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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呦鸣被关在一间石壁无窗的房间，他从门下微弱的光里算着时间，过去了三天。除了有人送饭进来，没有人理他。
逃出圣斗场，他跟着潭高享回了家，本想立马去寻找乐氏之人，但那个珠人就是被他取名叫深泽的珠人起了变故，他在飞速长大。
潭高享家里另外一位客人，与他和潭高享坐同一辆马车从凛冬城来到望华城的老人克里，在沼孟旅栈救了他，后又塞给他一本《九圣斗诀》让他得以修炼高级内术在圣斗场没死的老人留下了他。
克里说：“帝都风云变故，风雨欲来，你可愿听我一堂讲学？”
于是他跟着潭高享去感坨寺听了一节克里的课，新颖大胆狂妄，但他让他悸动，那是在凛冬城雪冬城堡中从未学过的知识，那是仿佛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但又无力挣脱的舒服，他一直渴望的出人头地，走向权利巅峰似乎跟这些简单的道理不合，但却又奇异地让他平静。
当乐氏兄妹乱情，乐氏被抄家待查的消息传到贫民窟中的潭高享家里时，呦鸣崩溃了。
克里说：“祸事根由不在情，你想是为什么？”
呦鸣并未受过贵族的传统教育，无法猜透大人物的思想，但他聪慧，联想到克里所讲的平等自由与公正与养育他长大的奴隶西鲁与兄姐们的天差地别，“财富和地位。”
“资源分配的不对等，才有了欲/望的屠杀。”
“那该如何解决？”
“凛冬城外的北川冰川下一层又一层，四处都是矿洞，里面有万千的奴隶，他们每天活在冰窟里，不得自由，除了挖矿便是挖矿，用毕生之力换取一点微薄的粮食，你觉得天生该是如此吗？”
“我没有下过矿洞。”呦鸣抿紧了唇。
“而你，本是城主亲子，却被父亲厌弃，当作奴隶一样养大，心中的怨愤只因为你被不公平对待，因为你原本有个高贵的出身，却偏生跟那些下贱奴隶一起过着辛苦卑贱的生活，被同族之人嘲笑欺压，最亲近自己的姐姐被迫远嫁自己却一点办法没有，即使她为了家族自杀，你也任何事都做不了。所以，若有你有了权利，你会做什么？除掉那些曾欺压过你的人，取代他们同样的欺压其他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错的是这个体制。乐氏有财，被帝皇选中，才有了你姐姐的远嫁以及自杀的悲剧。也因为有财，而让乐氏全族陷入到巨大的危机之中。”
“老师的意思，难道是我若成为乐氏家主，便散尽家财，跟那些万千穷苦之人共享财富才是对的？”
“共享财富谈何容易，不，那太理想太激进了。但是可以让出自由，矿洞下的奴隶生而为奴，世世代代都无法改变活在冰层窟窿地下的命运，为何不给所有人一个平等的机会，给他们一点希望有走出冰窟的希望？例如读书考官和经商的权利。如果有这样的制度，那么四十年前凛冬城的血色黄昏便不会出现。”
“血色黄昏是什么？”
“矿坑下的万千奴隶暴/动，血色染红了黄昏，史书上称为血色黄昏。城主府当时的城主下令屠杀，成千上万的奴隶倒在雪地上，将凛冬城染成一个血红的世界。而当时反对暴力屠杀的一派，当奴隶愤怒进宫城主府时，被城主府关在门外，被万千奴隶活生生撕成碎片，碎肉烂泥成为冷飞鸟的美食，骨头埋在雪绒花下。”
“我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都死了，连城主府都死了上百人，城主和世子被杀，三万奴隶被屠杀干净，踩着血路，乐鸿远继任城主。”
“父亲？什么叫踩着血路？”
“那年冬天实在太冷了，冰川下冻死了很多人，奴隶们本只是来请愿想让城主府开恩，放假等过最严寒的季节才下坑采矿，城主本是答应了的，派世子去安抚巡查。而这时乐鸿远下令杀了去请愿的奴隶，认为他们的卑贱践踏了贵族的尊严。奴隶们得知后将当时的世子扣押，到城主府求个公正。城主开门去与奴隶们谈判，乐鸿远关闭了城主府城门，下令凛冬城的侍卫们对奴隶进行屠杀。奴隶们的血和城主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城主府门前雪白的雪绒花。奴隶们这才暴/动，愤怒地冲进城里，进攻城主府。”
那场暴/动直到帝国军队的到来才结束，血染红了凛冬城的天空，史称血色黄昏。
“原来你是替那些奴隶来说话的，为何要跟我讲这些？”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希望阁下日后能想起今日我们这番对话，有机会可以去内廷文学院找到‘血色黄昏’史料读一读，那些血染红天空的故事。”
呦鸣坐在牢房中，想着克里，想着突然暴起杀人的珠人，想着要与他交易的人。
宋蔚朝便是黄昏时分踏进了呦鸣也就是乐景行的牢房。
乐景行看向面前的女子，珠玉明灿，风华绝代，他眼眸收紧，是她！那个站在高高圣斗场上将玉币投进金盘“活”字上站在帝国最高处的女子。
她负手而立，清亮的眸光腾着点点荧光，荧光中裹着刀光剑影。
“跪下！”随他进来的少年呵斥，“不得对陛下无礼。”
乐景行缓缓低头，跪伏下去。
宋蔚朝轻笑了一声，如此近距离面对，她以为自己会暴怒，会痛恨，但居然在见到他毫不犹豫跪伏下去那一刻所有情绪湮灭干净，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出身，不过是一个已经勾在她死亡名册里的人。
“乐景行，年十八。”夏壁摊开最名册，缓缓将乐景行这一生简单叙述，“乐氏获罪，将遭灭家之祸，你为乐鸿远幼子，乐在渊兄弟，当入罪收监。”
“以你出身，即使有你兄长临终任命，也坐不上乐氏族长的位置，不仅如此还会有性命之忧。若我扶持你，你可敢回凛冬城，与那些老顽固一斗？”
艳丽的女子，说出的话很轻柔，但处处都是杀机，他若说错一个字，怕是再逃不出生天。
“条件呢？”呦鸣几天未说话，嗓音沙哑，“扶持我为家主，能给陛下带来什么好处？”
宋蔚朝笑了，确实是她认识的乐景行，心思缜密，即便是在最不利的条件下依然能冷静应对。
宋蔚朝站了起来，吩咐夏壁，“告诉他，他要干什么。”
宋蔚朝走出牢室，突然笑了，笑着笑着走远，越走越快，但不知道何时泪水铺了满面。
这日女帝招了唐和、哈林、元之、夏壁、阮丰等人入宫，提审乐建章入宫。
沼孟妮恭敬递上一个托盘，托盘中有一方沾染了鲜血的丝帕，边角绣着周氏菊花。
沼孟妮道：“各位大人，这丝帕是从圣斗场的圆形室下找到的，经与斗场饲养员核实，是99号白鸭圣斗士所有，他登记的名字叫呦鸣，来自凛冬城，紫瞳黑发，年纪18岁，特征年龄与冬城大公阁下临终前交代的世子乐景行一致。”
沼孟妮先时还有些胆怯，说话颤音，但说着就不怕了，是她亲手抓住了乐景行！抓住了那个紫瞳恶魔！她求陛下允许她替姐姐报仇。
但女帝却提点了她一些更好的报仇之路。
丝帕递给乐建章，“乐氏子弟不会携带别家族徽，菊花是周氏族徽，只有周氏直系子弟才会携带。”言下之意，这人是假冒的。
哈林点头，“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尊贵，族徽是家族的象征，绝不会随意使用。”
乐建章跪请道：“求陛下开恩，前日户财院大臣罗大人寻到臣，问及凛冬城今秋库银的清点、押送入京等事，臣不知如何处理，还请陛下示下。”
他如今被特赦协助办理乐氏在帝都的人口、财物的清点、监管等事，也联系着朝中与凛冬城乐氏的联系，算是个双方中间人。
如何处理乐氏，女帝不松口，但凛冬城那帮人又怎会束手就擒？原本该送入帝都的最后一批秋银迟迟未到，马上到年关，冬银的清算押运又即将开始，若乐氏案子一日不定，怕是国库春日用度在工兵、农事上的银子有短缺了。
宋蔚朝问：“乐卿以为谁人合适？如今查办乐氏一案，乐卿从中斡旋，毫不徇私，将乐在渊在帝都布置的人财等物都清理交接干净利落，可见人才难得。”
这话说的讽刺，但乐建章却只能受了，他用如此态度与乐氏兄妹划清界限，就是一再表面乐氏宗族不愿与朝中为难，愿付出代价弥补乐氏兄妹造成的损失。
乐建章道：“陛下若看臣还堪用，愿回凛冬城筹办秋冬两季库银之事。”
“乐卿虽有才干，但在名头上到底差了一截。”
哈林道：“按理此事该乐氏家主来操办就更名正言顺。”
“倒不如折中一用。”温英华列前道：“乐氏现无家主，凛冬城城主府位置空缺，乐大人回凛冬城操办库银等事若以乐氏子弟身份怕是不能服众，不若以陛下特使身份而去，乐卿擅长户财等事，专职管库银的清点查收等，再派两位擅长工务和安全护卫等两位特使，三位协同办事，便是稳妥了，定能将库银的清结算、交接、、装备、运输回帝都等事处理妥当。”
女帝笑了，温英华也算上道了！
温英华出身自由民，在圣教堂的文化院学习长大，后考取帝国大学帝皇基金奖学金读了帝国大学，双修经济和刑法，因长相英俊能说会道，高娶了冯氏女，即冯让公爵的侄女儿，虽是非直系女儿，但也算是攀附上了上层贵族之家，他有个好岳家，在朝堂里混的很不错。他一直分管的是经济和刑狱，所以女帝在查审宋景同谋逆案时将他调出来，让他监审此案，负责刑狱查证和查抄家产等事。
女帝点头，“温卿这是老成之语，哈林首臣以为如何？”
哈林已听出门道，心中大凛，这个女帝比先皇手还狠，她想要的并非只限于乐氏私仇，想谋夺的一只都是掌控在乐氏手中的北川矿藏的开采权！
若是朝中以乐氏无主，派了特使经办库银等事，那日后便成定例，朝中之人接管凛冬城对北川库银的工事、接手、清点、库藏、运输等事，那乐氏就完全在帝国眼皮子底下源源不断开采矿银等了。
哈林点头道：“此策可行，但人选需要恰当。”
乐建章也听出这个意思，忙呼，“不敢。”乐建章气傻了，这温英华是只不叫的狗，一旦叫起来咬人是真疼啊！
“陛下，乐氏虽犯了大错，但错是家主私德，但在管理政务经务上并无缺失，城主府虽无城主，但工务、经务等人手齐全，都是办了几十年事的老成人等，臣回去只是督办一下，事情还是他们办理，不会出差错的。”
夏壁笑嘻嘻道：“不妥不妥，名不正言不顺啊，建章兄！若乐氏戴罪之身尚自行管控库银等事，倒像是矿藏属乐氏所有，而非帝国，更显得我朝中无人了。”
乐建章面色变幻，知道情势逼人，由不得他不答应，但女帝想得过于简单了，就派几位特使就能将凛冬城的矿藏权拿回帝都手里？那就太小看乐氏在凛冬城的千年经营了。
但终究是个麻烦，他还要最后挣扎一次，“陛下，地方各大城主府经济赋税等事都是自行督办，凛冬城有完整的属官体系，实不必要从朝廷派特使，自古也没这个先例，您如此做，虽是抚恤臣子家中变故，以示恩典，但让朝堂他人看了，还以为您跟我们乐氏生分了。乐氏有罪，若陛下不满，我乐氏全族等自请戴罪留审，全权交由陛下处理。”
这是真拉下脸了，就差点指着女帝鼻子骂她要趁人之危夺人财产了，还威胁她若敢这么干，就全家摆烂不配合了。
夏壁喝道：“你大胆！你是在指责陛下欲图谋乐氏私财吗？陛下不过是派人督办北川矿藏的税银等事，未涉凛冬城主府任何人事经济，你怎敢用乐氏全族威胁陛下？你意欲何为，是说你们北元洲是你们乐氏私地非帝皇所属，不该管辖吗？你们乐氏想背叛帝国？”
乐建章砰砰磕头，不敢再辩解。
不若就你带些懂经务的阁员随乐卿去往凛冬城吧！”
乐建章白了脸，“温大人刚被调入查审同郡王谋逆案，怕也是脱不开身。”
温英华道：“陛下，日前同郡王谋反未查清，斗兽场兽乱也未平息，臣确实无法脱身离开帝国。倒可举荐一两人随行。”
宋蔚朝见戏已经到份上了，“此事倒不是我擅作主张，其实是另有人主意，夏壁将人带进来吧！”
夏壁点头而出，一会儿领了一位宽衣窄袖少年进来，少年面如霜白，眸中带着紫意东来，单薄却不瘦弱，风姿卓然，正是乐景行。
乐建章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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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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