趟，朕在子嗣上颇为艰难，她无论诞下的是男是女，都是有功之人，不过朕朝事繁忙，等有了闲再去看她吧，就劳烦你再走一趟，传朕的旨意，破格晋封她为贵嫔吧，把颐华宫的主殿凝霜殿收拾出来，让她住进去也就是了。”

　　如此，林莫挽多少也了解了一些皇上的心意，不管怎样，皇上对皇嗣总是在意的，不管怀有龙裔的人是否他所中意，林静怡因怀有身孕，从区区五仪之末的礼仪竟一跃成为一宫主位的贵嫔，又怎能不让人妒红了眼。

　　“皇上皇恩浩荡，臣妾这就去给姐姐贺喜了，只是姐姐晋封贵嫔，到底是一宫主位了，皇上是否再上一个恩典，赐姐姐一个封号？”

　　“不必了，待她诞下孩儿那一日，再赐予她封号，才是极大的荣耀，朕觉得有些乏累了，你先下去吧。”

　　既然皇上有这样的吩咐，林莫挽自然不会再多逗留，只是看向皇上之时，神色有些复杂，最终只好退了出去，毕竟去传达皇上的旨意也是顶要紧的事。

　　只是到了问月轩外，林莫挽竟觉得有些近乡情怯了，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从问月轩中出来的赵笙霞见到了林莫挽，便连步上前，极为恭敬地行了礼，只不过瞧着怎么都让人觉得别扭。

　　“昭仪娘娘既然来了，就一道给丽仪道喜吧，又何必到了问月轩，却又准备折回呢，莫不是……”

　　林莫挽心中不悦，却也不过是淡淡地瞧了赵笙霞一眼，笑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林贵嫔身怀有孕，这样的喜事，自然是要好好贺一贺的，你在这儿如此揣度，着实是不太恰当。”

　　林莫挽举步入了问月轩，而赵笙霞却是愣在了当场，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尾随林莫挽走入了问月轩。

　　“姐姐瞧着气色并不太好，是身边的人伺候得不周到，还是太医没有日日来把平安脉，好好料理姐姐的身子？说来如今姐姐已是贵嫔，身旁的人若还是这般不尽心，倒真是该被推出去责罚才好。”

　　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喜讯，林静怡倒是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只不过要想起身谢恩的时候，被林莫挽拦了下来，又对林静怡悉心关怀了几句之后，也不愿在问月轩多呆一刻，又吩咐了人尽快将凝霜殿收拾出来，略顿了顿之后，着人递了消息去给父亲。

　　出了问月轩，林莫挽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觉得此刻的阳光着实是刺眼的很。

　　林莫挽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游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身在含寿宫外，太后囚禁含寿宫已经多时，连身为侄女的和贵嫔都无法入内探视，也不知如今是怎样的落魄与孤寂。

　　这宫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似的，没有了太多的纷杂，似乎连争含寿宫斗都没有了。

　　一连数日，宫里都安静得很，即便有了林静怡因有孕而破例晋封贵嫔之事，也像是激不起一丝波澜一般，只不过这样的平静，反倒是让人觉得心里憋闷得很，仿佛会有事要发生一般。

　　含寿宫的晨蔚姑姑似乎比以往要消瘦憔悴得多，且多时未曾在众人面前出现，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诧异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晨蔚姑姑行色匆匆，绛云殿外的宫人大多已经散漫，见着晨蔚姑姑，倒还有几分敬畏，只是也不比从前那么恭恭敬敬了，晨蔚姑姑想入绛云殿，却被人拦在了外头。

　　“虽说姑姑是贵人，可毕竟太后娘娘被禁足多时了，姑姑不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着，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工夫来绛云殿走动呢，和贵嫔的玉体可好着呢，就不劳姑姑总是惦念着了。”

　　这说话的是一个被新调拨过来的人，心里一直不服气给调拨到了绛云殿，连带的说话的口气也特别的冲，也一点儿都不好听。

　　“不过是一个在外看守的奴才而已，说起话来竟也这样大的口气，是谁容许你在这里这般作威作福，又是谁容许你如此出言不逊！我虽也不过是主子的近身奴才，却也不必受你挟制，此刻我要入内面见和贵嫔，你不入内禀告也就罢了，却在这里阻拦我的去路！”

　　那看守漫不经心地瞟了晨蔚姑姑一眼，笑道：“呦，姑姑可真是好架势，真是吓到小的了，若是姑姑执意要入内，小的自然是不敢阻拦的，只不过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进去，不太好吧，小的也实在不好交代啊。”

　　这话说的，晨蔚姑姑何等聪明，自然晓得这人想要的是什么，随手丢了一串铜钱给那看守，才被放行入内。

　　没有了太后庇护的和贵嫔，日子自然也是不好过的，只是外在总是硬撑着，不想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落魄和卑微。

　　晨蔚姑姑瞧见正呆坐在梳妆镜前的和贵嫔，嘴角微微上扬，却带着苦涩的味道：“小姐的妆容总是端庄秀丽的，真是让人艳羡得很，若是小姐一直这般持重，那么太后娘娘也就能够安心了。”

　　和贵嫔没有想到晨蔚姑姑会突然出现在绛云殿，但听到她的话，已有了些隐隐的不安：“姑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嘛，姑姑这话倒是让人觉得心里很不安，再者，姑姑是太后，可是以天下养的，怎就会有事，她一定能看着我在这后宫里，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听和贵嫔这样说，晨蔚姑姑偏过头擦了擦泪：“只怕太后娘娘快不行了，如今娘娘被幽禁多时，以娘娘的心性，又怎么可能受得了，只不过不愿为外人知罢了，而今已撑不住了，老奴才敢冒大不韪，来绛云殿告知小姐，太后娘娘希望小姐抓住最后的机会，博得皇上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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