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董街明疾驰在夜风中，至锦江酒店大门前，戛然停下。但他愣怔良久，直到服务生跑来，敲窗警示他去一旁停车，他才缓过神来。

　　——方才，他确信，自己瞧见的是吴雪与高帆二人。

　　所不自知，他的手，随即狠狠打在方向盘之上。可不是么！大晚上的，两个孤男寡女，让他心头着实，久久难平静呀。思虑良久，董街明决定，让孟三时临时加个班。

　　不一会儿，后者一连串的脏话加埋怨，便一条条发过来。

　　“董街明，压榨劳动力，也不是这样压榨法！”

　　“我睡了！”

　　董街明颦眉，“多发无异，怪浪费你的话费。”

　　他吩咐完，心里轻松许多。顺便，他抬头看了看这座五星级大酒店。——孔君慈，饶是一个与吴雪，截然相反的女人。

　　门打开，董街明侧过身，直接进去。在此之前，刚刚沐浴过，身着睡袍的女人，回过头莞尔一笑，“比我预测中，还要早一些。”

　　“所以，你依旧不了解我。”董街明在茶几前坐下，顺便端起一杯沏好的茶。

　　她的确爱喝茶。

　　孔君慈挑挑眉，顺坐在他身侧，“那么谁了解你呢？吴雪？”她嗤笑，“可据我所知，她现在已经，废人一个了不是么。”

　　“这与你无关。”董街明辩驳。

　　“可你与我有关。”孔君慈看过去，“你现在，还是我的丈夫，你敢否认么。”

　　“我纠正一下。”董街明放下茶壶，扶了扶镜框，“只能说，对外宣称，我们还是夫妻。孔小姐你不要忘了，一年前的法律上，我们便已经恢复单身哦。”

　　孔君慈咬咬牙关，笑了笑，“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我名义上的丈夫，在未来的一年期限内，传出与其他女人之绯闻——所以我在此提个醒，还请董市长你谨记，凡事三思。”

　　董街明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前妻。

　　初与孔君慈大婚时，这个女人忽视掉他们的婚前协议，反倒真正把自己，当作了他的董太太。新婚第一天，她便约法三章：不许在卧室抽烟、不许与其他女人暧昧、一周要接送她上下班三次。董街明初闻，只觉荒唐至极。他淡定搬出一床棉被出去，到了客房歇息。哪料孔君慈穷追不舍，又跟着闹到客房，质问他何意。

　　他说：“我不与泼妇讲话。”

　　当时孔君慈气哭了。

　　现在六年过去，他早已不再与她同一屋檐下。可不知为何，此次见她，董街明总觉，他的这位前妻，与之前相差甚大。

　　至于哪里变化，他仔细瞧着——

　　孔君慈索性往沙发扶手上躺去，饶有兴趣地问，“你在看什么？”

　　董街明莞尔，“你好像，恋爱了。”他强调，“并且，与之前的顾斌不同。这回你遇到的，是一个很有魅力，并且让你喜欢的男人。”

　　女人笑出声，不说话。

　　董街明回归正题：“说吧，来坤江的目的。”

　　孔君慈皱眉，“这就分析完了？”她耸耸肩，“我还没听够呢。”

　　不过，见董街明阴沉着脸，不再吭声，她变得识趣。

　　“反正，不是因为你。”孔君慈站起身，走到浴室前，将湿发散开来。顷刻，大片的香气四溢。“只要你不参与。”

　　“还有——”她回头看他一眼，补充，“别忘记你现在的身份，是谁的男人。”

　　董街明也站起身，扫一眼玄关处的男士拖鞋，“我可不敢忘记。因为不论是之前、现在、还是将来，我始终都是一个女人的男人。”

　　闻言，孔君慈梳理青丝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一下。

　　多么讽刺啊。

　　她将长发耷拉在前，开始用毛巾擦拭。然后非常完美地，阻隔掉眼泪掉落的那瞬间。“谢谢你再次提醒我。——可据我所知，你的女人，也并没有似你这般壮烈，十年来为你守身如玉哎。她现在，不还是有了其他男人？”

　　语气间，充满鄙夷。

　　董街明点点头，莞尔，“孔小姐，我们彼此，还是保留一些最后的风度吧。”他转身出门。

　　孔君慈叫住他，“你说对了，我是有了新欢，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祝你幸福咯。”董街明薄唇轻启，轻松道。

　　说完，门咔哒一声关闭。

　　孔君慈失去最后的支撑，蹲下来，眼泪吧嗒吧嗒掉着。她想听的，才不是TM祝你幸福。难道到头来，她都做不到让他回心转意么？

　　至少，后悔那么一丝丝，也好。

　　可是没有。

　　事实是，董街明一点也不在意。

　　缓缓，一个男人从卫生间出来，将她扶起。他替她擦掉眼泪，开始帮她吹头发。

　　...

　　董街明钻进车厢，便给孟三时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然后调转车头，他便急速赶往吴雪居住的小区。

　　因刚一通电话，孟三时就急切道：“十万火急，老董头！你的初恋小情人，带着一个男人上楼了！你再不来，就要被绿了！”

　　现在想到，他的后槽牙，都仿佛要被他咬得嘎嘣碎。随即，董街明大手一挥，车速也快了不止一倍去。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被他给缩短了一半时间。

　　见到他的车，孟三时忙赶来。本想及时汇报情况，哪料人一下车，就将车钥匙扔给他，自己上了楼。

　　他“哎”一声，可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只好无奈地，他四下瞅瞅。——确定没有什么记者猫着，他才上了车。不过在这人手下办事，还真得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这不，刚帮人照拂了一件“人生大事”，可连句起码的感谢没得到不说，还立刻被人，又差遣到其他事情上。

　　孟三时叹口气，愤恨地调转了车头。

　　而罪魁祸首，董街明疾步至吴雪家门前，却戛然停下来。此刻，因为奔跑与急切，他不住喘着粗气。心里，也像揣了一只兔子，紧张地总想顺着嗓子眼，直往外跳。

　　他不敢想象。

　　仅一墙之隔，里面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顾不得太多，他的拳头刚刚握紧，就要狠狠砸在门上时，戛然，咔哒一声，它便自己打开。自然，董街明与正要出门的高帆，面面相觑。

　　前者首先注意到的，是对面的人，衣冠尚且整洁。再然后，是他身后的女人，吴雪高高盘起的丸子头，还很精致。他心里呼口气，转而后退一步，蠕动蠕动嘴唇，“这里，可是高书记家？”

　　高帆颦眉。

　　——大晚上，他们这位，亲爱的董大市长本尊，怎会出现在此？

　　他嘲讽道：“看来董市长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若是高某记得不错，貌似几个时辰之前，董事长您，还险些肇事逃逸吧。”他走出门去，更好地与董街明对视，“现在，您这是又忘了回家的路？”

　　董街明从口袋掏出墨镜戴上，“不好意思，误打误撞。”说着，他往前走去，“我在找人。”

　　高帆正欲追上去，吴雪从身后拉拉他的衣袖。他回过身，只见吴雪摇摇头，“快回家吧。”

　　“那你早点休息。”高帆看一眼走廊尽头的董街明，又不放心道：“反锁好门。”

　　吴雪点头，“放心吧。”

　　可高帆不放心。他亲眼见到吴雪将门反锁好，才沿着董街明离开的方向，也下了楼。

　　——钻进车厢，董市长将墨镜一扔，躺在车座上，阖起眸养神。方才一激，可吓得他冷汗出了大半身，现在腿都是软的。他当真不敢想象，若是刚才，吴雪真的与别的男人上了床，他会不会难过得要疯掉。

　　想到这里，他不自知颦眉。

　　不是会不会，而是一定。如果，他想，吴雪胆敢与他人有染，他一定要先宰了那个王八蛋，然后再与吴雪一起死去，做鬼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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