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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鱼水君臣自古稀
自章茆手头接了除夕之夜的案子后,他以鲜少回永和里的国邸,若非他偶有书信送到府里来,章怀春甚至怀疑,他早已离开雒阳了。
这日,前来送信的信使却是萧期。
章怀春知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送信怕只是一个幌子。
如今这府中,她便是这儿唯一的主人,这接待客人的事也便落在了她身上。
堂兄信中所言与从前如出一辙,只是提到了由萧期护送她回侯国的话,让她一切听凭萧期安排。
这样的安排让章怀春有些狐疑,话语里满是担忧惶恐:“萧侍中是天家近臣,公务繁忙,如今却劳动你护送我回侯国,会不会不太妥当?而我也只是随阿兄入京觐见的家眷,如此兴师动众,岂不是徒惹朝中文武非议?”
萧期安抚道:“实不相瞒,萧某是奉命往楚地去办事的,护送女公子回乡,只是顺手之举,也好一路上有个照应。这是天家的一片好意,女公子切不可辜负,便安心跟着我一道儿走吧。”
他既搬出了熹宁帝,章怀春哪敢不从:“那回去的路上,还得请萧侍中多多关照一二了。”
“女公子不必见外!”萧期笑了笑,又道,“萧某此次来,也是奉了圣命,明日要请大女公子入宫见见贵府三女公子。”
闻言,章怀春不由精神一振。
这两日,她总想入宫再与章叹春好好谈一谈,这个三女公子却仍旧在与她怄气,她送进宫的口信皆是石沉大海,无一有回音。
而熹宁帝曾赐给她的腰牌,她在完成了明铃的医治之后,便将其交还了回去。如今,若非太后皇帝召见,她要进宫,并非易事。
萧期既然是奉命来接她入宫的,即便太后仍不愿放章叹春出宫,好歹能让她姊妹好好话别,解了那日的误会心结。
“明日何时入宫?”她静静看着他问了一句。
萧期道:“早朝后,萧某会来接女公子。今日,萧某还有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章怀春忙起身相送,萧期却连连推却:“女公子请留步,萧某明日再来叨扰。”
章怀春也不再坚持相送,不过,仍是让府中人将其送了出去。
回到后院,章怀春便与青楸说了明日要入宫的事,让她早做准备。
因她说这些话时,品月亦在一旁,听闻,眸光不由深了几许,忽出声道:“女公子能带婢子入宫么?”
这是品月不远千里来这儿,主动向她提出的第一个请求。
先前,无论章怀春如何询问阿母遣她来此的意图,这婢女总是三缄其口,总以“女公子总会知道的”来搪塞自己。
如今,这婢女主动提出要入宫,章怀春隐约察觉到了她是为了三女公子而来。
然而,她又觉得这不是品月来雒阳的真正目的。
毕竟为三女公子而来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何必要藏着掖着呢?
“品月,”她叹息着问,“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出你来雒阳的目的么?”
品月低眉顺眼地道:“不是婢子不肯说,是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章怀春紧紧追问。
品月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姿态虽谦卑,态度却一如既往的坚定:“女公子总会知道的。”
章怀春见她的口风如此紧,知晓再追问下去也撬不开她的嘴,也不再为难她,恹恹道:“那你早些下去歇着吧,明日随我入宫。”
“多谢女公子。”品月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章怀春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不知是否是这些日子与明铃相处久了,恍惚中,她好似从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上窥见了几分明铃的影子。
***
翌日早膳后,萧期如约前来接她入宫,而她也履行诺言,将品月带在了身边。
章怀春知晓,若非熹宁帝有诏,品月是不能随她入宫的,只能在宫外候着。
因此,当萧期听说品月也要随她入宫,他先是疑惑不解,目光沉沉地打量了品月许久,而后才略显为难地道:“依照规矩,若没有天家旨意,女公子是不能带身边婢女一道入宫的。不过,女公子若执意要带她入宫,萧某可向天家请一道旨。”
章怀春感激不尽:“那便有劳萧侍中了。”
萧期笑道:“请女公子在车里稍待片刻,萧某去去便回。”
其实,朝中宗亲大臣的女眷若是入宫觐见饮宴,帝王往往在发出邀请前便会下旨,允许那些女眷携一两名婢女入宫伺候。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约定成俗的事,帝王不需特意下旨,往往只需一道口谕,朝中大臣的女眷便可携婢女入宫。
只因章怀春先前几番入宫皆未带婢女跟随,此番入宫带的又不是她的贴身婢女,萧期也便存了几分疑。
熹宁帝本也没太在意这等小事,及至听了品月是姨母身边的人之后,心中方始生出了一丝疑虑:“朕的姨母也来了雒阳么?”
萧期道:“臣在贞毅侯的国邸并未见到侯府女君的面,也没听到侯府女君到此地的风声,来的应只有女君身边的这个大婢女。不过,她此番前来,定然是带着侯府女君的使命来的,此番入宫,怕也是为了三女公子。”
他话未说尽,熹宁帝却也领会了他未尽之言后的意思。
“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萧期见熹宁帝陷入了沉思里,谨慎小心地开了口。
毕竟要说的事事关帝王家事,身为臣子,他其实不该过问干涉。只是,后宫之事若是处理不当,必定会影响朝中局势。
哪怕他的言行会触犯帝王的忌讳,萧期斟酌了斟酌,还是提了出来。
好在熹宁帝只是稍显不耐地揉了揉眉心,却还是应允了他。
“你只管说来。”
得到首肯,萧期便跪伏在地,直言不讳地道:“臣斗胆冒死向天家进言,太后此番强留三女公子在宫中陪侍小公主,实乃泼皮无赖行径!”
“放肆!”熹宁帝不想他竟如此大胆无礼,少见的对他动了肝火,“太后岂是你能妄议的?”
萧期也知晓自己这番言语会触怒仁孝的帝王,早已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内心丝毫不惧。
这些年,他小心谨慎地陪在帝王身侧,虽时时有如履薄冰之感,但好在熹宁帝是个励精图治、虚怀纳谏的明君,多数时候皆能听进去他的谏言。
然而,自他察觉到熹宁帝对明家四女公子的心思后,熹宁帝似在有意疏远他,他的那些忠言终究还是逆了帝王的耳,不再被虚心接纳了。
邓石见曾经如鱼水知音的一对君臣闹僵到这般地步,心中唏嘘感叹不已。
因熹宁帝怒火未消,他也不去触这个霉头,只是小声在熹宁帝耳边提醒了一句:“侯府的大女公子还在宫外等着大家的旨意,天冷风寒,让人在宫门外受寒着病了,总有些说不过去,大家还是让萧侍中早些将人接进宫里来吧。”
邓石毕竟是侍奉熹宁帝多年的人了,一语便戳中了熹宁帝的软肋,使得他胸中怒气渐渐消散了。
不过,熹宁帝却并未让萧期起身,而是淡声吩咐邓石:“朕还要留萧卿说话,你去宫外亲自接大女公子,务必要将人平安送到太后那儿。”
邓石微微愣了愣神,躬身答道:“诺,奴婢这就去接大女公子。”
***
邓石离去许久,殿中依旧一片死寂。
熹宁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底下跪地不起的萧期,思及过往君臣相得的日子,一时感慨万千。
“莫跪着了,起身帮朕想想法子,看看该如何说服母后放三女公子出宫吧。”
萧期却并不起身,依旧伏首在地,惶惶道:“臣不敏,不能为天家分忧。”
熹宁帝眉心一皱,讥道:“萧卿如此欺瞒朕,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么?”
“臣并未欺君。不过,”萧期道,“天家若要治臣的罪,臣也没有怨言。”
“你还敢说没有欺君、没有怨言?”熹宁帝怒笑道,“你字字句句皆是欺君之言,字字句句也都是埋怨之语!凭你方才对太后的那番不敬之语,朕便能治你的罪,朕只是怒斥了你一句,你还觉得受了冤屈?”
萧期无意再次挑起熹宁帝的怒火,惶恐道:“臣不敢。”
熹宁帝见他这副模样气恼又无奈,念及他昔日的忠心功劳,终究是情面难却,只能收敛怒气,对他假以辞色:“朕知你素来赤胆忠心,先前对太后的那番不敬之语乃无心之过,朕便不追究了。你起身吧。”
萧期听熹宁帝语气平和了许多,不敢再忤逆帝王的话,恭恭敬敬地叩首谢了恩。
熹宁帝见他这时候倒是很识趣,忍不住调侃道:“朝中文武说你文雅谦恭,在朕看来,其实颇有些骄狂无礼!这回分明是你对太后不敬,到头来,却还得朕先弯腰来哄着你。君臣之间,哪有这样的?”
萧期慌忙表态:“天家厚爱,臣愧不敢当,唯有以命相酬。”
“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熹宁帝斜倚在凭几上,脸上有多日来操劳政务的倦色,一手撑着额头,强打起精神道,“你既然提起了太后强留三女公子在宫里的事,那便替朕想个让太后心甘情愿放三女公子出宫的法子来。”
萧期不答反问:“天家可知太后留三女公子在宫里的真正意图?”
熹宁帝不知他为何明知故问,不假思索地道:“不过是看着她心里喜欢,想让她陪侍小公主罢了。”
萧期却道:“依臣看,陪侍小公主并非太后的真正意图,但臣不敢妄自揣测太后之意。天家若要说服太后放三女公子出宫,为今之计,唯有尽早立后。”
熹宁帝不解:“此二者有何关联?”
萧期道:“臣不敢妄言。但若太后既不肯让天家立后,又不愿放三女公子出宫,此二者便有关联。”
熹宁帝闻弦歌而知雅意,细思过后,却觉得荒唐至极:“你的意思是……”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确实是母后会做出来的事。
他陡然想到了萧期提到的侯府大婢女品月,忙吩咐萧期:“邓常侍应还未将人送到太后的永安宫,你去将大女公子身边的婢女拦住,让她先来见朕。”
***
前往永安宫的途中,章怀春一行三人的路便被萧期拦住了。
“萧侍中,这儿是太后嫔妃居住的深宫后院,您是外臣,怎……怎能不顾规矩禁令,擅自闯入这里?”邓石又惊又恐,四下里张望着,“趁没人看见,您赶紧走吧!”
萧期懒得与他解释太多,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萧某是受了天家之命,特特赶在大女公子入永安宫前,来请她身边的婢女入见天家的。”说着便转向了一脸狐疑的章怀春,“请大女公子通融通融。”
章怀春一会儿看看萧期,一会儿看看品月,百思不得其解:“天家为何要召见品月?”
萧期道:“圣意如此,萧某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女公子莫为难萧某。女公子放心,天家问完了话,会将人送到您身边的。”
章怀春自然不敢违抗圣命,只能任由萧期将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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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五章鱼水君臣自古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