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架空世界写史书

　　祝朗掖了掖被子，道：“仲遥不是说，陛下今日早朝似是有些着凉，打了好几个冷颤，你不回去看看？”

　　祝晓垂着眸整理药袋子，道：“嗯我知晓，宫里也有御医，只是着凉，他们也是有办法应对的，你这是中毒，比较严重。”

　　祝朗撇撇嘴，道：“我怎么听闻你这些日子不怎么去勤政殿寻陛下议事了，朝廷里议论纷纷，你便当没听到吗？”

　　祝晓继续低着头整理，道：“他们的嘴向来这么闲，不必担忧，也没多少闲暇了。西南大灾，江南水患，北满有动，有的忙了。”

　　祝朗蹙眉，道：“就这么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祝晓无奈道：“每每到夏日总是这样，惯常如此，只是如今一统，所有人眼睛都盯着朝廷，得干得漂亮才行。”

　　祝朗点点头，道：“也罢，你总能做好的。”

　　祝晓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不去勤政殿，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虽然他们是这样相知相伴的关系，但是仅仅因为当初放纵的几年，如今便如此尴尬，祝晓连内宫都鲜少踏入，何其荒谬。

　　祝朗盯着他的药袋子，道：“这个你还留着？”

　　祝晓道：“当然。”

　　祝朗笑道：“朱嫣那丫头知道了能骂上一炷香。”

　　祝晓苦笑一下，道：“她哪里还愿意骂我什么。”

　　祝朗垂眸，道：“彼此彼此罢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我这儿没事了。”

　　祝晓看向他，道：“师兄，不要讳疾忌医，毒没解清，随时会有危险。”

　　祝朗意料之中，但是故作叹气，道：“罢了，那边这样吧，喝完我睡一会儿。”

　　“嗯。”

　　祝朗一边吃粥一边暗中算着时间，吃了之后真的有些困了，便顺势躺下眯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祝晓果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皱着眉头，瞧着憔悴不已。

　　祝朗哑着嗓子，道：“这是怎么了？什么找不到了？”

　　祝晓见他醒了，一边收拾折子一边道：“师兄我得赶快进宫一次，陛下忽然在未央宫晕倒了，听说发热不止，只有王后在，万一......实在不妥，我要去看看，大约得待上一晚看着，我就叫小庄在这儿看着你，若是有什么他立刻便来找我。”

　　祝朗点点头，道：“你快去吧，我这儿你不用担心。”

　　祝晓匆匆忙忙的离去，祝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逐渐清明。

　　祝晓时隔数日再见到秦璧，差点有些认不出，秦璧如今模样与从前太过不一样，从歇斯底里的脆弱，到如今看不透的明艳不可方物，其实也没过多久。反倒是祝晓和洛季，越来越不比意气风发之态，颇有些憔悴生疏模样。

　　“臣祝卓良，叩见王后娘娘。”

　　秦璧扫了他一眼，道：“丞相请起，来看看陛下吧。”

　　她面色如常，看不透半分破绽，但是祝晓却愈发慌张。

　　罗帐之中，洛季穿着寝衣，但床榻凌乱，即便衣着整齐，仍旧不掩气息中的缱绻暧昧，透过红纱帐暖，祝晓眉头微微一蹙，但他利落地跪了下来，将手指搭在洛季露出的修长的手腕上。

　　祝晓微不可查地呼吸一滞，他起身，道：“回娘娘，陛下确无大碍，御医所言非虚。”

　　秦璧眉头微微一蹙，神色微妙，道：“可他......丞相，你与我实说，陛下说了，他便是信你，本宫也信你的。”

　　祝晓垂眸，看不清神色，道：“只是房事频繁，加之政事繁重，臣给陛下开些补药便是。”

　　秦璧面色一红，移开视线，道：“这，是本宫的不是，难怪御医不愿多说，为难丞相了。”

　　祝晓微笑，道：“帝后情深，国之幸事。娘娘稍等微臣拟方。”

　　“丞相！”秦璧笑道：“丞相先让陛下退热吧，听闻向来是丞相亲自照料陛下身子，本宫不懂这些，但知道丞相医术超群，既然您都来了，便劳烦您了。”

　　祝晓一愣，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将药包打开，拿出发热的药丸，轻轻闻了一闻，松了口气，道：“娘娘知道哪里有纸笔吗？如不在意，臣便在此写了。”

　　秦璧笑着点头，款款离去，似乎并不着急。

　　祝晓回身倒水，谨慎地抿了一口水，确认无误后掀开罗帐，看着洛季苍白的睡颜动作一顿，眼中是复杂深沉的情思，他将洛季的脖颈缓缓抬起，将药丸送到洛季嘴中，又顺了些水下去。

　　秦璧回来时，祝晓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罗帐外面，收拾着手里的药包，她看到桌子上的水杯嘴角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但她垂首掩饰了下来，身后带着几个侍女端着文房四宝而来，道：“这是平日我用的，陛下用的单独一套，不好擅用，不嫌请用。”

　　“实乃臣之幸事。”祝晓作揖，站在桌前开始挥笔。

　　秦璧端坐在塌上，百无聊赖地撑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冷静玩味，带着暗藏的狠辣与疯魔。

　　“听闻丞相尚未成家，家里人不操心吗？”

　　祝晓动作一顿，恭敬道：“臣没福分，不晓父母。”

　　秦璧挑挑眉，道：“本宫无意冒犯，只是丞相一表人才，孤身至今，本宫于心不忍。”

　　祝晓微笑道：“臣生性凉薄，六亲缘浅，又一心社稷，还是不要耽误旁人了。”

　　“生性凉薄，六亲缘浅。”秦璧重复了一遍，笑道：“丞相妄自菲薄了，您才华横溢，如今一人之下，万一寻得双生命定人，岂非羡煞旁人。”

　　祝晓笔一顿，神色微微凝滞：“臣无福。”

　　秦璧眼中淬冷，面上却笑着温和，道：“何必如此笃定。本宫听闻从前这乱秋英杰榜的前几位，从前不知是多少姑娘春闺梦里人，结果却没几个娶妻的，反倒是对同为君子之人情根深种，便剩下丞相留着府夫人之位呢——可别叫人家姑娘失望啊。”

　　祝晓将方子递过来，道：“臣多谢娘娘关系，只是臣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方子请娘娘过目。”

　　“丞相客气，本宫哪里看得懂，便叫他们去煎吧。”秦璧没有接过方子，笑道：“丞相既然无父无母，这名字是谁取得？是那位沈桃仙君吗？”

　　祝晓颔首，道：“娘娘聪慧。”

　　秦璧笑，道：“卓良，君子卓良，好名字。”

　　秦璧神神叨叨地笑了一下，道：“丞相是什么时候投入陛下麾下的？”

　　祝晓道：“大约十四年前。”

　　“丞相阔别师门十四年，如今大局已定，何不请仙君入朝，挂个闲职也算美名。”

　　“家师好海阔天空，恐不愿入庙堂。”

　　“丞相似乎不愿与本宫多言。”

　　“臣不敢。”

　　祝晓把头低的很低，秦璧冷冷地看着他，若有若无的笑意瞧着渗着疯意。

　　僵持良久，秦璧笑道：“本宫一个女人家，就好家长里短，叨扰丞相了，丞相见谅，请便。”

　　祝晓作揖，道：“臣不敢，臣告退。”

　　他起身，颔首利落离去。

　　秦璧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起身，看着窗外树影，良久，又坐了回去。

　　“负隅顽抗。”

　　大赢时期，曜帝尊崇儒生，好素净，上下推崇白衣将相，后来春隶乱秋，礼崩乐坏，中原四国鼎立，南越湖蓝，东齐罗紫，北燕赤红，西蜀玄黑，民间姹紫嫣红之风盛行，此时儒生好白，墨生侠客好青，沈桃仙君主儒，师门上下云纹银白，唯腰发之间有所异，祝朗天蓝，朱嫣淡紫，祝晓殷红，除祝晓皆与所奔之处相投。

　　如今成了紫金权臣，祝晓私下里依旧白衣红带不改，他长眉狐眼，唇如激丹，下巴瘦削，鼻梁高挺，面容白皙，身长如玉，话虽不多，但是宛若狐精，少年时雌雄难辨，瞧着便有一副魅惑之像，长开后媚意褪去，彬彬有礼，面容俊朗之间藏着蛇似的攻击与探寻。若惯常而视，淡泊有礼，然其抬眸一瞬，若有跗骨之蛆。君子之相，野狐之貌，然魂比毒蛇，血甚猛兽。

　　祝朗端坐在桌案之前，一笔一划地写下一段文字，旁侧便是《赢秋饰考》，从前看四大名著，祝朗最后一个看完的便是红楼梦，便是因着红楼梦里大量的诗文与描述着实挑战阅读者的耐心，后面修了历史，才知道这些“描述”是如此的考究，内含着衰亡兴盛，王朝文化的深厚涵义。祝沈和祝晓对大赢风格的延续推崇，原来早便是个线索。

　　“曜帝年间，帝后尚素色，朝野上下无不效仿，唯相独好素掺赤色，族内上下皆是，帝相谊深，常赞衣裙之称，后贺氏满门被诛，驸马褚毓为新相，帝赐红袍，相府易主而色延，自后则有权臣着红之言。”

　　祝朗盯着这段话，缓缓合上书卷，放到藏书众多的箱内，琢磨着时候差不多，随手拿了本北燕书册便回到榻上半躺着。

　　没过一会儿，祝晓风尘仆仆地回来，衣着打扮依旧得体，但瞧着似是逃回来的一般，祝朗垂了垂眸，便当做没瞧见，翻着手中的书，发现这正巧是讲那驸马新相与洛倘公主的话本，挑挑眉，竟真的留意看上了几行。

　　祝晓看他读的认真，只知会了一声去看方子，便静静坐在桌案前，也不讲话了。

　　祝朗也不急，左右今日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他细细读了会儿，有意无意地感慨了句：“曜帝虽然晚年暴戾，子女却实在出色，洛岚洛倘两位公主虽然身为女儿身，常为人道最是命薄之所在，却慧眼识人，素手拨云，在北赵北燕多年地位不减，夫君爱重，举国拥戴，北赵百年不进中原，晚赢国灭北燕亦不杀国君，这两位公主竟是大赢倾颓之势中，最有力量的清泉。”

　　他顿了顿，道：“可惜曜帝与张皇后四女一子，备受残害，洛倘公主自北燕国破下落不明，如今竟也只剩这洛岚公主尚存，当真叫人惋惜。听闻当年嫡太子亦是难得的天纵之才，七岁能文能武，朝堂内外，无不称赞，却受父所累，流放西南，恐早便曝尸荒野，若是他还活着，如今的争霸局势恐也未定。当真，天妒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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