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吴雪钻进车厢，看到一脸疲惫的高帆，正望着前方的一株古式路灯发呆。她蠕动嘴唇，“高先生——”

　　高帆依旧目视前方。

　　沉默良久，吴雪叹口气，“我还有事情要做，高先生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回过头来，长望许久，祈求道：“别离开我，吴雪。”

　　如此赤诚之眼波，落在吴雪的目光里，让她久久为之动容。她绝非狠心之人，更铭记高帆之恩。

　　“可我害怕。”

　　高帆辩驳，“那就尝试走。”

　　吴雪伸出手，放在他苍白的脸庞上，“你好像没有休息好。”

　　“这都是因为你。”高帆顺势握上她的手掌，“那天发脾气，是我不对。但你知道原因，是我的嫉妒心作祟。”

　　“那以后呢？”吴雪追问。

　　高帆沉默片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只能说，我尽量宽大心胸。”但他强调，“不过有关董街明，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以后，尽量避免与他接触。”

　　“事实是，在‘百花园’这个项目上，接触是不可避免的。”吴雪反驳，“况且，董先生已经结婚的人，你在担心什么？”

　　高帆看她一眼，蠕动嘴唇，“依旧担心。总之，注意就行了。”

　　吴雪无奈，晃晃手中文件，“那么这些，正是今晚，便要立即交给他的。”

　　“这什么——”高帆接过来。

　　“分析报告。”

　　对方随便看了三两眼，转而将其纳入自己囊中，“我明天带给他，不就行了。”

　　“...”

　　吴雪瞥她一眼，高帆对她莞尔一笑，“最近发现一家新餐厅，我带你去尝尝。”

　　而已经下班回家的董市长，面上正坐在书房，一本正经地看书批文件。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总感觉这眼前的小灵通，怕不是坏了吧。

　　一会儿，手机没有动静，门铃却响了。

　　他不耐烦地打开，一眼瞧见田皓那张明星脸。

　　后者笑嘻嘻，“董市长，又见面咯——”他一股“自己是居室主人”的架势，不等董街明放行，便轻轻一跃，径直进了客厅，往又软又宽敞的沙发上躺去。并感叹，“新专辑录了一夜，可困死我了。”

　　董市长眉头一紧，踢他一脚，“换鞋去！”

　　田皓拍拍灰尘，不情愿地起身。

　　“你哥最近回坤江。抽了空，你给我回家去住，我这儿不是你的酒店，想来来，想走走。”董街明骂骂咧咧完，又嘱咐，“你们演艺界鱼龙混杂，最近又不太平。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清白做人。”

　　“管好你自己吧，董大市长！”田皓换上粉嘟嘟棉拖进来，刚想接着反驳，只听董市长突然平地一声雷——

　　“这是你能穿的？”

　　随即，见他就要气势汹汹走过来，田皓吓得直往后退，并顺势将拖鞋踢飞，索性光着脚踩地。他当下的感觉，地板好凉。

　　董街明狠狠剜他一眼，将粉色棉拖一只只捡起，安放在玄关处的鞋柜里。

　　田皓后知后觉，坏笑道：“董大市长，你有故事了——”

　　董街明转身，砰地一声进了书房去。

　　“嘿——”被晾下的人狠狠瞪他一眼，随即跳着脚，跑去玄关处换鞋。他同时喃喃，“有故事还不承认。”

　　董街明再次坐下时，小灵通惊喜地有了动静。

　　他忙打开一看，哪料随即，咧到耳根的笑容倏地一滞。

　　“嫂子来了，锦江酒店808。”署名人，孟三时。

　　呵。

　　不是吴雪，而是她。

　　董街明轻抚眉心，坐在桌上沉思。他感到惊奇，原不知何时，孔君慈的爪牙，已经足够伸到坤江之远。那么现在，她又是闻到什么味道，才不辞辛劳，从帝都跑来坤江？

　　——是吴雪么。

　　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并随即探进一只头来，“董街明，我问你件事。”

　　显然，田皓刚刚洗漱完，卸下白粉后，阳刚之气显现出来。

　　房内坐着的人抬起头，“我问你件事。”

　　“我先问。”田皓抢话，“若是一辈子不等到吴雪，你丫还就一辈子，做个雏儿咯？”他白他一眼，“诺，那粉色兔耳朵棉拖，给吴雪准备的吧？”

　　闻言，董街明脸色铁青。

　　“不不不，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哈。”田皓故意浅笑，“我是说，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觉得值得？”

　　董街明微笑，“你觉得，什么是爱。”

　　田皓吓一跳，笑容一僵，“你是不是做官上瘾？如此空洞、乏味的话题，你可真会聊。”他随即转身要走。

　　董街明喃喃，“除却巫山，不是云。”

　　田皓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大哥，你入戏过深，有点危险哎。”

　　“那你呢，与女星齐秉梅的绯闻，也只是逢场作戏？”董街明莞尔，“你妈让我带话给你，什么时候，带女孩子家里坐坐。”

　　田皓咽口唾沫，蠕动嘴唇，“困死了，我去休息。”

　　“好好考虑清楚吧。”董街明边说，边拿起外套出门去，“我希望你不要步我后尘。”

　　“你与孔君慈，离婚了？”田皓叫住他。

　　董街明回头。

　　田皓嗫嚅，“去帝都演出，她告诉我的。还说你不是男人，是个人渣。”

　　没有得到回应，对面的人便出了门。余下田皓摇摇头，随即瘫软在沙发上，并将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堂而皇之地落在茶几之上，随手拿起一份早报。

　　他的本意，是拿它遮盖光明来着。

　　哪料，却一眼瞧见那大块版面上，一串醒目的大字标题：超模Tina小姐归国发展，首次代言品牌广告，疑与郑导关系匪浅。

　　他拿在手中的报纸，渐渐有所颤抖。

　　或者说，一股窜天怒气，已经不可遏制地，从腹腔奔涌出来。噌噌、噌噌。他扔掉手中报纸，气愤地往后一躺。

　　——这个女人，也太言而无信了。

　　那次的承诺，难道她均抛诸脑后？

　　田皓闭上眼睛。然而，他的眼皮不住地跳动，再也平静不下来。随即，他便也掂起外套，急匆匆出了门。

　　吴雪与高帆吃完晚餐，前者提议，想一起去坤江大桥看看江水。

　　后者嘲笑一番，但还是随她去了。吴雪闻言，开心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边走边停。停下时，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并以牙还牙，嘲笑他走得慢。

　　高帆看着，却心里如蜜般甜。

　　因他何曾不清楚，吴雪逢开心时的模样。——当年，他与董街明一起手牵手，或像现在这般，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青大的校园里时，吴雪就是这般烂漫神情。

　　不过那时他看到，只觉内心苦涩。着实没想到会有一天，吴雪还是那个吴雪，而她的身边人，已经换成他。

　　他多么珍惜。

　　愣神间，吴雪“啊”的一声尖叫，将他唤醒。——只见前方一辆，黑色丰田皇冠急刹车停下，而车前的吴雪，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见状，他气愤地跑上前，先将吴雪扶起，询问她伤情。

　　后者捧着头，“都怪我，喝晕了。不过无碍，我只是没站住，跌了一跤。”

　　“哪是怪你！”高帆放开她，就要找车主的事。

　　吴雪拉住他，摇摇头，“董市长的车。”

　　闻言，高帆才注意到车牌号。

　　而对面，董街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渐渐泛出青白。怔神片刻，他猛地一转方向，重新将车子发动，便扬长而去。

　　吴雪目送着它离开，并将它主人遗留下的一瞥，深深烙印在心底。

　　——董市长的眼神，总是瘆人得很。

　　高帆气愤地，暗暗咬紧牙关，“你走里面。”他将吴雪推在右手边。

　　吴雪感到抱歉，立刻照做去。两人沉默着来到天桥。夜晚的春风拂来，杂糅着江水的清新，沁人心脾。吴雪四下一看，周围尽是类似他们这般，一对对的小情侣们。

　　高帆将她的手捞起，暖在自己口袋。

　　吴雪见他气消，开心道：“坤江水好美，是不是——”

　　戛然，不等高帆回答，便电石火光间，她的脑袋嚯地一下，剧烈疼痛起来。并伴随着，与眼前之景，类似的画面生出，让她用力想弄明白，可脑海的情景，却饶是清晰不起来。

　　她止不住喃喃，“烟花，烟花...”

　　高帆见状，深深拧眉。他将吴雪横抱起，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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