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

　　和贵嫔显得有些呆愣，仿佛并不相信一向强势的太后有一天会倒下，且连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博得宠爱？姑姑以为，事到如今皇上还会对我温柔以待吗，宫里哪一个女人都可以得到皇上的喜爱和垂怜，而我呢，就算放低了姿态，只怕皇上也是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姑姑自当好好调理身体，皇上虽然冷情了些，却还不至于刻薄，自当会让太医替姑姑好好看诊的。”

　　这些话说出口，和贵嫔自然是已有些自弃了，晨蔚姑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小姐这又是何苦呢，皇上毕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终究不过是小姐昔日行为处事稍有些过了，只消小姐还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皇上又怎会真的无情，况如今林氏一族，虽未出皇后，可一双女儿都已是一宫主位，林昭仪颇得皇上爱重，林贵嫔又有孕在身，小姐真当要如此自弃吗？”

　　和贵嫔摇了摇头，道：“姑姑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尚需时日好好理理思绪，说来还是姑姑的身子要紧，还请姑姑早些去禀明了皇上，也好早些传了太医给姑姑瞧瞧。”

　　晨蔚姑姑自然晓得这是和贵嫔在下逐客令了，晨蔚姑姑也就没有多留，在晨蔚姑姑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如太后娘娘来的要紧。

　　出了绛云殿，外头目中无人的奴才还在，只不过瞧见晨蔚姑姑出来，态度倒是稍有改观，只是依旧显得有些倨傲。

　　乾元殿里，皇上总算将堆积着的奏折都批阅完了，才觉得松泛了一些，当这个时候，德恩进来禀报，晨蔚姑姑来了，皇上也愣了一愣，但也让张泾去将晨蔚姑姑请进来。

　　“德恩，去沏一壶好茶来。”

　　晨蔚姑姑略显憔悴的模样，让皇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在皇上的印象中，太后身边的几位晨姑姑无论衣着还是妆容，都是极为讲究和端庄的，从未有过这样憔悴的样子。

　　皇上走下御座，将晨蔚姑姑扶入座，在皇上的心里，在幼年入宫的时候，也只有这位晨蔚姑姑是真心关怀过他的。

　　“说来，姑姑在太后身边服侍，一向都是极少离开太后的身边，今日又怎会有闲暇来乾元殿探望朕呢，莫不是宫正司漠视朕的旨意，短缺了太后的用度不成？”

　　对于太后，皇上如今也只剩下冷漠了，根本不屑于给予一丝一毫的关心，若非是晨蔚姑姑来，只怕连这一句都不会有，而晨蔚姑姑自然是心里有数。

　　“皇上，太后娘娘快不行了，老奴看太后娘娘快油尽灯枯，这才自作主张前来乾元殿面见皇上，希望皇上能够去含寿宫见一见太后娘娘，哪怕只是略坐一坐，与她老人家说上几句话，想必她老人家也能老怀安慰了，即便太后娘娘行为处事让皇上寒心，可到底也是对皇上有几分恩情的，如若……”

　　听到太后病危的消息，皇上显得很平静，仿佛不过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皇上只是淡淡地看了晨蔚姑姑一眼，不冷不淡地说道：“既然太后病危了，那必然是凤体有恙多时，且又不曾得到医治，怎么也不见有人来禀报，莫不是身边的人伺候得不尽心？”

　　晨蔚姑姑虽然晓得皇上此话中的意思，只能轻轻叹了一声，道：“太后娘娘积郁多时，郁结不散才至如今情形，虽说日常供应一直不曾断过，但皇上也知后宫从来都是拜高踩低，太后娘娘虽是行差踏错，致使如今结局，并不值得同情，但也因此宫中不再有人愿踏足含寿宫，如此，太后娘娘心中烦闷，自是无法与人谈笑，排解心中烦忧，老奴在宫中侍奉多年，只望皇上能看在老奴的一点薄面上，再去探望太后娘娘一次。”

　　“朕国事繁忙，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时间来探望太后，就有劳晨姑姑先好生伺候着太后吧，着太医院院判唐亦元去给太后好好诊治一番，不过说来和贵嫔也真是不孝，太后以往总是最疼爱她的，如今太后病着，她竟也没有前往侍奉吗？”

　　如此，晨蔚姑姑自然是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默默地退了出去。

　　皇上的态度让晨蔚姑姑多少都觉得有些寒心，但又着实是无可奈何，只好让人递了话给和贵嫔，待得有闲暇之时，便往含寿宫侍奉太后。

　　太后病重的消息在后宫之中不胫而走，但瞧笑话的人更多一些，况且如今太后式微，被皇上禁足含寿宫，也不过只是担着太后的名位而已，自然也就无人愿意前往探视一二，连和贵嫔近些日子以来也是足不出户，仿佛也是要和太后划清界限一般。

　　“什么？主子要去探望太后？这只怕是不妥吧。”

　　听到林莫挽要去探望太后，槿栎很是诧异，好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林莫挽细细描摹了妆容，道：“你也不必如此一惊一乍的，先不论太后做过什么，真要论起来，曾经太后也算是有恩于我，如今病重垂危，也不过是瞧一眼罢了。”

　　含寿宫，已经是门庭冷落，萧索得让人不禁觉得有阵阵寒意袭来。

　　也许是谁都没有想到，林莫挽会在这个时候来含寿宫，不过晨蔚姑姑很快收起了震惊的神色，依着规矩将林莫挽请到了内室。

　　室内的光线很微弱，林莫挽过了好一会子才适应了这样的灰暗，太后还躺着，脸色很不好。

　　晨蔚姑姑端了一杯茶，放在了林莫挽身边的桌案上，林莫挽一嗅到茶味儿，便晓得这茶也只是最寻常的茶叶而已，想当初如此不可一世的太后，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说是时也命也。

　　“晨姑姑，如今太后娘娘的凤体可好些了吗，瞧着脸色差得很，说来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后娘娘毕竟也有些年岁了，不比年轻人恢复得快，可要好生调理才好。”

　　“昭仪娘娘说的是，只不过太后娘娘的病只是心思郁结所引致，心结开了便会痊愈，只是……”

　　林莫挽扫了晨蔚姑姑一眼，笑道：“素来都以为晨蔚姑姑为人直爽，看来也是我眼拙了，但晨蔚姑姑若是有话要说，便直说即可。”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晨蔚姑姑忽而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和贵嫔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根本成不了大气，很多事终究是指望不上的，在皇上面前，昭仪娘娘是最得脸的，还请昭仪娘娘勉为其难，请皇上来一趟含寿宫，哪怕只是最后送一送太后娘娘也好。”

　　林莫挽并没有很快应下来，只是闲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含寿宫。

　　不出几日，太后已然日暮西山的消息在后宫之中愈演愈烈，而林莫挽也未曾想过要替晨蔚姑姑与皇上交涉，即便太后病入膏肓已知不起，也轮不到旁人去插手这件事。

　　皇上似乎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朝政，有批不完的奏章，后宫中的人竟也难得的平静，对皇上鲜少踏足后宫，似乎已然成了习惯，只不过这样的日子久了，难免会让人觉得空虚难耐得很。

　　“如今宫里倒是平静得多了，也难得妃嫔们没有争风吃醋，而你倒好，原本皇上就对你另眼相看，你竟也如此沉得住气，倒是你那个姐姐，一跃成为一宫主位，竟无人理会于她，这心里头只怕是极为不悦的吧，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是这般境遇。”

　　林莫挽只是淡淡一笑，道：“王姐姐这话，倒像是取笑了，皇上到底是在意她的，若是诞下皇子，身份可就大有不同了，如今宫里头也只有她有孕，妃嫔们即便是面儿上没什么，只怕早已望眼欲穿，想着能够一举博得皇上的宠爱，不过现下太后病危，不少人都在观望着皇上对太后娘娘与和贵嫔的态度。”

　　王容华抿了抿茶水，对此不置一词，王容华母家本就与太后一族较为亲近，太后对王容华也一直颇为关照，而今太后处境尴尬，王容华也颇有规避。

　　“前几日，我倒是去探望了太后娘娘，看起来很不好，只怕也是时日无多，先前便已有立后的打算，这立后之事想来也势在必行了，姐姐出身亦是高贵，许也有登临后位的可能。”

　　此言一出，倒是让王容华脸色微微一变，仿佛有些担忧似的：“这些话可胡说不得，我在皇上面前，原也没什么分量，你这般说岂不是要羞煞我也，不过如今看来，太后凤体抱恙，想来也是心情郁结，若有人在跟前时常说说话，也许会好许多，我也不好叨扰你太久，便出去走走。”

　　宫里的平静并没有延续太久，也不知怎么的，来往含寿宫的人倒是多了起来，却唯独不见和贵嫔与王容华，倒像是有些避嫌似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